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川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徹底扼住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喬酒歌和鹿野退到一旁,開始嘖嘖嘆息。
金大川立馬就知道了,這水底不對勁,在仔細盯着那個從自己身體裡剝離出的校服少年的面容,這不就是今天早上才發現的受害者麼!
金大川想要逃走,無奈雙腳似乎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水面上,無法挪動一步,他掙扎了許久,不僅沒有脫離水面,整個身體反而向後仰去,和麪前這個從他身體裡出來的小腹少年的魂魄成仙出一個v形的角度,這一人一鬼之間,此刻只有雙腳還融合在一起。
金大川的身體越發地靠近水面,那校服少年的身體就越發地遠離水面。
他害怕極了,他不想死!金大川的腦海裡瘋狂涌現出了以下畫面:
在白霧繚繞的清晨,早起的環衛工人在湖邊發現了一具泡脹的屍體,沒錯,那屍體就是他自己!他要死了,他這一輩子的夙願只是想像模像樣地破獲一起案件,如果就這麼隨隨便便就死了,他一定死不瞑目啊!
他開始把腦袋轉向喬酒歌所在的方向,艱難地用嘴脣擠出了一個“救命”的口型。
喬酒歌無奈地朝他攤了攤手,好心安慰着他,“你放心,只是做一夜水鬼替身而已,本來這件事是鹿野要做的,你這麼火急火燎地衝過來代他做這件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水底下雖然難受了點,但是你又不會死,他明早就會把你還回來的,只是一夜嘛,眼睛一閉就過去了!”
想必這次金大川吃了虧,往後不會再隨隨便便地找喬酒歌的麻煩了。
不是喬酒歌不救高陽,這種傢伙不給他點苦頭吃,他永遠也不知道什麼叫知難而退,況且她現在要是貿然行動,一定會激怒那水鬼,明兒個一早又要死人。
他們只能眼看着金大川的身體一點一點向後仰躺,最後完全沉入了水底,身體僵硬地想深水中飄了下去。
金大川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着那水鬼徹底脫離了他的身體,走上了岸,而他呢,卻只能一點點沉溺到更深的水底,外面的光影越來越模糊,水底一片昏暗。
他無力地張了張嘴,吐出了一連串的氣泡,湖水不斷地涌進他的嘴裡,侵佔他的肺部。
金大川徹底沉底前,真的很想,罵一句:媽蛋,爲毛這水裡有一股尿味!
喬酒歌和鹿野目送金大川遠去後,某人大逆不道地拍了拍鹿野的肩膀,“走吧,今兒個晚上是不需要你了,有金大川在!”
鹿野本就沒心沒肺,別說是金大川當了水鬼一夜的替身,即便是這傢伙立馬淹死,也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今晚,鹿野又睡着了,並且做了一個美夢。
他那無堅不摧的內心真的開始有變化了,像是一顆遍佈溝壑的核桃,終於被敲開了一絲裂縫,許許多多細碎的情感順着血液灌輸進來,雖然他還不能完全體會這些情感的真正含義,但至少,他在試着體會,試着改變。
他開始主動擁抱“不冷”,開始閉上眼睛,開始做個美夢,他那冰冷的世界正在日益趨於美好。
和安然入睡的鹿野相比,今天晚上註定是金大川人生中最悲哀,最可怕,最痛苦的夜晚。
即便他睜大眼睛,也完全看不到水面上的任何光亮,他像是被禁錮在牢籠裡,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溺水,一遍又一遍地接近死亡。
細小的魚苗成羣結隊地穿過他的鼻孔,在他的臉頰旁嬉戲。他艱難地張開嘴,不停地吐着泡泡想要驅趕這些魚苗,他不明白,原本巡完街,應該躺在溫暖被窩裡的自己,爲什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俗話說得好,不作就不會死!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昏暗的水底呆了多久,他已經徹底被痛苦擊垮了,全身上下的皮膚,骨骼都在叫囂着,他就像是一塊破抹布,不停地被人擰乾,吸水,再擰乾,以至於完全失去了時間觀念。
對於他來說,一秒真的很漫長,而一分鐘,早已超越了光年盡頭。
直到某一刻,他睜開眼,忽然罕見水面上方透過一縷光。
那個校服少年站在河邊,靜靜地凝視着他。
金大川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揮了揮手,那校服少年面無表情,似乎很捨不得外頭明朗的世界,但是沒辦法,他的承諾在喬酒歌的手上,如果他不如期把金大川還回來,他就會遭到可怕的報應。
校服少年站在水邊猶豫了一會兒,緊接着,整個人一躍而下,那半透明的靈魂在瀲灩的水光下,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來。
那少年離他越來越近,金大川也越來越激動。
終於,那少年的身軀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化爲了一串氣泡,那串氣泡託着金大川的軀體不斷上升。
與此同時,有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金大川本想拒絕的,可是他又擔心自己萬一拒絕的話,那校服少年會不會直接和他翻臉,於是只能點頭。
“我昨晚去看過我的家人,他們很傷心,可我是鬼魂,根本沒辦法安慰他們,假如你有時間,能代我陪陪他們嗎,和他們多說說話嗎?”
金大川又迅速點頭。
他的身體被那串氣泡託着,上浮地很快,只是一閉眼的功夫,金大川整個人就飄到了水面上,並向着淺灘飄去。
早起的環衛工人正在清掃着路上的落葉,看到這樣詭異的一幕,當場被嚇呆了。
他掄起掃帚,遠遠地伸到水面上,重重地戳了一下那具軀體,隨即大喊:“又死人啦……”
環衛工人的話音未落,金大川已經麻溜地從水裡爬了出來,對着那環衛工人一頓臭罵:“叫什麼叫,我還沒和你算賬呢,剛纔是不是你戳我?是不是你戳我!”
金大川揉了揉腰椎,念念叨叨的走開,“特麼疼死老子了……”
那環衛工張大了嘴巴,一路目送溼噠噠的金大川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