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感情。
具體到這件事，高管們的感想和老闆肯定也是不同的。
高管們只想把事情控制住，不要捅出去造成不好的影響就行了。
而江帆則想的更遠，不但站在員工的角度考慮了員工會有什麼反應，更想到了幾年後上層針對保證勞動者權益的政策方向，並由此認真反思了抖音科技的各種制度。
很多時候，江帆對加班這個事也是無能爲力的。
大環境就這樣，他也只能隨波逐流，不可能去改變大環境。
不過出了這個事情，他覺的是時候做出一點點改變了。
現在改變，總比以後被政策壓着改變要好的多。
江帆否決了讓辦公室發通知的提議，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第一次親自動手寫了一封給全體員工的公開信，沒讓秘書代筆，全篇七八百字全是他自己敲的。
“……剛剛有一位員工因爲過度疲勞在崗位上暈倒了，我的心情很沉重，我一直認爲加班是行業現象，可現在卻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互聯網企業的員工能不能幸福的工作。”
“答案是肯定的，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幸福的工作和幸福的生活應該是人們基本的物質和精神生活需求，即使現在實現不了這個目標，我們也應該往這個方向努力，而努力做到少加班甚至不加班，是我們要搬開的第一座大山……”
“我希望從明年開始，抖音科技能真正的實行雙休；我希望從明年開始，抖音科技的員工不要再通過加班來完成工作任務；我希望大家能跟我共同努力去實現幸福工作……”
江帆洋洋灑灑寫了七百多字，讓等在辦公室的高管們幫他看了下，就發到了內部辦公平臺上，然後讓高管們分頭去攆人，除了值夜班的，其他人全部趕回去休息。
辦公室也隨即發了通知，五一三天假期不讓加班，全部放假休息。
出了這種事情，勞動節還加班，會被人罵的。
該有的態度還是得有的。
江帆心裡明白，這種事情捂是捂不住的。
捂的越狠，反狠的就會越狠。
與其去捂蓋子，還不如有個正確的態度，更容易消解員工的怨憤。
而事實也如他所料。
離開公司回家的員工半路上看到老闆的致全體員工信，雖然還有點兔死狐悲，但至少牴觸情緒不是那麼強烈了，江帆誠懇的態度及時消解了一次危機，沒有讓員工離心離德。
而事情的發展，也沒出江帆預料。
次日一早，這事就被捅到了網上。
抖音科技的員工放假了，但管理層卻集體加班。
中層以上全部到位。
不少人要麼規劃了五一小長假出遊的行程，要麼買了回家的火車票機票，昨天晚上接到通知後就全部退了，有怨念是必然的，特別是中層，但沒人在意他們的感受。
先開大會。
江帆先講政策：“往前看二十年，上面一直都在推動勞動保障的各種機制健全和法律法規的完善，一直在推動勞動者的權益得到保障，這是個大趨勢。這兩年各行各業的加班現象頻繁成爲社會焦點，而互聯網企業則首當其衝，未來上面會不會再出臺相關政策，遏止這種行業現象，進一步給互聯網企業上緊發條，在我看來這幾乎是肯定的，特別是大廠！”
“從這個角度來看，減少加班是非常有必要的，從現在開始減少加班，走在政策的前面總比被倒逼着改革要好，或許暫時付出的成本會高一點，但長遠看代價則要小的多。”
然後討論如何減少加班。
管理層你一言一句很快就梳理出脈絡。
說來說去只有一條，那就是項目外包。
把一些不太重要的項目交給第三方開發公司做。
舍此之外，沒有第二條辦法能夠減少加班。
大會開完，江帆和高管們接着開小會。
“項目外包能行得通不？”
江帆直接問薛濤和胡敏，項目外包不是簡單的勞務外包，還涉及到技術層面，自然要問管技術的，儘管現在好多互聯網公司都外包項目，但也要分情況。
