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絕不

竇三郎拉着她到她屋裡,“四妹……”卻哽住喉嚨,一時間說不出來。

竇清幽盯着他,“那個孩子怎麼樣了?你們把他弄哪去了?”他纔剛剛出生不到一天。

竇三郎強忍着,才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四妹!小弟他……大夫也沒有辦法,陳婆婆一路上都用手指頭撐着他的嘴讓他吸氣,可我們趕到縣城,找到大夫時,他已經……”

竇清幽捂住嘴。

竇三郎扶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紅着眼道,“娘身子虧損太大,剛剛從鬼門關回來,這件事現在告訴她,娘肯定接受不了的。”

“那…那個你們抱回來的是誰?”竇清幽問。

竇三郎沉默了下,“被人丟棄在路邊的,我跟天寶叔就撿了他。陳婆婆說看着虛弱,怕養不活,被人扔了。但好好養,也是能養好的,就是花不少銀子。但這總比讓娘知道小弟已經沒了好。”

竇清幽張張嘴,卻說不出其他話來。

堂屋裡還傳來竇嬸兒和連氏誇梁氏好命的話,說她又生了個兒子,這下有三個兒子了。

梁氏也忍不住笑,說一定要把小兒子的病養好。

“那個孩子呢?”竇清幽擡頭問。

竇三郎摸摸她的頭,“在天寶叔家裡,陳婆婆看着。”

梁氏連看一眼都沒看到。

不時,得到送信兒的樑家的人來了,還帶着樑郎中,拉了一堆的紅棗紅糖雞蛋鵝蛋當歸老母雞。

“秀芬!秀芬啊!”樊氏急急慌慌進屋來。

後面跟着馬氏和趙氏妯娌。

竇清幽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過來招待她們。

一聽昨天那麼兇險,樊氏嚇的臉色發白,又看嬰兒生的很是虛弱,又氣又恨又無奈,“之前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理會那皮翠花,讓你安心養胎,你……這下娘倆都差點擱進去!”

梁氏心虛,軟氣道,“我也後怕的很。當時怒火攻心,沒顧那麼多,也沒想到。”

“秀芬!不是嫂子說你,你這性子,可得改改了!碰事兒不能那麼衝了。這一回,可是吃了教訓了!”馬氏也嘆着氣說她。

“趕緊讓樑郎中再看看吧!”趙氏道。

樊氏忙應聲,請了樑郎中進來給梁氏和嬰兒診看。

仔細看完兩人,樑郎中說是沒有大礙,盧大夫開的方子也很好,讓梁氏照着調養,“至於小娃兒……也要吃藥慢慢的調養着。”

“是不是不好了?”梁氏忙問。

“他只是太過虛弱,先天之症,慢慢調養着,待長到六七歲,學些拳腳,就可強身健體。吃的藥,對你們家來說,也不算啥難事。”調養的藥,別的莊戶人家吃不起,他們家還是沒問題的。

梁氏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吃藥不怕,我們家現在吃得起藥!”

“你還說這話,要不是你衝動,也不會摔了!”樊氏嗔怪。

梁氏想到她摔那一下,重重的倒在地上,當時就腹部撕裂一樣痛,陰了陰臉,“那個賤人!要不是她拉我,我也不會被她拉摔到地上早產!我們娘倆也不會到鬼門關走了一遭!還有楊老貨那個該死的,竇二孃那個小賤人!要不是她,我根本不會有事!”

“你還說!我可是都聽說了,要不是你聽信那個皮翠花的挑撥,也不會那麼怒恨火大,要跟那些老貨動手。看看現在,要不是,你,還有這小娃兒,都沒命了!”樑貴站在外面訓她。

梁氏頓時紅了眼,“誰知道那個賤人……”

“之前四娘可提醒過你幾回,讓你不要信那些話!是不是你不聽,纔出了今天這事!?”樑貴真想狠狠罵她一頓,“吃了那麼多虧,不長一點腦子!”

