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祭司身軀頓時一僵。
蕭隱緩步來到黑袍祭司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惡鬼面具背後的一雙略顯慌亂的眼睛。
“從剛纔的監牢到現在，你都不願意跟我說一句話，是怕聲音被我聽出來麼？”
蕭隱問道。
黑袍祭司沉默了許久，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正是天機樓乙字初七，當年的神偷妙手，悟空空。
悟空空看着蕭隱，道：“你是怎麼發現是我的？”
蕭隱道：“你身上的氣味。”
悟空空道：“哦？”
蕭隱道：“我這個人鼻子比較靈，當初在紫柳城外的土地廟和你交手的時候，我就偷偷在你身上抹了點特殊的氣味。”
悟空空目光一閃道：“不可能，我悟空空當年行走江湖，全靠一雙鼻子甄別江湖上各式迷藥毒藥，一碗酒裡哪怕撒上一丁點藥粉，也能當場鑑別出來，你所說的特殊氣味，我沒有聞到。”
蕭隱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特殊氣味，自然不能輕易鑑別，因爲這是一種屍氣。”
“屍氣！”
悟空空瞳孔陡然一縮。
蕭隱道：“我做殮師多年，每天跟不計其數的屍體打交道，身上早就沾滿了各種屍氣，這些屍氣混合我自己的體味，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屍氣，無色無味，旁人感覺不到，但是我自己卻能夠識別出來。”
悟空空面色一變道：“笑話！我從未聽說過這等荒誕不羈之事！屍氣腐臭不堪，跟人的體味混雜在一起，只會愈加惡臭，豈會如你所說。”
蕭隱道：“對死人的瞭解，你在我面前跟白癡沒太大區別。”
悟空空面色再次一變，一絲慍怒之色一閃而逝。
悟空空道：“如此說來，你從一開始就在懷疑我？”
蕭隱道：“是。”
悟空空道：“爲什麼？我哪裡露出了破綻？”
蕭隱道：“你在太白居出現得太過巧合了！我白天拿出天機令，到了晚上你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悟空空道：“我說過，從你一入紫柳城開始，我作爲本城天機樓鎮守，就已經知道了。”
蕭隱道：“既然如此，那爲什麼早不出現，晚不出現，我在大街上故意亮出天機令招搖過市，你就出現了呢？”
悟空空一怔，隨即目光一閃，快速回應道：“那是因爲發現了你亮出天機令，所以猜到你可能有麻煩需要幫助，所以我纔出現。”
蕭隱一拍巴掌，讚道：“好應變！不愧是妙手神偷！可惜，你還是不能解釋，既然你如此心切想找回謙謙，而且早就想好要找我一起聯手，那麼爲什麼明明知道我入城了，還遲遲不來找我，而非要等我亮天機令。要知道，謙謙被抓已經很久了，晚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你這般舉止，很不符合後來你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救人的急切。”
悟空空道：“我說了，我一直懷疑你的能力，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所以看見你亮天機令了，這才找上了你。”
蕭隱道：“理由牽強。在我看來，你似乎是在故意等待着什麼。”
悟空空面色再次微微一變，道：“什麼意思？”
蕭隱道：“以天機樓的能力，明知謙謙身陷囹圄，卻遲遲不肯動手，非要等我大搖大擺地入了城，然後遇到麻煩了，亮出天機令，這才肯找我，商談救人的事情。稍微想想就知道，這太不正常了。雖然你說遲遲不肯救人，是因爲謙謙是樓主嫡子，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仔細一想就會覺得可笑，若是天機樓連樓主的兒子都救不了，那隻怕妄自被江湖稱爲江湖第一神秘組織了。況且，後來破解詭林的手段我也見識到了，就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測，天機樓根本不是沒能力救人，而是……”
說到這裡，蕭隱陡然停了一下。
悟空空面色一白地立刻追問道：“而是什麼？”
蕭隱道：“而是在刻意等我來救！”
悟空空面色終於變得毫無血色，半天說不出話來。
蕭隱繼續道：“把所有事情串聯到一起，給我的感覺就是，你們早就知道謙謙被關在哪裡，沿途之上的陷阱機關的破解之法，你們都瞭如指掌，只是你們並不着急去做，而是在等我出現，然後借我之手去完成，而你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來接近我，然後幫我破去一切障礙。這個契機應該就是詭林的難題，你們知道憑我的能力，是破不了詭林的，所以你們一見我亮出天機令，就很欣喜地發現這是個接近我的好時機。所以，就有了後面的事情。等詭林破解完畢之後，我們聽見有人半夜唱曲，以你悟空空的老道經驗和修爲，竟然還發現不了唱曲的源頭，當時我就更加懷疑起來了。所以當我在山神廟中發現幽蘭她們四個進了廟裡，而你沒有跟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中計了，而那時我也想明白了爲什麼你故意裝作聽不出來源頭。”
悟空空道：“爲什麼？”
蕭隱道：“因爲你知道如果是你來引路，以我的謹慎小心，只怕會時刻加以提防。但是如果是我自己找過去的話，那麼我的戒備之心只怕會降低不少。果然，我一進廟內，發現了我朋友的佩劍之後，當場就方寸大亂。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幽蘭她們四個，還有我，都已經落入了山神廟的機關，沒有出來的可能了。當時我看見幽蘭她們四個入廟，而你沒有跟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果然有問題了。只是，我沒有辦法，因爲我必須依靠你，才能破了詭林，原本打算破了詭林之後，找一個機會，聯手幽蘭幾個將你拿下，可惜，你們的動作實在太快，根本不給我一點機會。”
悟空空盯着蕭隱，沉默了半晌，這才緩緩說道：“精彩！實在精彩！原本以爲已經將你玩弄於鼓掌之上，卻不知早被人看了個通透，老頭子我一生心高氣傲，今天算是心服口服了。”
說着，悟空空突然話鋒一轉，問道：“只是，我想反問你一個問題。”
蕭隱道：“請說。”
悟空空道：“你可否能夠猜出，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麼？”
蕭隱道：“不能。我到現在也不太明白，你這麼做到目的是什麼。從表象來看，你似乎和壽陽城的乙字十三一樣，已經暗中投靠了羅剎教，背叛了天機樓，所以暗中設計來算計我。但是，目前來看，似乎又不太像，因爲，你若真的投靠了羅剎教，其實大可以在發現我入城之後，直接將我拿下就是了，或者直接通知羅剎教，讓夕無衣親臨紫柳城，直接動手即可，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
悟空空道：“說的好，蕭公子洞察分析之力，實在令人歎爲觀止。只是，終究無法看穿一切。”
蕭隱道：“我只是個小小殮師，不是你們那位神通廣大的天機樓主。”
悟空空道：“蕭公子，我老頭子對你實在佩服得緊，現在真有點想把實情告訴你，可惜……”
說到“可惜”二字之時，悟空空陡然身形一躍，整個立刻跳入了升降機關，同時重新戴上惡鬼面具，發動機關，整個人立刻隨着機關沉入了地底。
看着緩緩閉合的洞口，蕭隱無奈地搖了搖頭。
看穿了對手，又能如何呢？
在對手強大的實力面前，自己保全不了自己，也救不出謙謙他們，被無數人稱謂的“謀算無雙”在蕭隱看來，當真是個極大的諷刺。
只是，事已至此，似乎自己並沒有別的選擇。
想到這裡，蕭隱一回身，看了一眼遠處軍容肅穆的巨大軍陣，沉吟了片刻，然後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重新系緊了背後的黑匣，開始朝着軍陣緩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