“沒問題！”
薛濤率先表態：“好多項目其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只要把框架搭好了，後期的開發完全可以交給第三發開發公司去做，當然成本有可能會高一點。”
胡敏也道：“除了核心框架，理論上其他的開發工作都可以外包。”
江帆問道：“將來技術上會不會被制肘卡脖子？”
“不會！”
薛濤說道：“技術層面架構、模型、框架這些東西纔是核心，剩下的開發工作只是填充血肉，不存在技術壁壘，只要是個成熟的程序員就能做，不存在被制肘的問題。”
“那就外包吧！”
江帆一錘定音：“從現在開始調整，爭取明年實現我吹下的牛皮！”
大夥露出笑容，只是多少有些無奈。
其實回頭想想，大家可不一直都是在爲了實現老闆吹下的牛皮在努力奮鬥？
大方向定下了，剩下的是細節。
討論一陣，吳豔梅又說了一個數據。
“今年以來核心骨幹人員離職率在不斷升高，這個月創下了新高，截止昨天，共有二十八名核心技術人員離職，追蹤去向，基本上都去了其他同行企業。”
江帆問道：“不是簽了競業禁止協議嗎？”
吳豔梅道：“都是過了協議期纔去的。”
江帆又問：“離職的原因是什麼？”
吳豔梅道：“大部分都是出於職業前景和自身發展的考慮吧！”
其他人沒吭聲，還有一個關鍵的原因。
但沒人說出來。
“職業前景？”
江帆皺眉思索，隨即眉頭漸漸舒展開。
沒有再問這個，又說了幾件別的事情，準備放假回家。
五一期間原本齊亮值班，現在又多了個韓清。
要監控輿情的動向。
江帆正準備宣佈散會呢，薛濤又發話了。
“我一直認爲一家真正的科技公司應該是一家研究型的公司，科技公司不應該把人力浪費在這些沒多少技術含量的工作上，而是更應該集中人力去做一些研究工作。”
薛濤似乎憋太久了，忍不住全都倒了出來：“我覺的科技公司應該做技術的探索者和創新者、行業的引領者和推動者，而不是做行業的搬運工和創新成果的剽竊者，應用開發做的再好，也佔據不了技術和行業的制高點，容易被人卡脖子。”
江帆不動聲色：“你有什麼意見？”
薛濤說道：“我建議成立人工智能項目，研究人工智能。”
江帆問道：“方向呢？”
薛濤說道：“人工智能應用廣泛，機器視覺、語言理解和溝通、控制設計、認知推理和人機交互、機器學習等等都是人工智能範疇，也具有廣泛的應用市場，只要能在一個領域做到行業領軍就足以佔據制高點，得到廣泛的市場前景。”
江帆拍着沙發扶手：“我們的算法不就是人工智能嘛！”
薛濤搖了搖頭：“還是太狹窄了，我們現在只是研究的應用，對技術背後的核心邏輯和模型、推理等研究的還太膚淺，我認爲有必要成立專門的研究中心來研究這些技術背後的底層邏輯和推理模型，這樣才能夠在方向上做到正確引領，並向其他領域延伸！”
江帆看向胡敏：“你是怎麼想的？”
胡敏打個哈欠：“我這懷着娃呢，腦子有點糊塗，想不了那麼遠了。”
江帆：“……”
其他高管：“……”
薛濤看了胡敏一眼，有點不明白這個學妹爲什麼要拆自己的臺。
難道真是因爲懷着娃呢，腦子也生鏽了？
江帆宣佈散會，終止了這個話題。
這種方向性的東西，不是隨便討論一下就能有結論的。
今天是五一小長期的第一天。
魔都似乎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從落地窗俯瞰，街上的車更多了，人也更多了，公園門口都排起了長隊，不同於那些一到節假日就空城的小城市，這座城市的節假日總是很繁忙。
江帆在落地窗前出神了一陣，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電話。
“喂！”
“出行計劃可能要推遲了。”
“怎麼了？”
“昨天公司出了點事，一個員工加班時勞累過度暈倒了。”
