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醫護人員的安慰和月嫂的自責,莫小粟已經完全沒有辦法聽得進去,滿心都是無限的悲傷和驚恐。她的孩子,她的女兒,她的心肝寶貝,還那麼小,那麼柔弱,怎麼就被自己給弄丟了!
“不行!我要親自去把寶寶找回來!”莫小粟瘋了一般地哭泣掙扎着,全然不顧自己虛弱的身體。
“我們已經報警了,保衛科也在查看監控了,寶寶一定能找回來的!”醫生試圖勸阻她。
可莫小粟充耳未聞,強拖着身體乘上了電梯,見她狀若癲狂,也沒有人敢強行阻止她,只好紛紛緊跟在她身後。
莫小粟一到樓下的大廳,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
“外面殺人了!殺人了!”有人驚恐萬分地從外面衝進來,一面大叫:“別出去!都別出去!”
“怎麼回事兒?”
“外面有個抱孩子的男人,殺了個老頭兒!警察把人圍住了,你們別出去!”
莫小粟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只聽到了“抱孩子的男人”,她立刻想起月嫂說是個男醫生抱走了寶寶!於是,她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小粟!別過來!”一出大門,莫小粟就聽到方一程聲嘶力竭的吼聲。
可是,來不及了。她一眼看到方一程的懷裡抱着自己的寶貝,還來不及鬆口氣,就看到了地上躺在血泊中間的那個人。
莫小粟一步一步地靠近,雙眼緊緊盯着莫全胸口的那把匕首。
“怎麼會這樣的?”莫小粟聲如夢囈。
“爸這幾天一直都躲在病房外面,發現情況不對就追了出來……”方一程紅着眼眶,說不下去了。
周圍的世界安靜了下來,莫小粟木然的看着醫生匆匆地將莫全擡上手術車,送進了醫院。又木然的看着一羣警察將一個男人拷了起來。
“是你。”莫小粟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在錢薇薇的甜品店打過暑期工的那個年輕小夥兒!
“是我!這是你們一家欠我的!欠我爸的!欠我媽的!”他俊秀的面孔完全扭曲了,顯得恐怖駭人。
“我知道你是誰了……”莫小粟渾身都戰慄着。
“你纔想起來嗎?二十年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可惜、可惜我沒能報仇……”
警察將叫囂不斷的他帶走,莫小粟卻還是站在那裡,傻愣愣的。
“小粟,我們去手術室外面等着。”方一程緩了過來。
莫小粟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言不發,表情木然。
“小粟,外面風大,跟我回去!爸還在手術室!”方一程焦急地叫着她。
莫小粟突然又跑了起來,腳步凌亂,幾次險些摔倒。方一程趕緊追了上去,一隻手抱着女兒,一隻手扶着她。
“小粟,也不知還要等多久,這裡太冷了,要不你回病房去,一有消息我馬上去叫你?”方一程看了看四處透風的手術室等候區,不放心莫小粟在這裡呆着。
莫小粟只是搖頭,抱着女兒,一言不發
的坐在那裡。
“這樣吧,你去把病房裡的被子拿過來。”方一程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月嫂。
月嫂小跑着去取來被褥,把手術室等候區的一排坐凳鋪了起來,變成一個簡易的牀,讓莫小粟躺了上去,又給莫小粟買了厚厚的一頂帽子帶上。
他們在手術室外等了整整四個小時,期間警察來做筆錄,莫小粟這才得知方一程目睹了整個案發的經過。
“張高已經坐上了一輛出租車,我岳父急了,撲上去想把他脫下來,大概又怕傷着孩子,所以只好去拖他的腿,被他一刀紮在了胸口。”方一程哽咽了,“就是那樣,我岳父也沒有鬆手,直到出租車司機發現情況不對,逃下了車,那人又把孩子放在了出租車後座上,把我岳父踹開,自己去開車,我岳父就死死地掉在了車門上,被拖行了好幾百米。我衝過去的時候,一地都是血……”
莫小粟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什麼都沒說,眼淚卻是成串成串的往下掉,落在熟睡的女兒臉上,小小的寶貝全然不知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只是癟了癟嘴,便又安然睡去。
見多識廣的警察也聽得唏噓不已,特意告訴他們,張高原本是打算將孩子直接害死在醫院裡的,但是當時寶寶在睡夢中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對着他咧嘴一笑。
“算他還有點人性沒有泯滅,最終沒下得去手,抱着孩子想把孩子送到什麼貧困的農村去養大,然後再把她受的苦拍成照片什麼的匿名郵寄給你們。”警察告訴他們,“不過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帶着孩子一下樓就被孩子的外公遇到了,老人家立刻追了上去。希望老人家能逃過一劫!”
