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月恆投來一個兄弟你自重的眼神兒。
流光嘴角抽了抽,百里玉衍清冷的眸子正盯着他,他不敢再有半分隱瞞,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包括百里星辰被綁架一事一股腦兒吐露了出來。
百里玉衍聽着,絕代風華的臉上陰雲密佈,越來越黑。
“那個,皇上,小皇子吉人天相,現在已經平安回到皇妃身邊了……”流光低着頭,越說越心虛。
“啪!”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嚇得他一個激靈猛然擡起了頭。
只見百里玉衍鐵青着臉,眼角處的陰鷙,刀片兒般鋒利,狠狠刮在他身上。
“皇上……”流光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求救的眼神看向月恆。
月恆頭一扭,45度仰望房頂,故意視而不見他的哀求。
就在流光萬念俱灰,準備主動請罪,下去領四十軍棍時,救星來了。
太監總監江玄細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啓稟萬歲爺,汶大人、夏侯將軍殿外求見。”
汶玉與夏侯濬來了!
流光頓時覺得,此時江玄的聲音,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了!於是,他偷偷看向江玄的眼光,帶了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味道。
被江玄看到,輕嗤一聲,將腦袋扭到了另一邊。
流光被嫌棄,一臉黑線,樂壞了百里玉衍身後的月恆。他想笑不敢笑,憋出一身內傷。
“萬歲爺,兩位大人就在殿處候着,宣嗎?”江玄見百里玉衍不點頭,執着的問道。現在他已經習慣了百里玉衍的冷漠,不像當初那麼怕他了。
“宣吧。”百里玉衍輕嘆一聲,鬆了口。
近來西涼江北幾座城池鬧旱災,民情緊張,正巧他也要找大臣商議對策。汶玉與夏侯濬此來,正好省下他派人再去通傳了。
至於立後一事,等災情平定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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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天牢,昏暗的光線中,一個拉長的影子一步步走向長廊深處。越靠近內裡,陰冷的氣息越發明顯,空氣中瀰漫着黴腐朽的味道。
走到一間牢房門前,北宮雪停住了腳步。
盈盈翦眸,望向牢房中。
一身暗灰色囚服,鎖鏈加身,盤膝坐於枯草上的北宮朔聽到腳步聲,擡起了頭。
看清來人的一剎那,他先是驚訝,而後發出一連串的笑聲,“你終於還是來了,你是來看我有沒有得到應有的下場是吧?哈哈哈哈……”笑到最後,變得空洞而苦澀,他開口,滄桑而悲愴的聲音道:“枉我北宮朔自負一世英明,不想被人利用,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肯放過!”
北宮雪淡淡的望着他,彷彿看着一個陌生人。
的確,在她的生命中,他的確是扮演着一個陌生人的角色。
除了,無止境的追殺。
“我來看你,是想問你一句,這些年,你可後悔過嗎?”北宮雪緩緩的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卻如鼓錘般,一字一句在北宮朔心頭敲響。
女兒問,問他可後悔了麼?
悔,如何?
不悔,又能如何?
錯,如何?
沒錯,他又能如何?
無非成王敗寇,對永遠是勝利的那一方。他被人利用,愚蠢至極,可又怪得了誰?若不是他貪心,想要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憑他的勢力,又有誰能利用得了他?
現在知道錯了,又能如何?
“你走吧,到那邊見到你的母親,我自會向你的母親賠罪。”說罷,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我來,還有一事。”北宮雪蹲下身子,放下食盒,將裡面的飯菜一一取出,遞進牢房中,“皇上答應我,他不會封了鎮北王府,也會在祖祠中給你留一處靈位,讓你放心。”
北宮朔聞言一怔,猛的睜開了眼睛。
“你放心吧,等你走後,我會把你和母親葬在一起。”北宮雪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原諒你,但我想她在天有靈,也不會眼睜睜看着你死後還像生前一樣孤獨。”
北宮朔赤目欲裂,看向北宮雪的目光,說不清是感激,亦是震驚。
“至於那個鳳千月,她有沒有人收屍,我就管不了了。”端完飯菜,擺好筷子,她又將一壺酒放進來,“聽說你喜歡喝女兒紅,這是我專程託人從東祁送來的,我們父女今生也沒什麼緣分,就當是報你當年生我的恩情。吃完這頓飯,我們父女情也就此了斷。”
北宮雪一席話,說到了北宮朔心坎上。
他起身幾步挪到牢門前,扯開酒罐上的蓋子,端了起來,“好,今生我沒能照顧好你母親,也沒能做個好父親,若是有來生,你便投個平凡人家,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別再來我這兒遭罪了。”說着,舉起酒罐,將一整灌酒咕嚕咕嚕喝了乾淨乾淨。
北宮雪脣角輕扯,說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對眼前的男人,她恨高過親情,可始終是血濃於水,一想到他將不久於人世,心中竟然也是酸澀的很。
從天牢出來,她心中並不輕鬆。
短短几日內,整個北宮城變化天翻地覆。
鳳家一夜之滿門被抄,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那位曾風光無限的國丈大人,被五馬分屍,死在了菜市口的大道上。鎮北王一夜之間起了大火,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被撲滅,整座王府被燒成一片灰燼。據住在鎮北王府附近的人們說,那晚着火時,沒有一個人逃出來,就邊權傾朝野的鎮北王北宮朔也葬身火海。
若大一個鎮北王府,就此煙消雲散。
但也只有這樣,才能保住鎮北王府的名聲,也是北宮懷柔感激北宮雪讓他恢復真正的記憶,對她的回報。
據說,皇后娘娘聽說孃家出事,急火攻心,瘋了。
還聽說,皇上體念舊情,雖廢了她的後位,卻將她安置在皇宮,命人好生照料!