梁氏不敢說話了,眼淚突突往下落。

“好了好了!你少說幾句!秀芬還在月子裡呢!”樊氏出來打發樑貴。

馬氏和趙氏也好言勸了梁氏半天。

說完了話,樊氏就帶着馬氏妯娌,給梁氏煎藥,燉補湯。

樑貴和樑二智拎着二斤梨子酒去了楊里正家。不管皮翠花是出於啥目的,但確實是她把梁氏給拉倒早產的。還有楊嬸子和老實媳婦兒,竇二孃她們,不背後污衊咒罵人,不挑起事端,也不會出這事。清水灣這個村裡,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不到兩刻鐘,楊里正就帶着楊中舉和皮翠花過來賠禮,兩隻老母雞,一籃子雞蛋,還有一吊錢,說是給梁氏買補藥的。

皮翠花生怕會賴到她,急急的就叫屈,“秀芬嫂子啊!我當時也擔心你!看那楊老貨跟你吵架還要動手,偏幫着竇二孃把四娘一個小女娃兒罵的沒法活,氣眼不過。我當時也是怕她們對你動手,你大着肚子,又快生的時候。誰知道……”

“要不是你挑撥,我也不會跟那些賤貨吵起來!”梁氏現在可是對皮翠花也恨的咬牙。

皮翠花哭起來,“秀芬嫂子!她們罵的多難聽,你也知道。我是氣不過,幫着罵了幾句。對了,我當時沒想硬拉嫂子的!只想攔着那幾個賤人不讓她們對你動了手,碰着你了。是竇二孃!那個小賤人當時突然大喊一聲,讓我拉你。我一時情急,就聽了她的,這才拉了你。沒成想,你就摔了!”

楊婆子也在一旁幫腔,“翠花都嚇的一夜沒閤眼,哭了好幾回,就怕你和娃兒有個三長兩短。我昨兒個也是求了半天菩薩保佑你們平安。好在傳家媳婦兒和小娃兒都沒有大礙!這是萬幸的!”

“是萬幸啊!萬幸及時請來了鎮上的盧大夫,還用了一大節老參,花了幾十兩銀子才救回我這妹妹!小外甥更是抱到縣城,請了名醫,才救活了一命!也是我妹妹她們娘幾個平日裡積德行善,老天爺開眼!”她嘴會說,馬氏的嘴也會說。不怨你們?沒你們就沒這事兒,也不會花了好幾十兩銀子才救活一大一小兩條命。

楊中舉臉色難看了,“翠花她是好心,你們也已經沒啥事了,咋着?還要我們賠個幾十兩銀子!?”那眼瞪的,馬上就要幹架一樣。

楊里正立馬橫了他一眼,讓他閉嘴,看向樑貴,笑呵呵道,“這…都是鄉里鄉親,誰家能少個磕磕碰碰。這也不單單中舉媳婦兒,你們看這事。呵呵呵!等傳家回來,我們商量商量咋說說個法!”這樑家人都長着一身的心眼,真鬧着要賠償,或者鬧到官府,這個銀子就跑不掉了。要是竇傳家,他好說話,這個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等妹夫回來也好!他就算是軟性子的人,看到兒子媳婦兒都差點沒命,怕是老實人發起火來!現在事實都清楚,也一大羣人看見,還是爹孃做主吧!不然這事傳着傳着。竇二孃讓拉的,就把我妹妹拉摔倒地上難產,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合謀還害她們娘倆呢!”馬氏笑道。等竇傳家?那個沒用的,他回來說不定還一點賠償都沒了呢!

“沒有!我也看不慣竇二孃那個小賤人!做作還陰毒!咋可能跟她合謀害秀芬嫂子!我看就是那楊老貨和竇二孃,故意聯合了鬧事,想要害秀芬嫂子和娃兒呢!”皮翠花立馬辯駁,把髒水全推給竇二孃和楊嬸子她們。

楊里正看這話越說越沒譜兒,要是今兒個不解決這個事,還不知道梁氏要幹啥,只得找來楊嬸子和老實媳婦兒,昨天在場的所有人,同樣,還有竇二孃。

刁氏跟着竇二孃一塊過來,進門一看樑家的人來了,楊里正兩口子,皮翠花在一旁哭,這架勢,頓時陰了陰臉。

皮翠花立馬先聲奪人,“竇二孃!是你突然喝喊我,讓我拉秀芬嫂子的!要是你不喊那一聲,我就是攔着你們對她動手,也不會拉她了!更不會出事兒了!你說你是不是跟楊老貨幾個合夥,故意挑事兒要害人的!?”