等警察離開,方一程握住莫小粟冰冷的雙手,“小粟,別想太多。”
“我是不是錯了?”莫小粟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卻顯得飄渺不定:“我是不是太冷血了?還是我真的是掃把星?爲什麼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會這麼慘?”
“不是你的錯,小粟。”方一程很自責:“是我沒能保護好你,沒能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是我引狼入室,纔會發生了這麼多事。”
“引狼入室?”莫小粟不解地看着他。
“馮英,馮阿姨。”方一程解釋道:“我察覺的太晚了!第一次收到那份恐怖的快遞時,我就派人去查,可沒等查到什麼線索,安睿就丟了,我就忽略了這件事。”
“你的產前抑鬱症,根本就沒有那麼嚴重。你聽到的電話聲之類的,都是馮英搞的鬼!”
“你怎麼知道?她爲什麼要那麼做?”
“或許她是被張高收買了,這些情況我已經告訴警方了,他們已經把她控制了起來。而且我派去監視她的人也拍到了她和張高假扮的醫生見面的照片。可惜,我的人還是疏忽了,否則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方一程耐心地解釋:“我也是在你遇險這次之後纔對她起的疑心。爲什麼她會跑到小區外被車撞到了?她的解釋是太慌亂了。而且她明明只是腿上受了傷,又爲什麼會昏迷不醒?當然依
舊可以解釋成是被嚇得,可是我卻覺得,她的行爲更像是爲了能拖延時間,不讓人知道你面臨險境,所以她才裝成昏迷的樣子!”
莫小粟聽了,再次沉默了下去,上一次,也是一直徘徊在自家小區附近的父親看到自己家的保姆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出來被車撞了,心裡覺得不放心,纔要求保安帶他上樓去查看的!
“小粟,過去的事情,不妨嘗試着忘記。雖然很難,可是,總比對我們造成更大的傷害要好,對不對?”
或許方一程是對的,可是,她還有忘記的機會嗎?莫小粟把目光投向了手術室緊閉的大門。
彷彿是爲了回答她的疑問,手術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打開,有護士走了出來。
“誰是莫全的家屬?”
“我是!”莫小粟和方一程異口同聲。
“病人手術完成了。很幸運,差一點點就傷到主動脈了,現在手術很成功,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護士的話,讓莫小粟一顆漂亂的心安定了下來,她把臉埋在了女兒的襁褓裡。嬰兒身上淡淡的奶香和特有的乾爽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她的眼淚再一次忍不住滾滾而下。
“好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
方一程的話真的應驗了一般,莫小粟和他的生活重回正軌,一切都顯得那麼平淡而完美。不過對於某些人來說,可就未必了。
“小粟,我們並沒有這個義務一定要去見他。”方一程陪着莫小粟站在看守所高高的圍牆外。
“沒關係。”莫小粟搖搖頭,走了進去。
張高好不意外地因爲故意傷害和拐賣嬰兒罪被判處了無期徒刑,判決書下達之後,他通過律師轉告莫小粟,想和她見上一面。
“你想對我說什麼?”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莫小粟問他。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張高看起來憔悴消瘦了許多,全無當初那個帥氣大男孩的風采。
“你該道歉的,不是我。”莫小粟釋然的笑笑,“你的姑媽把你含辛茹苦的養大,還送你去了國外學習,你走到今天,最對不起的是她。”
張高把頭埋了下去,久久沒有再開口。
“你好自爲之吧。”莫小粟起身,經歷了這麼多,她終於釋懷,並不需要任何人的歉意來支撐她的生活。
“當初,我們都還是小孩子,都沒有做錯什麼,可爲什麼卻要承擔這樣的後果?”張高不甘心地叫住她,“你的心裡就沒有過怨恨嗎?”
張高,作爲救過莫小粟英雄的兒子,當年同樣和莫小粟一起目睹了那血腥的一幕。可不同的是,莫小粟忍着傷痛,艱難而堅強地成長了起來,而張高,卻變得偏激扭曲。
“我該怨恨誰呢?做錯事的人都已經死了。”莫小粟回過頭,淡淡地說,“最開始時,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自己。如果當年我不被你父親所救,後面一切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後來我也恨過你。”
“恨過我?”張高有些迷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