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和喬酒歌出門的時候,羅爺爺正縮在陰暗的角落,抱着一個白瓷碗,狼吞虎嚥地吃着碗裡黑色糊狀的不明物體。
他對他們的態度依舊不善,看見喬酒歌向他走過來,遠遠地向她啐了一口,看上精神有些不大正常。
喬酒歌曾經在那個青瓷瓶中看到的畫面中,一直都是有這位老人的存在。那時候,他戴着一副老花眼鏡,看上去寬厚溫和,坐在路邊檢驗瓷器。
可後來畫面一轉,老人被全村人團團圍住,大家對他拳打腳踢。
喬酒歌覺得,羅爺爺變成現在這樣,和青瓦的所有人脫不開關係。
“野男人,爲毛我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泛着寒光?”喬酒歌緊緊地揪着鹿野的衣襬,顯然是很不適應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別管他們。”鹿野僵直着脊背,似乎在極力掩飾着什麼。
喬酒歌明顯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頭待宰的小豬。
沒錯,僅限於她。
鹿野還是一如既往地引人注目,所過之處,女人爲之風騷,男人爲之癲狂。
比如那個澆花的大嬸,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個勁地朝着鹿野揮手,企圖引起總裁大人的注意。
光揮手也就算了,關鍵她還穿了一件無袖小背心,一舉手,咯吱窩裡的腋毛簡直可以和蒙古大草原媲美。小風一吹,還有一股特別濃郁的馬糞味飄過來,讓人忍不住懷疑,她咯吱窩下的大草原上其實還住着一羣奔騰的野馬。
還有,那個鋤地的漢子,從剛纔開始就一直隔着寬厚的帽檐偷瞄鹿野。
等等,喬酒歌伸長脖子看了一會兒,爲毛那個鋤地漢子腦袋後面的小辮子這麼眼熟?
“高陽!”喬酒歌衝着鋤地漢子吼了一聲,“大早上的,你打扮成這樣做什麼?”
高陽顯然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被喬酒歌認了出來,摘下草帽,不耐煩地捲了卷褲腿。
“這個村裡的人特別歧視外來人口,我也沒辦法,一大早就有幾個熊孩子在門口堵我,一看見我就朝我砸石頭。”高陽伸出兩隻手,誇張地比了比,“腦袋這麼大的石頭啊,直接朝着我的腦門砸過來。我這一路走過來,那些人不是朝我吐口水,就是對着我潑糞,我能不僞裝麼……”
高陽手舞足蹈地說完,面色詫異地指了指鹿野:“你剛剛過來的時候,難道沒人朝你潑糞?”
總裁大人高傲地搖頭。
看臉的世界……
他們三個人在村子裡漫無目的地轉悠了一會兒,終於在青瓦的某個偏僻角落發現了一間破舊的屋子。
這間屋子好像很久都沒有人住了,門前雜草叢生,破敗不堪。
小屋的木門上落了一把鏽蝕的鎖,鎖頭並沒有扣緊,輕輕一扯,整個鎖鏈就從木門上掉落下來。
“好熟悉的感覺……”喬酒歌和鹿野對視了一眼。
推開門,果然,這間屋子就是那三個重疊的房子中的一個。
屋子裡的傢俱很簡單,一個木櫃,一張桌子,一張牀,這些就是所有。屋子裡的東西擺放地雜亂無章,可喬酒歌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擺放在牀頭的黑色相框。
出乎意料的,相框裡並沒有任何照片。
那張背面寫滿尋雲名字的照片已經完全被撕成了碎片,遍佈在他們的腳下。
鹿野想要蹲下身子撿起那些碎片,可他的背部已經完全無法彎曲了,所以一直都是以直立的狀態站在屋子裡,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背部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瓷化,那種又疼又癢的感覺,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把自己的不適說出口。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正當大家在屋子裡瞎轉悠的時候,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薇薇板着一張臉站在門外警告他們:“這裡不是你們能進來的地方!”
鹿野是第一個走出屋子的。“抱歉,我們只是想找個空房子,換個地方住,你知道的,那位老人家有些奇怪,住在那裡,總覺得不安心。”
薇薇的臉色總算是好轉了一些。“羅老頭的精神的確有些不正常,不過他變成那樣完全是罪有應得!”
“爲什麼?”高陽賣萌臉湊上去。
薇薇朝着四周張望了一下,小聲對大家道:“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在這裡和你們說,你們來我家吧,在那裡說話方便一些。”
“你們青瓦的人不都很仇視外人嗎?爲什麼你要這麼幫我們?”喬酒歌這麼問自然有她的道理,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薇薇斜覷了喬酒歌一眼,纖細的手遙遙一指,“因爲我喜歡他。”
高陽非常自覺地朝着薇薇手指的方向靠了上去,卻被薇薇一巴掌拍開。
站在高陽身後的,自然是鹿野。
看見薇薇指着他似笑非笑的樣子,鹿野依舊面無表情,彷彿對這樣的事情見怪不怪。
喬酒歌暗自腹誹,果然,把野男人帶在身邊辦事總是能交好運。之前查了這麼久都沒什麼頭緒的事情,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不僅如此,等到所有人順利到達薇薇家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們一直在尋找的第三座房子,就是薇薇的家。
“青瓦是個很閉塞的地方,我們除了下山購買生活必需品,很少和外人聯繫,不僅是因爲我們身上世代揹負着瓷化的詛咒,還因爲我們青瓦的祖先很久以前就留下的祖訓,瓷化是會傳染的,所以我們必須藏身在深山中,如果有任何人擅自離開,那他和他的家人就會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高陽追問。
“水淹,火燒,各種方法都有,不過最後都能歸結爲一種。”薇薇敲了敲已經瓷化的手指骨節,繼續道:“死亡。”
所以,青瓦的人犯了錯,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麼……
“還記得我之前和你們提起過的那個唯一逃離青瓦瓷化詛咒的人麼?他和我同歲,大概歲的時候吧,他就擅自離開青瓦了,他有着我們所有人都不曾想過的叛逆,所以他的家人也因爲他的任性受到了懲罰,一家三口,除了他還在襁褓中的弟弟,全部都被沉入了深潭,死光了……”
“他回來過,就一定會知道這件事。”薇薇苦笑了一聲:“全村的人瓷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我想,這件事一定和他脫不了關係,畢竟,他是唯一一個瞭解並逃離那個詛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