“沒有!當時娘氣怒沖天,又聽你們吵嚷着提打壞玉佩的事,娘氣恨不過打了我一巴掌。我是怕她再動了胎氣,才讓你扶着孃的!是你拉的猛,娘才摔倒的!”竇二孃當然不會承認這事,不然再加上前面的事,樑家肯定會弄死她的!先前的是沒證據,又得罪了雷家小姐。這次,可是皮翠花!當時的人都看見了的。

楊嬸子也急忙應聲,“我們雖然吵罵幾句,但可沒有想着動手!她大着肚子,誰跟她動手!是你把人拉的摔倒的!我們當時在的人可都看着的!”全推給皮翠花。

“你們……你們休想都推給我!要不是你們在那咒罵,說四娘,把一個小女娃兒罵的那麼不堪,啥污言穢語都罵上,也不會吵罵起來!就是你們故意挑事兒,故意害人的!”咬死了皮翠花也會,她沒理都要強賴出三分理的。

“你們看這件事,該咋辦?”楊里正把球踢給樑貴,讓樑家或者梁氏自己說。要是好要賠償還是要啥。

竇清幽拉住要說話的梁氏,搖搖頭,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咱們提了賠償,她們幾家都會恨死咱家。讓里正說。”

樑貴不說話,樊氏幾個可不會這個時候亂接應話。

“這事畢竟是你們村的事,里正大人有責也有權處理這事!我們都聽里正大人的!給還在鬼門關的娘倆一個交代就行,你說咋辦,就咋辦!”樑貴可不蠢。讓里正自己看着辦去。量他也不敢隨意糊弄過去!就憑他們兩家現在釀果酒,還跟秦家跟容家做生意,以後還要開作坊,他一個小里正,也不敢這個明顯的事情,欺負人。

楊里正心裡把他罵了十幾遍,扯着嘴角呵呵,“剛纔孃家大嫂說,這次傳家媳婦兒娘倆能救回來,花了幾十兩銀子,這……”

“用了啥東西,多少錢,都在這呢!”竇嬸兒遞上個單子,“這還只是五天的藥呢!還沒算小娃兒的!”

上面大大小小記的用的東西,還有一節老參,足足四十多兩銀子,楊里正臉色就不太好看了,“這……”讓他逼着幾家拿出這四十多兩銀子賠償,這幾家也會恨死他。

楊婆子暗中捅她一下,得罪他們幾家,總比得罪梁氏他們好。這梁氏走了大運,跟孃家釀酒,發了大財。都不知道掙多少銀子了,還跟府城的大戶人家做生意,眼看着都要成地主員外了!

楊里正一個激靈,也反應過來,當下不再猶豫,“這上面只有傳家媳婦兒五天的藥,不論怎樣,傳家媳婦兒難產都是因爲你們這些人,攪肚蛆腸,辱罵毀人引起。你們幾家就把這診費藥錢賠償了!以後補養抓藥的錢,就不問你們了!”

“憑啥讓我家賠償!又不是我們拉的!”老實媳婦兒頓時嚇壞了,幾十兩銀子,這是要讓他們家賠光家底嗎!?

“事情因你們而起,你們自己辱罵毀人招致災禍,你們理當賠償!這事到了衙門,也依舊如此!”楊里正擺起氣勢。

一聽他說衙門,再看樑家的架勢,楊嬸子也怕了,哭喊起來,“我們家沒有錢啊!不過說幾句嘴,要不是她樑秀芬罵我兒子娶不上媳婦兒,一輩子斷子絕孫,誰跟跟她罵啊!拉倒她的又不是我們!是她要衝過來打人的啊!”

“你們還敢狡辯?禍從口出說的就是你們!你們不想去衙門吃板子,就幾家一塊賠償診費藥錢!”楊里正怒喝。

讓楊中舉和皮翠花賠錢,那真是割肉一樣。

刁氏更是臉色難看到不行,“里正!我家的牛昨兒個被人毒死了,這個事兒還沒查清楚呢!”

