夏至一過,宮裡便要舉行宴會,原是爲慶祝輝貴妃榮升輝皇貴妃而設,又恰逢太子治理有功回宮領賞,自然要比原先要熱鬧個十倍有餘,東皇索性大操大辦,邀請朝中文武百官攜家眷入宮赴宴。
彩繡宮自然忙不迭往宮內各處,送赴宴宮裝。
未聞這日正巧被支去羅雀公主那兒,一路上捧着一隻楠木挖絲盒子,內盛一件大紅底綠葉粉花網紗裙。自那日見過那羅雀公主之醜態,未聞便十分不屑,今日去當差,亦是不情不願又無可奈何之事,只願能速速交差回來。只是那羅雀公主自是個難纏的主兒,又兼尖酸刻薄、心腸狠辣,稍不順意便小題大做、嚴懲重罰的。
未聞自是忐忑,路上便十分拖延着只不願前去。恰巧迎面走來幾個宮女,併成一排,其中正有那藝瑩,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話間不免互相打鬧、一推兩搡的,未聞本與藝瑩不和,又害怕她們推搡間打翻東西,累及自己,看了不免心煩。
正心中鄙夷那宮女們不守宮規、沒半點禮儀之態,只聽一宮女扯着一把尖嗓道:“喂,你可曾聽說太子回宮另有隱情,說什麼是攀上了娘娘.....”提到輝皇貴妃,那宮女不免小心了幾分,只是那尖嗓倒是怎麼也低不下去,依舊刺耳,“你說,他在那破爛邊地能有什麼大功......”
“皇后才崩逝多久啊....這就....想來也不能是白白讓他回來的,說不定不日便過繼了去,他倒也能屈能伸得很。”另一個小宮女附道,眼直盯着藝瑩,等他接話。
藝瑩一笑,兩眼彎成一道鉤,尖銳的扎進臉上的雀斑裡,“噯,什麼能屈能伸,不過是人走茶涼,剩的人趨炎附勢罷了,倒被你說的這樣正大,真真是沒見識。”藝瑩只一面笑個不停,神情頗有些挖苦嘲諷之色,嘴角倒是繃得緊實,將一份狠意冷藏在內。
未聞見了心中厭惡,便趕忙走快了去交差,期間路上自又有不少人談論此事,不消息說。
所幸這日羅雀公主心情甚好,亦不曾爲難未聞,只是口頭不免訓斥諷刺幾句便放人。
一時交了差,走回彩繡宮的路上,想起剛剛所聽之傳聞,又想回當日卓蘭所說,便覺此事並非空穴來風。
曾聽聞太子名“永”,前幾年因勾結朝廷被東皇貶去蠻荒之地治理,如今東皇只說他有功,又未曾明示有過何功績,自是難壓衆人之舌。又想,他如今自邊地歸來並無官職權勢,或是爲掌權依附那輝貴妃也未可知,又念及他未及見生母最後一面,回了宮竟要與親母之仇敵握手言歡,想是於靈前盡孝也半點不能的。
未聞思此,心中不免傷感不已,又想起自己自被李氏收養便再未曾見過父母,如今雖說採買之日能出宮片刻,但江南、京城相隔甚遠,又何暇何處相見?自己雖不似太子那般身在爭權奪利之中萬般不由己,卻亦不能時時在父母面前盡孝,可見天下無論權貴草芥,思及父母之事,皆是一般。
江南鄉間那許久未曾入夢的小屋卻於現實清醒中闖入記憶,母親的木釵、圍裙,讀不完的蠟紙書卷,一切都於眼前漸近、清晰,卻猶如一條絲帶從曾經的年月中飄出,矇住她的眼,使眼前的宮中景物矮小、模糊下去.....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日暮都將要結束,迎風落下的淚亦要收回,未聞正感惆悵,忽而一聲清幽滑入耳畔,帶着湖上的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