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外面飄起雪花, 鵝毛般大小，落到地上又都消失不見，街上的孩子仰天笑着, 伸手去接。
“阿楠, 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午飯前再回去。”沈芫站起來說。
“啊？”林楠低頭拉好衣服拉鍊, 再擡頭時表情有些爲難。
沈芫看着他一臉呆萌樣突然間覺得自己剛纔說的不合適, 林楠比較害羞，性格也內向，自己硬把他帶來這麼個陌生的地方過年不說, 要是再扔下他一個人那可真是罪過，雖然家裡人很熱情, 但她多少也能理解那種尷尬, 便不好再提。
林楠來了之後, 除了睡覺一直跟着她，手機也從不離手, 剛剛試衣服前還伸着手指戳屏幕，此時看到沈芫臉色蒼白，也不敢繼續玩了。
沈芫調侃道：“一天沒見，就想成這樣了？”
林楠自動過濾掉問題，走過去擡手貼在沈芫額頭上, 說：“姐,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生病了嗎？”
“沒有。”沈芫拍掉他的手, 自顧自踏上電梯。
林楠跟在後面, 從商場裡一出來, 幾片糾纏在一起的雪花就打在兩個人的眼皮上，林楠叫了一聲。沈芫仰頭, 伸手把額前的劉海朝後捋，說：“四年沒看到家裡的雪了，飄得真霸道。”
兩個人坐上出租車，沈芫用方言說了目的地，林楠沒注意聽，也沒在意，掏出手機繼續和肖晨膩歪，下車時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被沈芫強行拽下來。
林楠一下車就縮起脖子，扣上後領的大絨帽，手也立馬揣進口袋裡不敢拿出來。沈芫紅着鼻頭轉身看向醫院，說：“走吧。”
醫院門口，林楠僵硬地在原地轉了一圈，發現有些不對勁，問道：“姐，我們來醫院幹什麼？”
沈芫隨口道：“想來就來唄。”
旁邊一個小女孩說：“媽媽，醫院不是病人來治病的地方嗎？我又沒有病，爲什麼要帶我來這種地方。”
沈芫咳了一聲：“嗯，我這樣算是病了吧？”
林楠點頭道：“感冒嗎？算，那走吧。”
醫院大廳，沈芫把林楠領進爺爺的病房，今天是臘月二十七，爺爺住院九天了還沒出院，臨近春節，老人家要求不能再推遲，今天必須回家。一大早，方浩就和沈芫通過電話，說今天中午一起過來接人。
病房裡爺爺正坐在病牀上套毛衣，見到沈芫推着一個小男生進來，笑道：“呀，芫芫帶對象回來了？”
拿着病號服站在一旁的奶奶回過頭，看到林楠後笑容僵在臉上：“芫，芫芫，你……你，這個……”
沈芫說：“對，奶奶，這個是我朋友。你們在收拾東西了嗎？等一下吧，哥一會就過來了。還有阿楠，你陪會爺爺奶奶，我去辦出院手續。”
爺爺招手讓林楠過去，奶奶拽着沈芫不讓她走，小聲問她：“芫芫啊，這個他……他不會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吧？你在哪拐來的小男孩，雖然說你也很嫩，可這樣的草芽不能吃啊，他真的成年了嗎？”
沈芫拍拍奶奶的手，說：“哎喲，奶奶你想多了，這是我認的弟弟，你把他當小孫子就好，我去給爺爺辦手續了。”
辦好手續，沈芫又掛科做檢查，幸虧來的人不多，沒有耽誤太多時間，拿了醫生開得藥後急匆匆回到病房。剛好方浩帶着陳雨也來了，沈芫對着陳雨擠眼睛。
陳雨主動幫忙收拾東西，兩位老人家一看是陳雨來了都熱情得不得了，一件都不讓她動，順道還邀請一起吃午飯。
老人家不知道，陳雨心裡一門清，便爽快地點頭答應。
醫院門口停着兩輛出租車，六個人一起回家，因爲沈芫的爸爸是家裡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所以爺爺奶奶出院後的第一頓飯是在沈芫家吃。
方浩的爸媽也早就到了，和沈芫的爸媽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飯桌上一大家人其樂融融，陳雨是沈芫從小到大的玩伴，一家人都認識，也沒人覺得奇怪。
