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半，沈芫看到吧裡的除了工作人員已經沒有別人，站在舞池喊了句：“下班！”
主打夜生活的場子，不同的時間檔有不同的節目，大傢伙忙活了一夜都累得夠嗆，一個個默默地回休息室收拾東西，話都不想說。只有吧檯前，陳雨還在和先前的那個服務生聊天。
陳雨問：“男人是不是有錢就想作？”
“嗯。”服務生不假思索地說：“大多數吧。”先一步換下工作服的他隨意地趴在吧檯上看着陳雨，上身穿着紅色衛衣，下身穿着藍色牛仔褲，腳踩白色運動鞋，標準的陽光男孩。
陳雨很少遇見這樣不避諱不爲男性開脫的男生，一問一答間對他的好感又增了幾分，她的心意很明顯，細心敏感的人都能感覺出來，陳雨對面前的人有點意思。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趁着現在只是有好感直接問清楚的好，免得生出什麼岔子浪費感情，迂迴道：“晏彬，我發現你挺不錯的，懂得爲女生着想，長得也好看，不少女生喜歡你吧？”
晏彬道：“以前是有不少，現在應該沒有了。”
陳雨愣了一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話中的意思，笑着說：“哦~名草有主了，你女朋友一定很優秀。”
晏彬和陳雨對視了一眼，點頭說：“是有主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女朋一定很優秀？”
“不是嗎？”陳雨反問他：“你女朋友不優秀麼？不優秀怎麼逼退那些覬覦你的女生呢？”
晏彬笑出聲，右手的食指指背輕觸鼻尖，猶豫道：“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了。”
陳雨沒聽懂自己誤會了什麼，想問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沈芫搭住肩膀攬了過去，幾乎同時，酒吧門口走進來一位身穿西裝的男人，他對吧檯前的晏彬說：“走吧，該回家了。”
沈芫對着西裝男子含笑點頭，朝晏彬說：“快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陳雨看着晏彬和西裝男離去的背影，側頭在沈芫耳邊問道：“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那個西裝男看起來很有派頭。”
沈芫答非所問道：“我們也該回家了，至於那個晏彬……他不適合你。”
熬過夜的人都知道，只要白天沒做什麼事累到，深夜裡是很有精神的，直到凌晨四五點左右纔會懨懨欲睡，過了這個時間段以後也會好一些，只是多少都會有些沒精神。
沈芫開車前滴了兩滴眼藥水提神，早上七點到九點是上班高峰期，她繞小路花了半個小時回到家。剛進家門，陳雨如夢初醒地問了一句：“那個晏彬他也是……也是？”
沈芫邊換拖鞋邊說：“嗯，洗手間你用吧，我用臥室那個。”
陳雨唔了一聲，趿拉着棉拖去了洗手間，站在鏡子前又換上涼拖，打開浴缸裡的水龍頭放熱水，試了試水溫回鏡子前擠牙膏刷牙。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長舒一口氣，幸虧知道的早，沒釀出什麼禍來，也好，先單着放鬆放鬆心情。
沈芫刷過牙，也鑽到了浴缸裡泡澡，她很少會用臥室裡的浴室，因爲這裡每天都照不進陽光，只要進來白天也得開燈，她不是很喜歡白天開燈洗澡的感覺，平日裡和陳雨使用浴室的時間都會錯開，所以兩人共用一個也不耽誤。
沈芫拖着疲乏的身子從浴缸的一頭挪到另一頭，拿起剛剛被她用手機壓住的白紙，上面寫了一個名字和一個號碼：張媚.136********下面一行有一個被塗黑的訁字旁，沈芫估計應該是張媚原本想寫譚笑的名字突然後悔或者被陳雨阻止了，就塗掉了。
她想了想，給女孩發了條短信：週末來上班吧，試用期間一場三百，薪水方面覺得有問題的話可以面議。
以前她招人發送消息時對方都會很快回復一條短信，證明自己收到了。這一次，沈芫半躺在浴缸裡左等右等都沒收到回覆，她怕女孩沒收到或者不知道她是誰，於是又發了一條：張媚是嗎？我是SHEN雨藍海的老闆，你的面試過了，週末可以來上班。
十多分鐘以後，沈芫的手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泡了半個多小時，腳已經開始發白，她從浴缸裡出來裹着浴巾擦了擦，穿上長款束胸背心和四角褲，反手套上寬大的棉質睡衣，在腰間鬆鬆垮垮地繫了一道，重重摔上牀，像條蟲子一樣挪到牀頭給手機充上電。
看了一夜的場外加因譚笑出現的喜悅，興奮已久的沈芫已經疲憊不堪，泡了個澡卸下全身的負荷，很快就進入夢鄉。
