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後,數畝大小的摘月臺上已然密密麻麻站滿大周大金兩國人馬。雙方以摘月臺中央處一條丈許長的玉案爲界,各居玉案兩側,涇渭分明。
玉案之上玉盞瓊漿,碧盤鮮果,色香皆絕。
然則玉案兩側衆人,卻對此視若無睹,臉上盡皆是肅穆之色。
蕭隱站在姬牧身後,看着對面以完顏絕爲首的一衆身着獸皮軟甲的大金人馬,感受着對面摻雜交織在一起的各種龐然氣息,一絲凜然之意不禁從心頭浮起。
接着,蕭隱再將目光緩緩看向己方,發現公孫慕白,王驍,東伯傲依次站在姬牧身側,神情肅然,身上盡皆散出一絲磅礴的真晶境強者氣息。
蕭隱目光再動,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臉龐隱現在公孫慕白身後,赫然正是天階天麒衛,何雲衝。
此刻的何雲衝似乎也發現了蕭隱有意無意看來的目光,何雲衝立時雙目寒芒一閃而逝,隨後便收回目光,繼續恭敬地垂手立在公孫慕白身後。
這一絲寒芒自然沒能逃過蕭隱的感知,然則蕭隱卻彷彿視若無睹一般,將何雲衝身後的數十名天麒衛收入眼中之後,便也暗暗地收回了目光。
旋即,蕭隱微微回頭,斜瞥了一眼護衛在姬牧身後的幽蘭四人,目光微微一閃。
幽蘭四人見狀,秀麗的面容之上立時現出一絲警戒之色,同時朝着蕭隱微一點頭,以示迴應。
緊接着,蕭隱面色不變地將雙手倒背在身後,同時有意無意地將雙掌緊貼在背後黑匣之上,平靜的面色上卻看不出絲毫異樣。
就在這時,姬牧突然開口說道:“完顏國主,今日之約,始於何故,你我皆明,既然如此,朕就不繞彎子了。”
微微一頓,姬牧看向完顏絕悠悠說道:“完顏國主所要之九龍棺,朕已然命人從神都護送至此,想必抵達當日,完顏國主已然知曉了?”
完顏絕道:“不錯。”
姬牧一笑道:“很好。既然知曉,那麼昔日完顏國主與朕之約定……”
不等姬牧說完,完顏絕突然一擺手道:“且慢。”
姬牧微一皺眉道:“怎麼?完顏國主莫非後悔了?”
完顏絕面色不變道:“自然不是。只不過,單憑聽聞,並不足信。本汗當初答應的是,要親眼見到九龍棺完好無損地出現面前,方可商議結盟之事。如今九龍棺未見,豈能有後續?”
姬牧一笑道:“這有何難。”
說罷,姬牧微一扭頭,看向一旁的公孫慕白,微微點了點頭。
公孫慕白立時會意,隨即看向了身後何雲衝。
何雲衝見狀,立時一躬身,同時伸手向後一招。
人羣立時左右一分,八名天麒衛扛着一副巨大的黑棺緩緩來到摘月臺正中,然後穩穩放下,正是九龍棺。
看着九龍盤旋的黑色巨棺,完顏絕以及一衆大金人等不禁瞳孔一縮,所有人的目光盡皆集中在了上面。
良久之後,完顏絕緩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姬牧。
姬牧一笑道:“如何?完顏國主,這回可相信了?”
完顏絕聞言,卻現出一絲沉吟之色,半天沒有回答。
姬牧見狀,面色不禁微微一沉。
旋即,姬牧也陷入了沉默。
摘月臺上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又有些微妙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各自散落在姬牧,完顏絕,還有那九龍棺上,同時,一絲莫名的緊張之感開始在衆人心頭蔓延開來。
東伯傲雙目微凝,身上氣息開始有些徐徐漲起,一股真晶之力開始從氣府之中暗暗催動而出,背後青獅長刀開始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銀芒微微閃起。
然而玉案對面的夕無衣卻突然看向東伯傲,微微一笑,笑意之中竟彷彿帶有一絲深意。更令人驚訝的是,一絲淡淡的氣息也開始從其身上浮現而出。
這氣息看似無聲無息,然則背後卻彷彿蘊含着一股極爲強勁的真力,只待時機一到便會狂涌噴薄。
東伯傲見狀,不禁心頭一凜,身上漲起的氣息以及氣府內的已然催動而起的真晶之力立時一滯,隨後目光一閃,東伯傲將已然漲起的氣息緩緩降了下來,背後青獅長刀上的一絲寒芒也徐徐斂了下去。
夕無衣見狀,再次微微一笑,身上氣息也極有默契的收了回去。
眼見一身文士打扮的夕無衣竟然可以輕鬆自如地操控如此渾厚的真力,其實力之深不可測,令東伯傲內心不禁一沉,倒背在身後的雙拳不禁握緊了幾分,看向夕無衣的目光也不禁多了一絲戒備之色。
夕無衣卻彷彿對東伯傲的目光視若無睹,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夕無衣卻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夕無衣頓時心頭一凜,不禁霍地一擡頭,赫然發現一道目光正若有似無地看向了自己,而這目光的盡頭,竟然正是身着大內禁衛服飾的蕭隱。
夕無衣和蕭隱目光微一對視,夕無衣頓時面色微微一變,隨即立刻一閃而逝。接着,夕無衣將目光一正,不再看向蕭隱,面上也重新恢復了那副淡然神色。
蕭隱清澈的目光微微一閃,旋即也緩緩收回了目光。
就在這時,一聲朗聲之語突然開口打破了當下的死寂。
“大周天麒衛統領公孫慕白見過完顏國主。”
赫然正是公孫慕白朝着完顏絕微一躬身,抱拳行禮道。
立時,所有人的目光盡皆集中到了姬牧身側的公孫慕白身上。
“天麒衛統領?!”