沈芫的奶奶問：“浩浩說要帶外孫媳婦回來，這回來了咋不帶來給我們看看吶？”
林楠埋頭吃東西，沈芫也不吭聲，方浩笑得有點尷尬，看着陳雨說：“姥姥，我……”
沈芫的姑姑也說：“是啊，你昨晚回來得太晚就沒問，你說你這孩子怎麼也不知道主動跟我們說說，你上次不是說這次帶女朋友回來的嗎？怎麼也沒見着。”
方浩喊了聲媽，說：“陳雨就是我的女朋友。”
一桌子人突然靜了下來，沒有預期的喜悅和興奮，只有心事重重的長輩們。
沈芫的爺爺說：“好了，大家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吃過以後再說。”
林楠倒了一杯果汁，挨在沈芫耳邊小聲問道：“姐，這……”
“吃飯吧。”沈芫說。
方浩和陳雨對視一眼，低頭吃飯。知道家人不對勁，但不知道家人爲什麼不對勁的他們，並沒有質問的資格，眼下能做的就是老實吃完這頓飯，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問清楚。而無條件配合的陳雨，心中明顯也藏着什麼，或許她也得回去問問自己的媽媽。
四年多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比如接受沈芫，又比如此時此刻的反應。
午飯過後，氣氛依然沉重，方浩把陳雨送回家，沈芫把林楠帶回樓上房間和他一起打遊戲。
陳雨的家離沈芫家不過兩百米的距離，方浩在院門前目送她進屋，兩人間沒有任何言語，甚至沒有說一句邀請他進去的客套話。
方浩再回到舅舅家，一家人坐在沙發上，樓上的沈芫反覆看時間確認，終於在方浩換好拖鞋的那一刻給林楠戴上耳機，匆匆跑下來。
清脆的響聲在耳邊迴響，方浩側着身子站着，左邊的臉通紅。就在剛剛，他的媽媽摑了他一記耳光。
“姑姑！”沈芫快步走過去，護在方浩身前。
沈芫的爺爺終於開口呵斥道：“沈心茁！打我外孫幹什麼，過來扶我起來，你們兩口子沒事做了嗎？來把我和你媽送回去！”
沈芫的爸爸起身說：“爸，你別回去了，腿好之前就住在這裡吧，我們也好照顧你。”
奶奶扶着老伴起身，說：“義懷，你跟心茁一起把我和你爸送回去吧，我照顧得過來。”
“媽。”
沈義懷和沈心茁兄妹把沈芫的爺爺奶奶送回去，方浩的爸爸也跟着走了，客廳裡只剩下莫名其妙捱了一巴掌的方浩和一頭霧水的沈芫，還有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沈芫他媽。
“哥，姑姑爲什麼打你？”沈芫看着方浩紅腫的半張臉問道。
方浩說：“去幫我拿個冰袋吧。”
沈芫的媽媽說：“你們……算了，我回房了。”
方浩嗯了一聲，沈芫拿着冰袋從廚房裡出來，問：“我媽呢？”
方浩說：“舅媽回房了。”
林楠站在二樓的扶手前，說：“姐，方浩哥，你們上來一起玩啊，有人組團殺我。”
沈芫白了他一眼說知道了，然後把冰袋貼在方浩的臉上，說：“上去吧，今天先別回去了，說不定還會捱揍，我去喝口水。”
三個人挨在一起打遊戲，沈芫給方浩發私信，問他爲什麼捱打，方浩沒回。匹配三把，輸了一局，沈芫退出遊戲問方浩：“我們家和陳家怎麼了？我這幾年沒怎麼回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雨沒說……她應該也不知道，那你呢？也不知道嗎？”
林楠識相的沒吭聲，默默地重新把耳機戴上。方浩搖了搖頭，說：“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嗎？上次回來你沒說陳雨是你女朋友，不是想給她們驚喜，其實是怕今天這個局面吧？”沈芫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方浩：“真的不清楚，雖然我比你多回來幾趟，可是在家也沒待多久，爸媽他們沒說過。”
沈芫惱得打電話問陳雨，結果依舊是什麼答案都沒得到。她摘下林楠的耳機，說：“阿楠，你看着我哥，我下樓找我媽，回來前別讓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