樑貴幾個都不吭聲,這事兒跟他們無關,當時家裡只有梁氏和竇清幽,自然也連不到她們。

竇清幽卻站出來說話了,拿着梁氏穿過的鞋子,“我娘昨兒個摔倒,不單單是被拉那一把。”

竇二孃見她拎着鞋子,顯然是發現梁氏摔倒的原因,臉色隱隱煞白起來。

梁氏也在屋裡大聲喊話,“昨兒個是皮翠花聽了竇二孃的話,猛地拉我一把。我卻是踩到了個很滑溜的東西,一下子滑到,狠狠摔了的!”

皮翠花一聽,頓時精神大振,“是的!是的!當時秀芬嫂子滑到的就蹊蹺!我是攔着她不讓楊老貨她們打着人了,誰知道她突然就摔地上了!連我也當時也差點摔了!”

“這個大秋天的地,可乾的很,又沒下雨,哪來的那滑溜的東西?”樊氏一聽還有內情,頓時怒了。

竇清幽掃了眼竇二孃,舉起梁氏的鞋子,“你們看這鞋底,中間踩到了葉子,沒沾上,但那粘液踩的時候沾了前面,滑到了之後沾了後面。這是後山上一個醜果熟透炸裂,長出來的粘液,非常的滑溜。糊在地上,別說大肚子的孕婦,就是個身手敏捷的壯勞力,也會滑到!”

“你是說有人在那邊地上糊了一塊這個粘液,故意讓你滑到的?是誰還能掐會算,就糊到你娘腳底下了!?”刁氏問。

竇清幽冷冷看着她,“不是誰事先糊在地上,而是有人糊在樹葉上,趁我娘那會,扔到她腳底下的!我怕我娘穿太長的裙子,來回走路不方便,再踩着裙襬摔跤了,所以給她做的衣裳是褙子,裙襬只到褙子下面一點點。莊稼人還穿褲子,也不忌諱露出褲子和鞋子來。沒裙子遮着,清楚的知道她的腳在哪,直接就能送到她腳底下了!”

“我們當時都正吵架,跟她站對面,跟她一邊的那就是皮翠花了!”楊老貨喊話。

“你放屁!別胡亂污衊人!”皮翠花先罵了回去,快速的想着,“是竇二孃!她當時過來就撲到秀芬嫂子腳下跪下,是被一巴掌打開的。只有她有伸手的機會!”

“不是我!不是我!你們不能污衊我!”竇二孃尖聲反駁。

來看熱鬧的都看着她,眼神懷疑。梁氏看她這養女是眼中釘肉中刺,一直刻薄她。她這養女也未必不恨惱梁氏的。

刁氏急的臉發紅,“我說我家的牛被人下毒給毒死了!你們弄啥粘液不粘液的。拉你娘摔倒的人就是皮翠花,四娘還你恨上你二姐了!?”

“我要說的就是這事!”竇清幽怒道,“我娘鞋子上沾的,這個醜果的粘液,只有後山那邊長了。而那些荊棘醜果藤蔓旁,長着伴生毒草!夏天裡時,大壯嫂子家餵鴨子的野菜就是割到了那些毒草,全都吃死了。你們家,爺奶都去送龍鬚麪了,喂牛的草是竇二孃割的吧!”

衆人一下子都嗡嗡議論起來,還有吸氣的,有指點竇二孃的。

竇二孃臉色一陣白一陣黃,“根本就不是我!你們又想誣賴我!我都已經退讓到這一步了,啥罪名都認了,你們還不放過我,是想要逼死我嗎!?”

樊氏陰怒萬分,指着竇二孃,又指指刁氏,“四孃的就不說了,爲了讓你們家和萬事興。沒想到,你們……你們真是陰狠毒辣!你們就不怕遭報應!?”

“你們冤枉我!你們又冤枉我!”竇二孃有些崩潰的尖叫。

刁氏抱着她,哭着怒喊,“你們到底想咋樣?一次次的這樣,你們都要把二孃逼瘋了!”

