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一個下午都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看電視,沈芫開門回到家時她還在縮着腦袋窩在沙發一角抱着抱枕,握着遙控器胡亂地換臺。
沈芫換好拖鞋,徑直走到她跟前,面無表情地問:“你真的辭職了?”
就她昨天發生的那事,辭職了是可以理解的,沈芫不會阻止,但她得問清楚。
陳雨有點心虛,咳了一嗓子,說:“沒有,請了兩天假,老闆準了,說讓我好好休息,回去以後認真工作,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公司裡。”
沈芫盯着陳雨遲疑地點了點頭,這麼說,她的這個老闆還是不錯的。
陳雨看到沈芫應了,端正坐姿,準備起火質問她巧夢的事,還沒張嘴,沈芫掏出一個紫黑色的方形盒子,隨手拋給她。
陳雨打開盒子叫道:“靠!這款手鍊我看過的,九百塊呢!你送我的?”
沈芫挑了挑眉,慢悠悠道:“紫水晶有靈性,可以帶來桃花,寓意平安幸福,你剛剛恢復單身,算是我送你慰籍心靈的小禮物,省得你老說我重色輕友,不捨得給你花錢。”
陳雨欣喜若狂地摳出手鍊就往手上比,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沈芫先給了糖衣,她自己的感情債,陳雨身爲看客不好再多說什麼,便轉過話題喊道:“你送我小一千的手鍊眉頭都不皺,爲什麼帶我喝十塊錢一瓶的二鍋頭?”
沈芫摸了摸鼻頭,訕訕道:“你不喝得挺過癮的麼,嫌不好喝你別讓我請嘛。”
陳雨瞪了沈芫一眼,繼續扣手鍊。沈芫看她一隻手扣的吃力,又起身坐過去幫她戴上,剛坐過去門就開了,肖晨一臉震驚地提着一包生菜站在門口。
陳雨和沈芫她們的作息是錯開的,平常有什麼小事勞煩的都是肖晨,沈芫就給了他一把備用鑰匙,以備不時之需。也是爲了暗示他要是真的有一天被趕出來,無家可歸了,可以搬過來一起住。畢竟身爲同性戀者,在沒出櫃的情況下和爸媽住在一起很不方便。
肖晨張着嘴,護着懷裡剛買回來的菜,一邊小心挪動一邊說:“啥?芫荽,你帶陳雨去喝二鍋頭?”
沈芫給陳雨扣好手鍊,撐着沙發靠背勾住拖鞋躍了過去,視肖晨於空氣,趿拉趿拉去關門。
陳雨看着肖晨抱了一大堆東西,連忙起身過去幫忙,不忘接聲埋怨沈芫:“可不,喝得我難受死了,頭疼了一上午呢。”
肖晨避過陳雨,直接把東西拖到廚房,伸着腦袋搭腔:“哎,芫荽,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不是最疼女孩子了麼,怎麼能帶她去喝這麼烈的酒,多燒心啊,多燒胃啊。”
“就是就是。”陳雨在一旁嘀咕。
沈芫長腿一伸搭上茶几,摸過遙控器換臺,朝肖晨說:“是她自己要喝的,怪我咯?那下次她想喝酒你請嘛,你帶她去暢飲高大上的好酒。”
肖晨關上水龍頭,改口說:“也不是,偶爾嚐嚐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挺好的啊,反正也不常喝,你們兩個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又不一樣,時不時得給爸媽買禮物,還要存錢找對象呢,不能揮霍啊。”
沈芫嘁了一聲,不接話。
陳雨躡手躡腳鑽進了廚房裡,卷着袖子裝模作樣地幫着肖晨洗菜,不忘讚歎兩句:“會過日子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飯做的這麼棒,以後誰跟着你誰有服氣了,上輩子不是造福過社會就是造福過萬民。”
肖晨無奈,這話他都聽過不知道多少遍了,至今不還是單身?於是邊擇菜葉邊問:“你又想幹啥?直說,別整這些沒用的。”
陳雨甩了甩手上的水,低聲說:“我想知道芫荽今天又和那個巧夢幹啥了,你也聽到了,我收了她的東西,又不好問太直,你去問問唄?”
