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離啊?”電話裡的盧弱水迷迷糊糊的笑了起來:“對啊,不用早起就睡得好香……睡懶覺好幸福啊。”
聽到她到現在都沒有發現七初不見了,周離頓時覺得自己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準備的一大堆安慰、藉口都統統落空,忍不住嘆息了起來。
“既然醒了就快起,別睡了,你不是還報了小提琴的培訓班兒麼?你牀頭櫃子裡我放了早餐的錢,我臨時回不去,你在路上隨便吃一點吧。”
周離停頓了一下,努力的用淡定的語氣說道:“對了,那個你撿回來的小姑娘跑到我這裡來了,我先帶她買幾件衣服,下午帶她回去。”
電話裡沉默了片刻,似乎盧弱水的腦袋瓜子還沒轉過彎來,直到片刻之後纔有一聲詫異的驚呼響起,震得周離耳朵發疼:
“什麼?!!!她又跑掉了?!!!!”
姑娘,你到現在才發現麼?
周離對於盧弱水的遲鈍再一次的有了充分的認識,忍不住嘆息:“放心,放心,在我這裡呢。”
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離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和她距離最貼近的人了吧?
“……還有,你不是要去上音樂課麼?”
周離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了牆上的時間:“貌似是九點開始上?”
“誒?”盧弱水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殘酷的現實,呆滯的扭頭看向牆上的鐘表,良久之後周離再一次的從話筒裡聽到了盧弱水的尖叫。
“救命啊,奧莉薇婭老師最討厭人不遵守時間了啊!!!!!”
“別急別急,慢慢來,遲一點沒關係,路上別跑太快啊!”周離有些擔心的說道:“需要我跟老師打個電話解釋一下麼?”
“不用,不用,我趕得上!”
哪怕到這個時候,盧弱水還依舊嘴硬。哪怕周離幾乎可以想象到她掛掉電話後慌亂收拾東西,換衣服,趕時間的樣子。
而且。周離幾乎可以肯定,她一定會不小心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的……她上次就揹着一個空空蕩蕩的琴箱去上課的來着。
無奈的看着手裡被掛掉的電話,周離聳肩感嘆:“可憐的弱水,但願你趕得上。”
收起電話。他看着椅子上自己那一套破破爛爛,已經不能再穿了的衣服,忍不住又是一陣無奈。
自從上個月成爲能力者,這已經是自己壞掉第五套衣服了啊!!每次打架都是好幾百!都是錢啊!
前一段時間又被奸商符命給颳了一把,現在周離又開始發愁人民幣的問題了。
而且。他環視一圈之後,周離才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別的衣服穿了啊。
習慣性的無奈着,周離扶着牆走出門外,正準備叫護士來,卻聽到從走廊盡頭傳來的匆忙腳步聲。
就像是在倉促的奔跑着,腳跟斷裂的高跟鞋和地板碰撞,發出清脆而慌亂的聲音。
竭盡全力的,她在全力的奔跑着。尋找着那個中年人告訴自己的科室。狼狽而迫不及待的在尋找着。
一間又一間,她推開門,滿是期望的在裡面尋找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卻一次次的失望,直至最後,已經疲憊得再也無法奔跑下去。
聽到聲音的周離轉過身。呆呆的看向走廊盡頭,那個披着有些散亂的頭髮、在病房裡一間又一間的尋找着的女人。
終於在最後。她終於看到站在走廊中央那個呆呆看着自己的人影,蹣跚的腳步驟然停頓了一下。清秀而姣好的臉上忍不住出現了毫不掩飾的喜悅笑容:
“周離……”
就像是竭盡了所有剩餘的力氣一般,她從喉嚨裡發出呢喃的聲音,卻忽然感覺到所有的力氣都像是隨着低聲的呢喃從身體中抽走,忍不住踉蹌的後退了一步,呆呆的看着遠處的周離。
明明帶着喜悅的笑容,可是那一雙昔日滿是嫵媚的眼睛卻迅速的發紅,直至最後,有清澈而透明的眼淚從眼角流出,在白皙的臉上滑落。
無聲的流着淚,她帶着宛如大難餘生的笑容低聲哽咽:“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周離,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漸漸的滑倒在地上,看着遠處周離,終於不再顧忌維持了十三年的僞裝,不再顧忌自己的形象,摘下了面具,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嚎啕大哭,宛如找到了最重要的東西。
周離呆呆的看着她哭泣的樣子,手足無措,他感覺自己前半生學到的所有東西都沒辦法處理這種事情,他隱約覺得,這是他恐怕窮盡後半輩子也無法解決的難題。
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只是彎下腰,輕輕的抱住那個脆弱的女人,靜靜的傾聽者她的嗚咽。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子衿哭泣的樣子,感覺到沒有來頭的悲傷,但是也感覺到令他自責的歡慰。
李子衿,你是在因我而哭嗎?
