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那劍鞘落地,那明思隋只得站那左右爲難,只得等人修好方能接着練了,只是又不免浪費多時。
未聞亦覺可惜,忽而想起自己平日過得拮据,從那裝東西的大箱子至那小的食盒、妝奩都是入宮時便一直用着的,到如今未免損壞,自己亦常用那絲線以特殊技法綁了便完事,如今用這法子幫他,亦未嘗不可,若是因此有了另一番奇遇更是一樁妙事。
便忙取了自己的手帕,叫住那明思隋,告訴了法子,那明思隋亦是別無它法,少不得一試,只得讓未聞幫忙綁了,自己過後再去修理便罷。
未聞便接過那劍替他細細綁了一回,一擡眼只見那明思隋直望着自己一雙手,半句話也說不出,又兼當日在家,村裡亦有兩三等人誇她幾句容貌清麗的,便知他定是看住了,心中又驚又喜。又對上那一汪含情之目,似有欣賞之態,便含羞告訴了自己的名字並當差所在之宮殿。
“姑娘之名諱可是‘未聞花名’那二字?在下不敢妄意揣度。姑娘之恩德,在下定當銘記在心。只是這帕子,怕就要待在下修好這劍,方能洗淨,恭敬送至姑娘那了。煩姑娘到時再收罷。”明思隋雙手作揖,不敢久留,謝過便告辭了。
未聞一聽便知他誤以爲自己告知當差之地,實爲催還帕子之意,也並不解釋,只更覺他爲人正直有禮、不肯私相授受,心中更是欽佩歎服。
未聞看着那背影,“風姿特秀,蕭蕭肅肅,天質自然”一句躍然腦內,方纔那短短一段如同聖光照射,將她整個人包含其內,如夢似幻地在假設中實現了她的種種光耀門楣之願。只是無意瞥見的他腰上一支看着像常佩的青玉直笛和那熟讀詩書亦未曾聽說的“未聞花名一句”,令未聞心中着實疑惑。
直至上了那回宮的馬車,未聞也反覆思索,只是不得其解。
那友希見未聞低頭一聲不吭,不似往常般高談闊論,又見剛纔情形也猜出了幾分,心中自是爲姊妹開心,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你當日還勸我來着,如今也有了心上人,自己着急看不說,還拉着我們陪你,可見是個假正經。”
未聞原爲思隋那腰間直笛之事不快,又想起友希當日說的那不務正業的賣藝人,心中不免灰了大半。如今友希又提起,大有拿思隋與那等狂妄之徒作比的意思,不由大怒,又不好發作。
只得狠狠譏諷一番,“姑娘倒是大膽得很,堂堂的皇家侍衛也敢拿來跟那不入流的下等人作比,我是沒這樣的膽子,幸而這是宮外,不然得掉幾個腦袋。這讀詩書、知禮義也就這點用處了,不然成日裡都像這樣講些大逆不道、沒廉恥的話,豈不被人笑話。”
友希聽了自知失言,心中雖不服,但又怕傷及姊妹情分,少不得忍了,及至回到宮中,下了馬車便頭也不回徑直走開了,未聞也不在意。
五月初七,宮中武試大典也即將落幕,料想明思隋不日便要從那禁林苑回宮,到時爲手帕一事又是不免要見一次,未聞自是輾轉不安,成日裡想着。又想起那日“未聞花名”自己不甚解,又似十分苦惱,只得去找林說會子話。
去了神女殿,友希也在那裡,自己因前日之事不便搭理,只得隨意找了一處坐下,一時無話。
擡頭暗暗打量,見友希正拿着個西洋式的骨瓷鎏金花樽,細細地看上頭畫着的西洋神話故事呢,忽然想到友希這丫頭平日也不留心文言經典,專在這等稀奇古怪的“雜學”上下功夫的,若是問她興許還聽聞過一二。
只是又不好開口,正躊躇間。友希倒擡起頭來對上目光,卻像是不大在意那日之事一般,忙含笑讓座,無半點尷尬之意。
未聞一面想着這丫頭雖不太通的樣子,所幸肯於伏低認錯,亦不是半點禮儀全無之人,一面坐了過去。便忙問那“未聞花名”之出處,友希果然甚是瞭解,亦十分感興趣,少不得將所知一一告訴,又談些相關之事,長篇大論說了個半日。
未聞開頭還仔細聽着,及至講到“此句乃出自東洋畫冊”,便聽不進後面所講了,什麼“浮世繪爲最佳”、又是些“西洋畫之借鑑”皆左耳入右耳便出,化作浮雲泡影,半點不存於腦內。
只顧在心中納罕,“明思隋一個侍衛,最是該有宏圖大志之人,平日裡不忙着習武練劍,倒有閒心讀這等末流之物,況又是東洋文化而非天懷正統.....”
想着便心慌不已,又無法確定,只得又問直笛一事。
那友希自是調弄那樂譜音律慣得,亦知這直笛並非正統禮樂,又知未聞不喜此物,見未聞大有心灰意冷之意,便只得尋些好話搪塞,道:“這也難講,興許是爲了平日練習些音域彈奏之法,好爲日後擔任宮中祭祀禮樂之職也未定,這宮裡的禮器旁人也不可輕易得來,用直笛練着也一樣。”
未聞聽後信以爲真,心安不少,又不免想像日後思隋任禮部官員是何等風光,心中自是歎服不已,唯願其肯進取、擔重任。
自此,未聞便十分歡喜,常於飯後寢前思及此事,接而又不免糾結一番東洋文學之事,只恨不能勸一番思隋。
幻想之殿便常開於未聞的被衾夢內,燃着祭祀用的神翼香將她籠罩,浩命之服閃着耀眼的金光照亮了她的過去....父親打結的鬍鬚由白變黑,家裡的破草屋由舊變新,就連乾枯如落葉的蠟紙書頁也化蝶飛舞,盤旋於宮殿最高的上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琉璃的屋頂、盤龍的寶座。
數日後,有人找到彩繡宮來,只說是來找未聞的,未聞只當是明思隋來還手帕的,忙跑了去,一路欣喜期待不已,只恨不能一時飛了去。
已到宮門口,那人卻並非明思隋。道是何人,此時亦不能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