“她的確是瘋了。如果沒有瘋,我們既往不咎,她卻還敢來作死!”竇清幽冷哼。竇二孃,小小年紀,心狠毒辣!這一次,絕不會放過她!

“我沒有!我沒有!你們要逼死我!你們見不得我活着,你們要逼死我!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我!”竇二孃極力的反駁,“我根本就不認識啥醜的果子,更沒聽說過啥毒草的!昨晚牛中毒,是喝了有毒的水!”

是喝了有毒的水,但那毒就是毒草熬的。牛吃下去,和直接吃毒草的中毒症狀一模一樣!她百口莫辯!

“送官!把她送官!”樊氏氣的渾身發抖,怒指着竇二孃。

梁氏也在屋裡叫罵起來,“該死的小賤人!你害了四娘不算,現在又害我和小六!我要把你送到衙門裡!坐牢做一輩子!”

竇二孃一聽,嚇的渾身猛地一抖,瘋狂的推開刁氏,尖叫着,“不是我!不是我!你們冤枉我!你們要逼死我!我就不死!你們想害死我!我死了你們就得意了!我就不死!你們想逼死我,我就不死!我是冤枉的!大人!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爺!”

哭着叫着,瘋瘋癲癲的跑了出去。

“這……這竇二孃不會是瘋了吧?”

“快攔住她!”樑貴急忙道。

竇三郎冷凜的看了眼刁氏,拔腿就追上去。

其他幾個人也都跑上去追竇二孃。

“別追我!別追我!你們這些人想要逼死我!你們想要輕薄我!想毀了我的名聲!啊啊啊!青天大老爺救命啊!”竇二孃尖叫着,死命就往鎮上衝。她爹孃都在鎮上擺攤!她跑過去,爹孃一定不會讓那些該死的賤人欺負她的!

竇三郎從昨兒個就滴水未進,還折騰了一夜,忍着悲慟強壓,撿了個娃兒來充當弟弟。這會追着竇二孃,不時就力氣不支了。

但其他幾個還在追。

竇二孃邊跑邊叫喊,到了前面村子,不吭聲了,直接拐彎換了路往鎮上去。

龍溪鎮也很大,竇三郎幾個人一路追到鎮上,就找不見人了。

竇二孃七躲八藏,到了河邊。

剛回鄉的盧大夫侄兒盧文匯正在家待的心煩,拿着書本出來,到河邊看書。

嘴裡還不斷的抱怨着,“我都已經考中了秀才功名,想要歇歇都不讓。這秋闈大比還早呢!就知道催着我念書唸書!我連個娘子都沒有,一天到晚就只有唸書了!真是的!”又嫌天冷,不是夏天,還能在這河裡游水。

竇二孃聽他抱怨,探出身看他。這一打量,竟然是個翩翩少年,長的清秀端正。還是個讀書人,又考中了秀才的功名。可真是個少年才俊!

又想竇三郎來追她,要是抓住她,肯定會把她送到衙門去治罪。他們要是在往衙門打點些銀子,說不定她就死在衙門了。一條計策浮上心頭,竇二孃看看那少年,他會游水。咬咬牙,站到河邊,小聲道,“姥爺!姥姥!你們的養育之恩,我只能來世再報了!”

說完撲通一下,跳進水裡。

盧文匯聽得一聲撲通落水聲,驚的了一聲,急忙跑過來。

這一看,竟然是個姑娘家掉水裡,他頓時着急了,“不好了!不好了!這有個姑娘輕生了啊!”

竇二孃不懂水性,跳進去就嚇死了。雖然還沒到冬天,河水也冰寒刺骨。洺河的水一直都不淺。她怕那個人不救她,或者救晚了,那她就真的得慘死了!

盧文匯看她死命的掙扎,又前後左右看看,沒有人,只得自己下去救人了。

扔下書,他撲通一下跳進來,就過來救竇二孃。

看他也下了水,竇二孃頓時一喜,忙奮力的划着水掙扎,不讓自己沉下去了,又忙亂中扯開自己的衣襟。

盧文匯游過來,急忙抓住她,就把她往岸邊拖。

等他費勁兒把竇二孃拖到岸邊,推着她上了岸,自己也爬上去,竇二孃已經昏倒了。

“姑娘!姑娘!?”盧文匯喚她,看人昏死過去,又掐掐人中。

竇二孃疼的皺眉,悠悠轉醒的睜開眼,哭道,“爲啥要救我?爲啥不讓我死了算了!”