……
兩個小時後,做完全套檢查之後獲准出院的周離實在抵不過李子衿的命令,套着一身病號服,坐在駕駛位上開車。
兩個人似乎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樣子,不約而同的忘記了昨天晚上週離近乎瘋狂的行爲,還有幾個小時之前李子衿哭泣的模樣。
這令周離在不再尷尬的同時,心中也有些失落。
開着車,他又是會悄悄的轉過眼睛去看身旁的李子衿,坐在副駕駛上的李子衿只是低頭髮着短信,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神色如常。
從耳邊落下的黑色長髮遮住了她微紅的臉頰,周離並沒有注意到她手指不小心按錯了好幾個鍵的樣子。
在幾分鐘之後,嶄新的黑色轎車停在道路的旁邊,地方到達,周離也在車內難以言喻的沉默中鬆了口氣:“是這裡麼?”
李子衿擡起頭看了一眼,搖了一下頭,手指在前面的岔口比劃了一下:“不去這裡了,在前面繼續往前開,右拐大概走兩分鐘。”
不明所以的周離只能再次啓動汽車,當再一次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李子衿的手機短信鈴聲也又一次的響起。
她匆匆的低頭看了一眼之後露出喜色,稍微的整理了一下頭髮後,扭頭對周離說道:“你先在這裡等我幾分鐘。我進去拿點東西。”
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周離也只能一頭霧水點頭,目送着她下車。
李子衿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又扭頭跑回來,拉開門之後。抓住周離的手:“算了,跟我來。”
周離疑惑的看着她認真的神情,只能再次認真點頭,只是低頭看了看身上之後,他忍不住苦笑:自己套着這一身病號服。跑來跑去恐怕太顯眼了一點吧?
扯着有些腳步散亂的周離,李子衿小步跑着走進黑色的店面,將一張會員卡放在前臺:“我是李子衿,剛剛我在這裡訂過一套衣服。”
前臺的招待員疑惑的看着李子衿有些匆忙的樣子,低頭翻了翻電腦裡的記錄,擡起頭問:“是的,李小姐,您五分鐘前訂下了本店的一套男士成裝。現在要取麼?那一套衣服只是給客人蔘考的樣板。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這裡提供定做……”
“沒時間了,現在就要。”
李子衿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扭頭看了一眼在她身後一臉疑惑的周離:“還要一件白色的襯衫,腰帶還有一雙大概43碼的皮鞋,簡單嚴肅一點。這些東西不用我仔細說吧?”
前臺的招待員愣了一下,她在這裡做了半年。還沒有招待過這樣的顧客,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客戶經理。
客戶經理在看到李子衿之後就爽快的揮手。也不問出什麼問題,直接表示:按照她說的做,其他的不用你管。
招待員得到授意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來,帶着標準的笑容說道:“請您給我來……”
……
中午的時候,趙信安接到了來自中海本家的一個電話之後,心情就開始有些失落。推掉了兩個本地的海運公司的飯局之後,卻發現自己除了公司之外,竟然不知道去哪裡纔好。
一時間,這個從中海空降到上陽的商界新貴只能有些茫然的走在街頭漫步,回憶着剛剛的電話內容。
“爸,大伯那裡……是準備動李家麼?”
“你大伯掌管了趙家十多年,這些年的變化你也看到了,他的眼光不會錯的。中海雖然是我們起家的地方,但是這麼多年了,蛋糕也早就給人分得差不多了,你一塊我一塊,容不得有其他人插手,也容不得有人想多拿。但是上陽不一樣,很多地方都有我們插手的餘地。
現在上面已經有了風聲,準備出臺新政.策,上陽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不管是海運還是進出口都大有可爲;如果能夠在發展起來之前抓住大頭的話,那麼接下來三十年,那兩條航線差不多就是我們家的天下了。這些東西能夠帶來多少好處,不用爸給你再說吧?
現在你大伯信任你,讓你來當前鋒,你別可讓家裡人失望,好好做好。必要的時候,不管錢還是其他的東西,你要多少,家裡絕對不會少半分。”
趙信安沉默了一下,低聲問:“所以,李家就是絆腳石?”
“李興盛那個老閻王把持了上陽的灰色收益這麼多年,容不得別人插一點手。現在他已經快死了;到時候,上陽恐怕立刻就會重新開始洗牌,哪怕我們不要,其他人也會搶。”
趙信安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在良久之後點頭:“爸,我知道了。”
“明白就好,爸在家裡被人用白眼看了這麼多年。可是你跟爸不一樣,你比爸強,我們這一支將來可就要看你了。”
趙信安苦笑了一下,點頭說道:“嗯,我明白。”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趙信安呆呆的站在街上,隔着櫥窗看着抱着一套西裝在挑選着其他東西的李子衿。
莫名其妙的,他忘記了父親的告誡,推門走進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