北宮雪清楚,那場大火不是意外,而北宮朔,被賜死在天牢中。
至於鳳千雪,她被關到了最暗無天日的水牢中,日日承受冰水浸泡之苦。而且她不會死,只能看着自己的身體在水中一寸寸腐爛,直到只剩下一副殘軀。
可能這就是北宮懷柔的報復吧。
她讓他失去了此生最愛的女人,讓他雖然活在這世上,心卻如同死了一般。他就讓她的心活着,身體卻一點點的死去,讓她分分秒秒承受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成貴妃傷重不治,去世7天后,北宮懷柔爲她舉行了盛大的葬禮,葬禮之隆重,完全按皇后的規格辦理。
也只有北宮雪知道,那座十幾人擡的靈柩之中,並沒有安放公芷嵐的遺體。真正的公芷嵐,她在去世那一夜,便被悄悄帶出宮,與王令鬆合葬。
活着的時候不能在一起,死後合葬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葬禮那天,也是成貴妃的頭七,所有與她相關的人都在宮中參加葬禮,北宮雪拎了些點心,帶了一壺清酒,獨自來到西山祭奠。
兩天前的一場小雨,澆溼了墳頭新土,有些綠草正在發芽。
北宮雪蹲下身子,將點心擺在墓前,點着了帶來的香燭,“芷嵐姑姑,你應該不介意我這樣稱呼您吧?如今與王先生終於團聚,也算是人生幸事,雪兒給你們帶了酒菜,爲你們慶祝!”
端起酒壺,澆在了墓前。
墓碑上,不能用公芷嵐的名字,她也只寫了妣霜公氏。
絮絮叨叨的說了半晌,就在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忽然聽到樹林那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對話聲。她警惕的放慢動作,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遠處,身披豹皮,一隻手臂裸露在外的男子正與一紅衣男子說話。
距離有些遠,她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但她認出那豹皮男子正是杜鐸手下,重石谷的二當家杜猛。
他在這裡做什麼?
北宮雪目露疑惑,輕手輕腳的靠了過去。
背對着自己的紅衣男子身姿挺拔,背手而立,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子高貴氣質,一看便知並非平凡人家。杜鐸現在還被關在清雲錢莊,此時杜猛出現在這時,是想打探杜鐸的下落嗎?
她悄悄的靠近過去,不想一不小心,踩到了腳下斷枝。
“啪嗒”一聲,杜猛立刻警覺的向這邊看了過來,“誰?!”
北宮雪一個飛身躲到了樹幹後面,杜猛四顧無人,卻也不像剛纔那般放心,與紅衣男子又匆匆說了幾句什麼,兩人迅速離開了。
一直到腳步聲走遠,北宮雪才從樹後走了出來。
望着他們站過的地方,她長眉緊蹙。
看那紅衣男子的背影,好似在哪裡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拿了東西,她也匆匆回下了山。
回到家中,公子辰正在等她,小星辰最近對公子辰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不知是男孩子天生喜歡強者,還是時間久了,小星辰也被公子辰的誠意打動了,總而言之,現在他肯讓公子辰陪他玩了。
手中拿着一柄木劍,公子辰正在教他怎麼拿劍。
“好了,差不多歇會兒吧,別把我兒子累着。”北宮雪嗔怒道,隨手將籃筐放到了石桌上。
“聽你的,”公子辰收了小星辰手上的木劍,揉揉他的發頂,“辰兒休息一會,明天再練。”
“說了多少遍了,不要碰我腦袋!”小星辰捂着腦袋抗議,一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