“她說了給我準備了大禮包,我去問她,回頭問火了,不給我了怎麼辦?”肖晨將洗好的青菜葉放在一邊空手,又摸過一條魚放在切菜板上,握住菜刀就拍,陳雨趴在一邊看。
沈芫雙手環胸靠在門外,忍笑聽着。
巧夢是個禍害,看起來長得人畜無害,乾淨可愛。可有句俗話不是說“人不可貌相”?陳雨他們覺得這五個字真是太貼切了,家裡條件也不錯,爸爸媽媽那麼仔細呵護養得白白淨淨一個姑娘,拜金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也是挺嚇人的。
四年前,沈芫十九歲才大二,因爲愛上巧夢出櫃,父母生氣和她斷絕了關係。沒了經濟上的支持,她只得靠兼職供學費和生活,從大一起就開始勤工儉學的沈芫也沒覺得日子有多難過,只是給巧夢的花銷少了很多,從那時起她們之間的矛盾就越來越多,吵架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後來聽很多同學說巧夢在外面和男同學約會吃飯,沈芫也只當流言聽聽就算了,她覺得像巧夢那樣長相甜美的女孩,受男生歡迎很正常。
沈芫是個有志氣的人,她也清楚從她選擇這條路開始,就註定失去很多幫助,只能靠自己去拼,自己去闖,她相信巧夢,也想給她更好的生活。
大四剛開學,沈芫就開始忙得腳不沾地,學業和工作把她壓的一點談情說愛的心情都沒有,就這麼算是被迫忽略了早就蜚語纏身的巧夢。終於,在第一學期結束時她親眼看到了巧夢和一個富家子弟走進了賓館,從那刻起,流言蜚語都不再是流言蜚語,而是一把把從冰層裡拿出的利刃,真切割着她也沒有多麼厚實的胸膛,冰冷又疼痛。
一二年三月份,沈芫徹底和巧夢這個不知道到底和多少人糾纏過的女人分手了,誰都沒有猶豫,誰都沒有挽留。直到臨近五月份,終於忙完畢業論文的沈芫猛然發現自己的生理期遲遲未來,在陳雨的勸說下,她抽空去了趟醫院,這一趟不打緊,也怪天意弄人,讓她撞到臉色蒼白的巧夢,爲了避免尷尬她躲了起來。事後秉着親切友人的關切心態去問了醫生,醫生連連嘆氣搖頭,說是她半年內已經來墮了兩次胎,順道還把現在的女大學生都批評了一遍,沈芫當場愣住,有如受到晴天霹靂一般。
畢業後到現在,分開兩年多,期間巧夢也找過幾次沈芫,她是個念舊情的人,巧夢有需要她都給了,只是從來不願意給她提出的那個數,幾千幾千的,她不差這點錢,她的員工一個月也有三四千呢。但這在別人眼裡,比如說陳雨和肖晨他們眼裡,就是覺得沈芫是個冤大頭,也就是覺得巧夢不要臉。
其實仔細想起來,沈芫她自己也不清楚當初到底是愛的巧夢什麼了,只記得自己愛過她,深愛過。
廚房裡傳來鐺鐺的切菜聲,陳雨慫恿失敗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靠在牆邊的沈芫,一臉尷尬。
肖晨看到陳雨愣在門口,問她:“怎麼了?丟魂了?堵着門做什麼?”
陳雨沒有動,也沒有接話,沈芫從旁邊跳出來,朝肖晨打了個招呼。
“小心手!”
他一緊張,手抖了一瞬,差點切到按菜的左手。
陳雨呵呵乾笑了兩聲,問:“你都聽到了?”
沈芫看肖晨也一臉期望地盯着她,扯了扯嘴角,說:“聽到了。”
“那……”肖晨試探地沉了聲。
沈芫沉吟了一會,說:“我和她早就沒什麼了,你們不是知道麼?以後我也不會見她了,估計她應該也不會來找我了。”
肖晨點了點頭繼續切菜,陳雨訕訕地挪回沙發上,繼續沒有目的的隨意換臺。
沈芫卻不甚想走,靠在廚房的門上,對肖晨說:“你不喜歡那小受?”
肖晨一愣,表情很迷惑,好似不大明白沈芫說的是誰。
沈芫又說:“就是那個小鮮肉啊。”
“小鮮肉?”肖晨把片好的魚肉放到玻璃盤裡,扭頭問沈芫:“哪個小鮮肉?”
“一共幾個小鮮肉?”沈芫無奈了。
肖晨嗯了一會,說:“沒有六七個,也有四五個了吧。”說完瞥了她一眼,手上還不忘拿着剪刀整理富貴蝦。
沈芫心想:果然不喜歡,連我說的是誰都不知道。嘴上說:“就是那個在本市讀大學的學生啊,臉蛋很不錯,可以試試看,你都沒談過呢。”
肖晨“哦”了一聲,似乎是想起來沈芫說的是誰了,於是看了一眼手錶笑着說:“成啊,不過我不大相信被處理過的自拍照,現在才三點多一點,要不你讓他來家裡吃頓飯?見見面?”
沈芫一拍手,順着他說:“好啊!我這就問問他有沒有時間,有的話我去接他過來?”
陳雨慌亂道:“不行不行!你們不能這麼幹!哪有隨便把沒見過的網友往家裡領的,你們長點心成麼?不知道現在的小朋友都鬼精麼,萬一有問題怎麼辦?”
肖晨帶笑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他說:“沒有沒有,開玩笑呢,別當真嘛。”
沈芫笑了笑,沒有理他們,伸了個懶神走上陽臺,眯着眼看向爬出雲堆快要西下的太陽。她隱約聽到陳雨關掉電視,回了房間,還有肖晨在廚房裡開着水龍頭,嘩嘩地流水聲伴着鐺鐺剁切菜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