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腳扭傷了。
他一瘸一拐的來到場邊休息,換替補隊員上場。離比賽結束還剩下十五分鐘,雖然我方比分已經大大超越了對手,但是也不是沒有可能將比分扳平。
誰都渴望真正的勝利,而不是平局。
鈴音看到夏天扭傷,便飛奔到校內小賣部買了只冰激淋。冬天很多學生愛吃火鍋,吃得滿頭大汗,吃完回來的路上就會順便買根冰激凌降降火氣,所以即使是冬天,依然還是有冰激凌賣。
鈴音跑回籃球館,默默的踱到夏天身後,悄悄的用被冰激凌凍僵了的手冰了一下他的脖子。
夏天打了一個激靈,回頭一看,竟然是鈴音。“呵!你又搞惡作劇了啊!”他笑着捉住鈴音的手,然後驚訝的說:“怎麼這麼涼?”
鈴音抽回手,亮出冰激凌,“來,拿着,先給你的腳踝做個冰敷,等消點腫了,我再扶你去校醫院。”
夏天接過冰激凌,心裡漾出一絲感動。“謝謝你。你的手是被冰激凌凍僵的吧?”
鈴音無所謂的聳聳肩,將手藏進腋窩裡,然後自己也被冰到了。她做着鬼臉,說:“哈哈,籃球館裡有暖氣,手一會兒就會暖的。你別管我啦,先給腳做冰敷。”
見夏天只顧着看她,沒什麼動靜,她乾脆主動拿過冰激淋,貼在夏天腫起來的那隻腳踝上。
夏天定定的看着她,看她爲自己冰敷時那專注的眼神,擔憂時微微皺緊的眉心,看她低下頭時垂在臉頰邊的髮絲,還有說話時一顫一顫的睫毛,還有那冰涼涼卻很柔軟的,輕輕覆蓋在他的腳踝上的她的指尖。
過去他只是覺得她很搞笑,很有趣,因此總是忍不住去逗她,看她生氣或者害羞時都會出現怎樣的反應。此時此刻,他卻突然從她那些努力展現給世人的逗逼的外殼之下,看到了一顆細膩的、爲他人着想的心。
他忽然很感謝自己腳踝上的淤腫,感謝那冬天也在賣冰激凌的小賣部,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契機,讓他可以被她照顧。
多麼希望這個時刻可以無限延長,希望她的視線、她的手指,能夠永遠停留在他的身上。
“哎喲!”一聲痛呼打斷了他的遐想。
鈴音被從場上飛來的球打中了頭部,那聲痛呼就是她發出來的。
夏天轉頭去看究竟是誰那麼可惡,竟然敢用球砸他的鈴音,卻看到對方球員對他豎起了中指。
他站起來就想衝過去質問。
鈴音一把將他拉住,“別過去!比賽還沒結束呢,而且你腳腫着。坐好坐好,我沒事啦~”鈴音甩了甩頭,證明自己確實沒有問題,讓夏天放心。
然後,就見到一條紅色從她的鼻孔裡流了出來……
“你留鼻血啦?還說沒事!”夏天的神情變得十分緊張,立馬讓她仰起頭來,並將冰激凌敷在她的鼻子上。“可惡!你坐着別動,敷好鼻子。”
此時比賽結束的哨聲也響了起來。
他猛地站起身,一臉怒氣,連腳上的傷痛也不顧了,直接衝進了賽場,揪住那砸球的人就是一拳。
趕來幫忙的人一個接着一個,也紛紛加入了鬥毆。
雙方的隊員在剛剛結束比賽的球場上扭打在了一起,一場宣稱“友誼第一”的比賽,徹底演變成了義氣之爭。
黃昏,鈴音在教務處門外的走廊上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纔看到夏天推門走了出來。
原本帥氣的臉上佈滿了淤青,眼角被打破了,血跡已經乾涸,腳腕還腫着,卻固執的不肯讓人攙扶。
“夏天……老師……沒把你記過吧?”鈴音很擔心的迎了上去。
夏天反過手背,揩了一把脣角的血跡,吐出一口混合着血絲的唾沫。“沒事。畢竟這事情是對方挑釁在先。而且快要畢業了,輔導員也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影響。總之這事情就這麼算了。”
鈴音低下頭,很是自責。“對不起啊……我就不該來的。”
夏天揉了揉她的頭髮,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說什麼呢?你能來,我非常高興。因爲你來了,所以我們才贏了啊。你是……我的吉祥物。”
“噗哈~什麼吉祥物啊。”鈴音被他這句話逗得笑了出來。“不過……你也不用因爲我的頭被砸了,就打架啊。就算沒被記過,你看你那麼帥的臉被打成這個樣子……啊呸!”一不小心泄露了心聲,鈴音趕緊改口,“是說,你都被打成豬頭了……”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妥吧?趕緊又改口,“其實我的頭很硬的,砸個一兩次的,根本沒關係。不信我演示給你看哈。”說完,她就低下頭,右腿劃拉了兩下地面,做出公牛要向牆壁撞去前的準備姿勢。
夏天見狀,趕緊將她的頭按住,“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頭硬,不用演示啦!”