夢中她又回到了13年年初，她去找在山東出差未歸的陳雨一起過元宵節。陳雨忙工作，她獨自在白雪皚皚的公園裡散步，拐角時她看到一個短髮女孩帶着一條藍色的圍巾坐在亭子裡，呆愣愣地望着被白雪覆蓋的花圃。
沈芫好奇地走過去，和她並排坐着，看着她望着的方向。
女孩忽然開口說：“連月季都扛不住這個飄雪的季節。”
沈芫笑着接道：“可梅花扛住了。”
短髮女孩遮眼的斜流感搭在黑色眼鏡架上，她側頭看了沈芫一眼，面無表情卻並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沈芫扯着脖子上黑色的圍巾，嬉皮笑臉地說：“你看，我們帶着情侶圍巾。”
兩個人的圍巾除了顏色不同，其餘的一模一樣，一樣的星星圖案，一樣的圍法，甚至連露出的一角都是同一個方向，被整齊地掖在羽絨服的領口。
女孩伸出手，勾着脣角露出一個壞笑說：“你好，我叫譚笑。”
“你好，我叫沈芫。”沈芫握上她的手。
譚笑猛地把手縮回，揣回口袋裡，她說：“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死人手都冷。”沈芫板着臉說：“你不知道麼？”
譚笑立馬彈了起來，後腿一步，警惕地看着沈芫。沈芫哈哈大笑：“我一年四季都手冷，冬天最明顯，我一個朋友說我是死人手。”
沈芫在睡夢中笑出聲，牀頭櫃上的手機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唱着周傳雄的《藍色土耳其》開頭部分，唱了幾遍都沒能把她從夢中叫醒。
陳雨裹着浴袍從浴室裡出來，聽到聲響後趴在沈芫臥室的門上又聽了一會，覺得不對勁，推門進去。她們兩人睡覺都經常忘記鎖臥室門，小區的治安很好，便不覺得什麼。
陳雨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拍了拍傻笑的沈芫，說：“醒醒，你未來的員工給你打電話了。”
沈芫翻了個身，繼續呼呼大睡，陳雨無法，只得喊道：“醒醒了啊，譚笑給你打電話了，笑笑的電話！”
沈芫禿嚕從牀上坐起，到處摸手機。陳雨把手機遞給她，咕噥了一句：“真是的，做什麼美夢笑成這樣，連電話都吵不醒……”
沈芫捋了捋頭髮，露出整張臉又揉了揉，接過電話：“喂？笑笑？”
“我不是笑笑。”電話那頭說。
沈芫拿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沒好氣地想瞪陳雨，擡眼沒看到人，陳雨站在臥室門口，擺了擺手說：“困死了，我去睡覺了。安。”緊跟着“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沈芫對着電話笑了笑，說：“張媚是嗎？你收到短信的話隨便回一條就好了，不用特意打電話過來的。”
“我是張媚。”張媚說：“我打電話給你不是爲了這個，我是想請沈老闆出來喝杯咖啡，不知道老闆有沒有時間？”
沈芫看了眼時間，纔不到九點，想了會說：“嗯……有時間。”
“那九點半，我在愛爾蘭咖啡館等你。”張媚說。
“好。”沈芫掛上電話，在牀上滾了兩圈。心中有點不大高興，她聽得出張媚隱忍的語氣，既然不是爲了工作，那就是私人感情了，張媚和譚笑果然不是普通朋友關係。
段姐曾經這麼跟她說過：“別不甘心，我有預感，你們還會再見的。”
沈芫摔了個枕頭，插上耳機給段婷打電話，鈴聲剛響電話就被接起。段婷嗲着嗓子說：“哎呀，死丫頭終於知道主動給姐姐打電話啦，怎麼，這個點你不睡覺，給我打電話是又失戀了？”
沈芫簡單敘述一遍經過，聲音有點發萎。
段婷說：“很明顯嘛，這是現女友會見你這個前女友啊，她是想手撕了你麼？”
“我哪知道啊。”沈芫趴在牀上懶洋洋道：“譚笑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碰別人更不會讓別人碰她，張媚要是真是她女朋友，看到我們接吻……”
“明明是你把人家強吻了。”段婷將她打斷，笑意隔着手機透過來。
沈芫從牀上爬起來，說：“算了，到時候我就見招拆招吧。”
段婷呵呵的笑聲穿過耳機扎到沈芫的心上，她說：“段姐祝你好運，丫頭你現在可是萬惡的前女友啊，擱哪都沒人替你說話的。”
“我又不知道……”沈芫無奈應聲，突然改口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去做吧，姐姐這正忙着呢，不說了昂。”
結束通話，沈芫看了眼手機，九點整，開始翻箱倒櫃找衣服換。今天冷空氣來臨，窗外的冷風呼呼地吹，她得找件合適的衣服穿。
十分鐘後，沈芫把自己收拾好，剛要出門碰見陳雨出來，隨口道：“不是說困死了要睡覺？怎麼還在晃悠？”
“找魂。”陳雨徑直走到冰箱前，看到沈芫在換鞋，問道：“張媚約你？還是譚笑約你？”
沈芫繫好鞋帶，原地蹦了蹭，回頭一笑：“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