劉曉藝似乎愣了下，有點意外，但很快就道：“經常加班這種事總會遇到的。”
江帆感慨：“是啊，經常加班總會遇到，所有人都想到了，但都會選擇性的忘記，所以剛剛我召集管理層開了個會，重新定了一下方向，以後不重要的項目就外包了，不要讓員工再天天加班寫代碼，不然哪天真有員工猝死，我這良心不安穩。”
劉曉藝道：“能這麼想，說明你是個真有良心的老闆！”
江帆很是無語：“我有沒有良心你難道不知道？”
“那可不好說！”
劉曉藝道：“我以前覺的看透你了，可現在才發現還遠遠不夠，你臉上戴了多少層面具我也沒數清楚，或許等你哪天再喝醉酒，還有可能看到你面具下面的真實本性！”
江帆瞬間尷尬：“這個……那個，不說這個行不？”
劉曉藝很詫異：“不說什麼？”
江帆臉皮抽搐，道：“喝醉酒乾的糊塗事提他幹嘛？”
劉曉藝更詫異：“你幹啥糊塗事了？”
江帆打個哈哈：“啥也沒幹！”
劉曉藝問：“真的？”
江帆咬牙：“真的！”
劉曉藝悠悠道：“敢做不敢當，我對你很失望！”
江帆冷汗津津，這女人真難應付，道：“不說這個了行不？”
劉曉藝問：“都說人喝醉酒乾的事會全部忘掉，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
江帆吭吭哧哧，有心想說是，但心裡卻明白不能賴，這要是賴過去了，以後就不好再相見了，只能硬着頭皮說：“也不是會部會忘掉，還是會有一點點印象的？”
劉曉藝道：“我生日那晚你喝醉都幹了啥還有印象嗎？”
江帆硬着頭皮：“那個，多少還是有一點模糊印象的。”
好在劉曉藝竟然沒繼續追問，說起了別的。
很是讓江帆鬆了一口氣。
探討了幾句企業經營方面的問題，約了晚上一起吃飯，才掛了電話。
江帆吐口長氣，總算過了這一關。
這幾天他沒打電話，劉曉藝也沒給他打電話。
顯然在等他的電話。
那晚幹了什麼，江帆自然是一清二楚。
雖然喝醉酒管不住腦子，但不可能沒有記憶。
劉曉藝是怎麼想的，他心裡沒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不能一直拖着不見面。
除非老死不相往來。
琢磨一陣，江帆下樓回家。
裴雯雯去了趟店裡，也剛剛到家。
這姑娘今天穿了條粉色碎花短裙，頭髮紮了兩個馬尾，從雙肩垂下來搭在胸前，又萌又甜又可愛，既甜美可人，又不失活力，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江哥，什麼時候出發啊？”
裴雯雯這兩天興致比較高，開着房車去旅行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體驗，更別說姐姐不在身邊，她就可以獨享江哥一段時間，多好的機會，恨不得今天就出發。
“還得等一陣！”
江帆說道：“出了這種事，要調整方向，一堆善後工作，估計要等到五月中了。”
裴雯雯一下鬱悶了：“五月中我得回去換我姐了！”
江帆捏捏臉蛋：“五月中你媽就出院了，還得繼續伺候？”
“當然啊！”
裴雯雯道：“就算出院了也沒辦法自由活動，還得伺候，估計三個月後才能自由活動。”
江帆問道：“請個保姆不行嗎？”
裴雯雯苦着臉：“我爸不讓請，我和我姐要不在家待着，他肯定不讓請保姆。”
江帆就給她出主意：“你把保姆找好，直接發給三個月工資不就行了？”
裴雯雯嘆着氣：“主要我和我姐想伺候我媽！”
江帆沒話說了，這個理由太強。
讓他無話可說。
裴雯雯唉聲嘆氣的，很是悶悶不樂。
時間自由的人，大多數都不喜歡在節假日出門。
江帆不想出門。
裴雯雯也不想出門。
到了傍晚，江帆出門去赴和劉曉藝的飯約。
裴詩詩一個人不想做飯，跑去找柴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