鈴音重新站好。
夏天鬆了一口氣,看看走廊外已經暗沉的天色,貌似不經意的說:“晚飯時間了,你肚子餓不餓?我有些餓了,一起吃東西去吧。”
鈴音卻扯住他,“等會再吃東西吧,趁着校醫院還沒下班,先去塗點藥。”
由於夏天腳踝腫了,鈴音便自告奮勇要扶他。鈴音在女生中也不算矮的,但無奈的是夏天個頭實在太高大了。因爲身高差距略大,夏天要想被鈴音攙扶,就只能彎着腰壓在她身上,那姿勢要多彆扭有多彆扭,而且一不小心還會把腰扭了。最後,只好改攙扶爲“拄拐”——把鈴音當作柺杖來拄着。
鈴音表示很無奈。
好不容易挪到了校醫院,總算趕在校醫下班之前塗抹了傷藥。
夏天臉上貼着紗布,青一塊紫一塊的,卻非要帶鈴音去嚐遍校園小吃一條街。鈴音離開校園多年,也樂得讓夏天領着追憶一下青春。兩人展開了一輪大掃蕩,什麼關東煮啦、章魚小丸子啦、草莓糖葫蘆啦、麻辣燙啦、巨型鍋貼啦,吃得食物都快頂到喉嚨眼了才罷休。
兩人吃飽喝足之後,鈴音見天色已晚,便打算回家。夏天卻假裝沒聽見她的話,提議要回到校園裡“飯後百步走”,促進一下消化。
看到夏天這一臉的淤青,鈴音心軟了,只好答應。
兩人逛着逛着,來到一片小樹林邊。
樹林裡黑黢黢的,時不時閃動着一雙人影。
鈴音被嚇了一跳,趕緊躲在夏天身後,不敢靠近樹林那邊的道路。
夏天見她這樣一驚一乍的,覺得特別有趣,反而更想帶她過去了。“怕什麼啊,那都是人,不是鬼。”
鈴音就是不肯挪步子,“不是人幹嘛往這麼黑的樹林裡鑽啊?我們還是繞道吧~大冬天的風一吹,樹林子嗚嗚的響,再配上那鬼影幢幢,拍鬼片都不用做特效了。”
夏天將她從身後拉出來,很順手的就握住了她的手,“別怕,有我在呢。就算有鬼,我也幫你趕跑它!”
奇怪的是,被夏天握住了手以後,鈴音真的感覺沒那麼害怕了。所以她便默默的由着夏天牽着自己,走向穿越小樹林的那段小路。
其實小樹林裡的“鬼影”都是一對對的情侶。在校園裡談戀愛,最麻煩的就是如何避人耳目。教室、圖書館都佈滿了單身狗,在那裡秀恩愛,會被人鄙視死。而宿舍樓門禁森嚴,男生女生不能互相串門,不然在樓下就得給宿管阿姨叫去談話。而學生兜裡普遍沒什麼錢,不可能天天下酒樓上賓館。所以要想避人耳目好好的卿卿我我談情說愛,最佳去處便是小樹林了。
這小樹林黑燈瞎火的,又有樹幹打掩護,你在裡面幹什麼事都沒人看見。所以這裡,也是校園情侶的約會聖地,也無怪乎這月黑風高冬夜,有人會不懼刺骨寒風,跑來這裡晃悠了。
現在,夏天和鈴音便站在這塊約會聖地上。
他們兩人停在一棵非常高大的梧桐樹下。這棵梧桐的年齡與這所學校的歷史一樣長久,已經被當作文物保護了起來,四周用鐵柵欄圍着,前面還安放着一塊銘牌,上書“請勿跨欄”四個大字。
鈴音一看到那銘牌,就哈哈大笑起來。
夏天好奇她在笑什麼。
鈴音指住“跨欄”二字說:“這寫銘牌的人,語文一定是體育老師教的。跨欄?我還長跑呢。”
其實雖然有柵欄的阻擋,還是免不了有熱愛田徑的同學非要跨到柵欄裡面,去近距離欣賞一下歷史文物的細節,且屢禁不止。
夏天便是這種屢禁不止的類型,仗着腿長三米,旁若無人的跨欄而入。
“唉唉!”鈴音趕緊喊住他,“不是不讓進去嗎?你怎麼明知故犯啊?”
夏天指着樹上的一排排鬼畫符,答非所問,“你看這樹上刻的什麼?”
鈴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但天色極暗,在柵欄外確實看不清樹上的東西,便只好也翻進去了。
腿長就是好啊,夏天跨越這麼高的護欄,就跟走平地一樣輕鬆。鈴音呢,差點被柵欄卡住了屁屁,要不是夏天託了她一把,估計她的子子孫孫就要被交代在這處了。
鈴音按亮手機後置攝像頭旁邊的補光燈,照着樹幹,總算是看清了上面究竟畫了什麼玩意——比較俗氣的“某某某到此一遊”那是必須得有的,什麼“某某愛某某”、“某某去死”之類也是必備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