“姑娘你醒了!有啥大不了的事,用得着你尋死解決?”盧文匯鬆了口氣。

竇二孃一臉絕望,眼淚突突的往下落。

“姑娘……”盧文匯不知道咋安慰了。

竇二孃掙扎着起來,“不要救我!讓我死了吧!”還要去投河。

盧文匯急忙拉住她,“天又沒塌下來,尋死是懦弱表現!我看你也長得清秀齊整,是個有福之相,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公子……我,屢受冤屈,我已經走投無路,只能死了!”竇二孃嚶嚶哭起來。

“你有什麼冤屈,說來聽聽!”盧文匯問她。

竇二孃怕竇三郎他們找過來,她這會也冷的瑟瑟發抖,猛打幾個噴嚏,搖搖欲墜,支撐不住的樣子。

盧文匯看她又要暈,急忙扶住她。

竇二孃趁機就昏在了他懷裡。

他還從沒跟姑娘家離這麼近過,盧文匯有些臉紅,也有些無措。可看竇二孃的樣子,顯然要凍成風寒來,想了想,只得背起來她,就往家裡去,“我大伯是大夫,我帶你去看看!你先撐着啊!不能昏!”

竇二孃計謀得逞,微微勾了勾嘴角,虛弱無力道,“公子真是……活菩薩。如果我不死,一定以身相許,報答公子救命之恩。”說完就昏在他背上。

盧文匯想把她直接帶到大伯家裡,又想大伯家裡沒有女眷,只好帶回了自己家。

看他帶回來個渾身溼透的姑娘,盧文匯爹孃都大驚失色,“這,這是誰家的閨女啊?”

“娘!快先別說那麼多,這位姑娘尋死,被我救了!她現在昏迷,趕緊叫大伯過來給她診治吧!”盧文匯把她送到屋裡。

盧太太一聽,頓時兩眼發黑,身子晃了晃,“你…你……真是荒唐!”這麼救了個姑娘回來,還這麼有了肌膚之親,怎麼就不知道避嫌!?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家境品行教養如何,難道就得娶回家來嗎?!

可竇二孃渾身溼透,盧太太萬般無奈,也只得先解決眼前的事。

她這被盧文匯救回了家裡,竇三郎幾個在鎮上轉來轉去都沒能找到人,竇翠玲那邊的麪攤,也沒見她去。

家裡還有那一攤子,竇三郎見找個人都找不到,而他也快力竭支不起來,氣恨的砸了一拳。

“三郎!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她不回村裡,肯定會跑去趙家村她親爹孃那!肯定能逮住她!”幾個人一塊的人勸他先回去。

竇三郎也只好學了竇清幽,給熟悉的乞丐些錢,讓他們幫着在鎮上留意找竇二孃,盯着竇翠玲他們家。

家裡刁氏已經哭成淚人了,說竇二孃絕對不敢,是被冤枉的,竇佔奎也過來擺公爹的架勢叫叫嚷嚷,罵罵咧咧。讓皮翠花賠償,別賴他們!

這件事因爲出現了暗算謀害,也商量不下別的了。要真是竇二孃乾的,梁氏不放過她,就要對簿公堂了。

村裡都議論紛紛,說啥的都有。

皮翠花趁機就跟人說竇二孃會裝能騙,在家從沒幹過多少家務活兒,十指纖纖白嫩的,卻裝作一副被養娘刻薄欺負,幹了所有家務活兒的樣子。像她那種人,打壞玉佩是她,謀害竇四娘也是她,現在謀害梁氏和肚子裡的娃兒,就理所當然了。

一時間流言傳的飛快,都嘀咕這個事會咋處置。

但就是找不到竇二孃的人。

刁氏哭着把竇二孃逼瘋逼死了,跑丟找不見了。

樑貴讓人去後山摘的醜果,還有曼陀羅草也都摘回來了。

樑郎中一看,“就是這個醜果,成熟裂開之後,會流出粘液,滑溜無比。這個像勤娘子的……是曼陀羅!這個可是有劇毒的!勤娘子跟曼陀羅極爲相似,若認識不清的,很容易就弄混淆了。”

看那像喇叭花的草秧子,還真是好些人不認識,“啥曼陀羅的,真的有毒嗎?”

