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猜中了琴珏會問和琴江有關的事,但是爲了對症下藥,夢羽還是存了試探的想法。
畢竟,此時的自己,並不清楚琴珏心裡的想法,以及情感的偏向。
若是貿然地解釋,萬一解釋錯了,又當如何?自己對琴珏瞭解並不深,不知道究竟有幾分底細。
若是解釋得複雜了,琴珏沒懂怎麼辦?
若是沒有解釋到關鍵點,又該如何?
夢羽心裡的擂鼓聲,並不小。
而且,此事也讓夢羽心生警惕。
看來,甄狄可是個有些危險的人物。
平日裡,一聲不吭的,倒還真讓人看不出來,是個挑撥離間的高手。
畢竟,雖然有別扭的師徒關係存在,但這並不妨礙琴珏在樂藝上崇拜琴江。幾乎可以這樣來說,琴江在琴珏的心裡,就像是天神一樣的存在。
而天神的存在,從來都是不容置喙的。
這琴珏怎會疑心起琴江來呢?
難道不是琴珏是受了某個人的蠱惑嗎?某個人究竟在琴珏心裡佔了幾分位置呢?就連琴江都不敵?某個人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夠讓琴珏輕易地改變自己的想法?改變自己的信仰?改變琴江在自己心裡的地位?
呵~
還真是好手段呢!
這一招,蠱惑人心,玩得很漂亮嘛!
這邊,趁着琴珏被自己問得愣住了,夢羽趕緊給紫露使眼色,詢問那天的具體情形。並且,還趁此挖掘出了一些驚人的情報。
畢竟,自己能夠化形之後,也只是聽紫露三言兩語地把事情說了個遍,肯定漏去了不少細節。
現在可是需要細節,用於推敲的時候。
紫露接到夢羽投過來的眼神,立刻催動兄弟間的秘密傳音術,告訴夢羽當時的具體情形,不敢有半個字的遺漏。
待到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夢羽有了主意,眼睛裡透出了一些成竹在胸的色彩。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可...師父一直都是一副似乎很淡然的樣子,感覺上不把一切放在眼裡......我...我...”
聽到夢羽的質疑,琴珏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的立刻反駁道。
可說完之後,又不知道該怎樣說了。血色不足的臉上,因爲糾結、尷尬和難爲情,憋出了幾分豔色,倒是顯得有幾分少年人該有的氣血了。
“小珏,你那天不是義正言辭地反駁了自己的師叔嗎?怎麼這會兒又這般猶豫不決呢?”
夢羽適時地提點着琴珏,希望他能夠在自己的提點下,想明白事情的原委。又或者說是希望琴珏能夠順着自己的引導,成功地洗白琴江。
面對情感細膩,容易糾結的人,最好的法子並不是直接告訴他答案,而是引導着他去探尋心底的答案。
這般,他纔會對問題的答案深信不疑。
善於人情世故的夢羽,通過簡短的交流,也知曉了琴珏的大致性情,自然是明白該如何行事的。
“...我......我沒有...”
本就很窘迫的琴珏,被夢羽這麼看似溫和實則直切重點的一問,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整張臉被憋得通紅通紅的,就連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似是怕夢羽誤會於他。
“小珏,在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對主人有一個正確的認識。這樣,也纔不會讓主人揹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夢羽幾乎是語重心長地說道。
此時,雖然面容依舊可以說得上是青澀的夢羽,那沉沉的語氣卻彷彿突然之間就讓他老了很多歲。說出來的話,少了幾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倒是多了幾分如同歷經了長久歲月而留下來的成熟和穩重。
“...什麼意思?”
對於夢羽的話,琴珏表示不理解,一臉的懵懂加疑惑。
那亮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夢羽的臉,也倒映着夢羽的語重心長。
不過,琴珏心裡也在暗暗希冀夢羽能夠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他的師父絕不是什麼心狠手辣之徒,師父即使做了壞事,那也是被逼的。師叔是騙人的!
“...小珏可知主人在景廷派中的位置?”
夢羽在腦子裡演練了一番,終是找到了一個既合情,又合理的說辭。
琴珏說完,夢羽頓了頓,遂纔開口說道。
“怎會不知?師父是景廷派的大師兄,是幾位師叔的師兄,是景廷四君的大哥,是師祖的得意門生,是師祖衣鉢的繼承者,是整個景廷派未來的掌門人。”
但琴珏左右也想不到,夢羽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對此心裡還是有幾分不解的。
畢竟,琴珏打心眼兒裡覺得,夢羽的問題,和自己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沒有半分聯繫,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兩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不過,琴珏也覺得夢羽不像是那種沒事找事做的。
這般詢問,恐怕也有夢羽的想法在裡面吧?