一衆大金人等聞聽這五個字,無不面色一變,看向公孫慕白的目光,不禁各自現出一絲複雜之色。
好奇、敬畏、恐懼、仇恨,亦或是其它……
完顏絕看了一眼公孫慕白,依舊沒有說話,臉上仍舊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公孫慕白見狀,倒也不以爲意地繼續說道:“敢問國主,這九龍棺已然就在眼前,爲何國主依舊不爲所動?”
“公孫統領,你可知曉這九龍棺的來歷?”
一聲淡淡的話語從完顏絕身側發出,赫然正是夕無衣。
公孫慕白聞言,雙眉一皺道:“此棺乃是數百年前,本朝獨孤將軍從貴國所得。據聞裡面葬有昔日貴國一名聖祖遺體。”
夕無衣道:“你可知這聖祖是何人?”
公孫慕白道:“據聞乃是昔日大金先祖的同胞兄弟。”
夕無衣道:“不錯,此棺中放置的正是我大金先祖同胞之弟,完顏昊。”
微微一頓,夕無衣繼續說道:“完顏皇叔乃是我大金最爲尊崇的一位先祖,其在我大金民衆之中,聲望之高,甚至超過當年的開國先祖。你可知是爲何?”
公孫慕白道:“願聞其詳。”
旋即,夕無衣便將完顏昊當年如何熱愛中土大陸文化,又多次主動請纓成爲大金使者出使大周,以及最後爲免刀兵,自刎於兩軍陣前等事說了一遍。
末了,夕無衣看着公孫慕白緩緩道:“完顏皇叔一生高義,不料死後卻流落異鄉數百年,敢問公孫先生,做何感想?”
此言一出,立時在玉案對面的大周衆人中引起了一絲微微的騷動。
顯然,誰也沒有料想到,這九龍棺內之人,竟然是這般來頭,背後竟然有如此故事。
一時間,公孫慕白陷入了沉默。
所有大周人等,包括姬牧在內,都似乎一同陷入了沉默。
唯獨只有蕭隱,此刻雙目緊緊盯向了那九龍棺,目中隱現一絲複雜之色。
畢竟,蕭隱對完顏昊之來龍去脈早已知曉,此刻再聽,已然沒有了當初的震驚,只不過,一想到自己對活死人完顏昊的承諾,蕭隱內心不禁再次一緊。
片刻過後,公孫慕白輕捋頜下長鬚讚道:“想不到數百年前,貴國竟然有完顏皇叔這等絕頂人物竟然肯願爲兩國交好,自決於陣前,此等風骨,當真令人欽佩。”
夕無衣一笑道:“既然如此,敢問,我大金向你大周要回此棺,是否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公孫慕白微一沉吟,將目光看向了姬牧,二人微一對視,交換了個眼色。
公孫慕白道:“那是自然,既然你我兩國已然有了二次結盟之打算,這等要求自然合情合理。”
夕無衣聞言,一點頭。
隨即,夕無衣看着公孫慕白,一字一頓緩緩問道:“既然如此,那敢問,我大金是否可以對這九龍棺再提一議?”
公孫慕白直視夕無衣看來的目光,心頭微微一沉,一絲不祥預感浮現心頭,然則公孫慕白卻依舊面色不變地說道:“何議?”
夕無衣聞言,立時將目光從公孫慕白身上移至姬牧身上。
夕無衣微一躬身道:“無衣斗膽,懇請大周朝廷爲我大金開棺驗屍,以正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