樑郎中小心的弄了點,讓人抓了秋蟲,餵了些毒水。眨眼功夫,那些秋蟲就都翻身死了。

村人都紛紛驚異,“哎呀!還真是毒草啊!真是這一點就毒死了這些蟲子,這要是人吃了,也能毒死人啊!”

“怪不得老竇家的牛吃完草料就吐白沫死了呢!”

“那這麼說,竇家二孃不會真的去了弄了那醜果的粘液,回來害養娘吧?”

“說不定是真的呢!養娘看她不順眼,她也不會看養娘順眼吧!?”

衆人七嘴八舌的,都漸漸開始相信,竇二孃設計謀害梁氏。

皮翠花喊着還要誣賴給她,“只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要害人,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一定把她找回來,送官府!”梁氏可算逮着機會,這次說啥都不饒了那個小賤人!

竇二孃在盧文匯家裡醒過來,淚水漣漣的訴說她的悲慘命運,幫頑劣的妹妹頂替罪名,被罵被打着長大,現在梁氏被挑撥的要打她,卻被人拉了一下遭報應摔早產,就要把她送去官府,打死她,她不想受辱,就自己投河準備一死百了。幸虧被盧公子救了。

說的盧太太也有些同情可憐她,“既然你已經被救,這就是天意不讓你死。可不能再尋短見了!”

竇二孃張了張嘴,低下頭,垂淚不止。

“姑娘這又是怎麼了?”盧太太問她。

竇二孃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現在,也只能一死了。我算是啥都沒有了,今兒個又……我還咋活着呢!”

盧太太聽出來了,臉色也難看了。她只是莊稼戶的一個閨女,家境不好,又沒權勢。要是因爲兒子救了她,就得對她負責娶了她,可真是太虧了!她兒子如今十七歲都已經是秀才功名,他日定會金榜題名,出人頭地的!她可還指望兒子娶個官家的女兒,得個助力。

竇二孃自然知道這個,那盧公子說自己有考了秀才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樣人家不好進,他們都指望着攀高枝兒的。哭的傷心欲絕道,“爹孃他們給府城的秦家釀酒,以後就是地主員外了。我爺奶也賣着龍鬚麪,一年能進好幾百兩銀子,我就算死了,他們也會安享晚年,我也沒啥可掛念擔心的了!”

盧太太眼神閃了閃,賣那個龍鬚麪,一年就能賣好幾百兩銀子!?

盧老爺那邊氣的胸疼,恨不得把盧文匯打一頓,但竇二孃這個事卻不得不解決了,“你乾的好事!要是不娶了她,出去又要尋死,說一句你和她有了肌膚之親卻不娶,咱們家剛回來,就能讓你敗了名聲!你還指望什麼科考!?”

盧文匯倒是覺得竇二孃可憐柔弱,“爹!既然這樣,那不如我就娶了她吧!反正我也沒有親事,她也沒有。我們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她家在村裡也是拔尖的,也不算辱沒啊!”

在盧老爺看來就是辱沒,釀酒也好,賣龍鬚麪也好,那都是行商賈之事。他們家是讀書人家,怎麼能娶個商戶的女兒!?可盧文匯救了她,就沾上了關係,撇也撇不開了。不娶了她也不行了。

盧太太考慮再三,決定先打聽打聽,再商量提親之事。

盧大夫診脈過,說她已經沒事了,竇二孃卻不說走,一直待在盧家。

“大哥!你不是去過清水灣出診,那竇二孃家裡的情況,你知道不?”盧太太趁機打聽。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看着不太愉快吧!”盧大夫雖然給梁氏去看診,但卻對他們家和公婆家的關係不清楚。

盧太太嘆了口氣,“如果……文匯這次算是辦了件最挫的事兒了!”那竇二孃竟然還不說走,這樣子在他們家,也實在不成樣子!