又或許夢羽想要通過這個問題說明些什麼?
讓自己明白點什麼?
所以,琴珏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排斥,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夢羽的問題,幾乎是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
算得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那小珏如何看待那樣一個位置?”
夢羽似乎很滿意琴珏的答案,微微點了點頭,接着發出下一個問題。
“.......如何...看待...”
琴珏仔細咀嚼着夢羽的問題,口中還喃喃地重複着,似是已經進入了無我狀態,物我兩忘,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思考中。
師父的地位,自己究竟怎樣看待?
夢羽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師父的地位,和那天師叔說的話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還是夢羽哥哥在暗示自己什麼呢?
這一切......?
被夢羽的問題所引導,琴珏的思緒,漸漸回到了還在景廷派的日子裡。
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在琴珏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有快樂的,也有悲傷的,還有些是難以忘懷的......
然而,回憶並沒有給琴珏答案。
琴珏的思緒漸漸從回憶中抽離,哪怕是經過了自己的思考,卻也始終無法回答出夢羽的問題。
那一幕幕的場景在眼前走過,但琴珏卻找不出任何一點點可以說明自己想法的話語。
在琴珏的世界裡,地位什麼的,名望什麼的,凡此種種,都無甚概念。
只是,門派中的弟子對自己的師父敬重有加,自己也是。
可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什麼關聯呢?
此時,聽雨閣內,時間彷彿靜止了,只能聽聞彼此的呼吸聲,以及窗外下起的綿綿細雨,拍打着欄杆的聲音。
“...總之,師父好忙,好忙。有些時候,整整一天都看不到師父的身影。一直以來,師父都只有晚上纔有時間輔導我。平日裡的樂理,技巧,都是師叔他們在教我。小的時候,我還以爲是師父不喜歡我,想要躲我。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師父其實是很忙的,的確沒有時間顧及到我。而且,每次師父輔導我的時候,他總是微微鎖着眉頭,讓我感覺到很壓抑,彷彿師父的肩上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師父...他...他好像真的很累......”
琴珏找不到可以回答夢羽問題的說辭,只得將一些心中零零碎碎的想法講出來,也不知道對是不對,或者說是不知道自己回答夢羽的問題對是不對。
“嗯,小珏說的沒錯。的確,主人他...很累......他一個人幾乎擔起了景廷派的全部重任,就算有你甄狄師叔的輔佐,這擔子也不會輕巧幾分。你的師祖自從把該教給你師父的一切,教完之後,就把整個景廷派統統交給了你師父,自己一個人去過那種閒雲野鶴的生活去了。而你的師叔祖,雖然也會理會這景廷派的教務,可在你師祖的授意下,除了特別重大緊急的教務以外,都極少插手。這並非是你師叔祖想要偷懶,只是因爲你的師祖和師叔祖都認爲應該好好磨礪一下主人,讓他能夠擔得起掌門人這樣一個位置。所以,在主人年紀還很輕的時候,就已經接掌了有關景廷派的一切。景廷派上上下下,小到弟子之間的嫌隙,大到和其他門派之間的關係,甚至於景廷派的用度開支,都需要主人來定奪處理。你最喜歡的簫鶴師叔和甄箏師叔,性子和還沒有長大的孩子一樣,是沒法輔佐你師父的。幾人之中,就只有你的甄狄師叔,爲人較爲穩重,敏銳而聰慧,處理事情較爲圓滑且不失氣度,這才成爲了主人的左膀右臂,爲主人分憂。但是,這般偌大的一個門派,光是最最普通弟子就有四五百人,還有其他的一些人,總共算下來,人也是不少的。而這一切,都要依賴於主人來調度安排,着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除此而外,還有些門派對我們景廷派虎視眈眈,有事無事,總要尋釁滋事。這一切,都需要你師父去酌情處理。既不能失了一個修仙大派的氣度,又不能影響了修仙門派之間同氣連枝的關係。這般分寸,拿捏起來的難度,可見一斑。有時,話說重了,傷了和氣;有時,話說輕了,又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於主人而言,一天到晚,需要操心的事情是極多的。所幸,主人找到了一個好徒弟,聽話乖順。否則,主人的身子,恐怕真的會累垮的。我說這些,小珏,你明白了嗎?”
自然,夢羽並沒有把話挑明的想法,只是將一些事實講給琴珏聽,試圖通過循循善誘的方式,讓琴珏以另外一種視角,去理解甄狄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