想了想,她還是覺的憋屈,就這麼塞給她個兒媳婦。讓把竇二孃送回去,好言跟她說,商量一下,明兒個去提親。

竇二孃這會哪趕回家,就說去趙家村,去找竇翠玲。

盧太太連忙讓人把她送到趙家村了。

竇翠玲一聽情況,腦子嗡嗡就響了半天,“二孃你……”事情已經這樣,她也不知道該說啥了。

趙成志就打聽她那盧文匯家的情況,聽是個秀才,大伯是個很厲害的大夫,家裡也有錢,是正經讀書人家,忍不住笑起來,“梁氏和小娃兒都沒事兒,還能咋着二孃!?他們只是猜測,又沒證據,就能胡亂污衊二孃了!現在可是好事臨到頭上了!那盧公子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功名,那以後就是做官的人!二孃要是嫁給了他,以後就是官夫人了!”

“他們家像是看不上我們,不願意娶我!雖然說了會來商量提親,但我還虛弱風寒着,就急急的把我送出來了。”竇二孃說起這個,也是鬱結。

“他們敢!你跟盧公子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了,他們要是不娶,哼!”竇翠玲哼了聲。

“這個事兒得好好合計合計!最好先把親事定下來,這樣梁氏那邊也不敢拿二孃咋樣!”趙成志道。

這邊合計着,竇二孃卻想到了找誰來幫忙。

而刁氏和竇佔奎那邊得知竇二孃去了趙家村,也都不吭聲了。

天都已經晚了,總不能這個時候再跑去趙家村把人抓回來,到時候趙家的人也肯定不會同意,弄不好就大鬧大打一場。

樑貴自然知道,讓樑二智和馬氏趙氏他們回了家,“我和你娘在這邊看顧着,傳家一回來,立馬讓他回家!”

梁氏這邊勸了好一通睡下了,小娃兒也在村裡借了奶水,餵飽哄睡了。

樑貴和樊氏在,竇清幽和竇三郎也都沒敢說小六的事,只說明兒個去鎮上抓藥。

“…四妹!別想太多,先睡吧!”竇三郎揉揉她的腦袋。

竇清幽點頭回了屋,卻睜着眼熬了大半夜,才小睡了會。

次一天起來,吃了早飯,竇三郎借了牛車,帶着竇清幽去鎮上抓藥。

竇二孃也趕到了鎮上,來找雷淑敏。

雷淑敏中毒,剛剛轉好,雷家正在查是誰下的毒害她。

聽竇二孃要來找她,雷淑敏不想見,想了想,還是讓她進來了。

“你找我們小姐啥事兒?”丫鬟問她。

竇二孃又歪扭事實的把梁氏小產的事簡單說一遍,說她投河被盧文匯救了的,讓她幫忙在盧家那邊說說她的好話,促成她的親事。

“你想嫁給那盧秀才!?”雷淑敏呵呵冷笑,打量她的眼神,不屑又鄙夷。要不是記恨竇四娘,她纔不會說是竇四娘打壞的玉佩,讓她逃脫了罵名。

“雷小姐!你做的事我都知道,現在杜少爺一心想着竇四娘,還急慌慌跑過去救她娘。他們家再賣兩年酒,你們雷家都比不上了。竇三郎再考中功名,搭上高枝兒,她完全可以做杜家的正房少奶奶!杜少爺現在只怕正想跟你退親,知道你的劣性,抓住把柄,你這門親事,還保得住嗎?”竇二孃威脅她。

“你個賤人膽敢威脅我!?”雷淑敏怒憤。

“我只是跟雷小姐商量,你幫了我,以後我也會幫你!畢竟我守在竇四娘跟前,她和杜少爺的動向,我比你清楚!”竇二孃笑道。拿着玉佩顯擺的時候,就是個草包蠢貨!

雷淑敏氣了半天,又想到杜啓軒聽她中毒根本不及知道那個小賤人的娘難產擔心着急慌亂,只是來瞧了瞧,連話都沒跟她說。咬了半天牙,看着竇二孃,“我幫你!但我以後有用,你就得聽我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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