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天空與地面的距離變得很近,似乎烏雲隨時都要壓下來似的,遠處的海上可以見到若高牆一般的龐大巨浪正在不停的推涌而來,又狠狠的砸在了礁石上,激起了滔天的浪花。
北方的冷空氣在三天前就入侵了這個地方,然後迅速的席捲走了這裡的熱量。所以在地裡面勞作的農夫已經早早的披上了用蓑草編織着的衣物,一面哆嗦着一面在田地當中辛苦而麻木的耕作,他們的眼神,只有在望向了修築在海邊高峻的懸崖上的神祠的時候,纔會變得期望而虔誠,忍不住都會低聲祈禱道:
“偉大的鋤之神啊,期望你能讓我早點將田裡面的活兒幹完,讓我們回家。”
此時在海邊懸崖上的神祠前面,跪倒了一大批戴着長長的尖頂帽子的神僕,一個寬臉膛的紅面大漢大步的走向了其中,他的身上的衣服寬袍大袖,特別之處在於一半是白色的,一半是黑色的,象徵着陰陽。
這個紅面大漢大步走到了神祠的面前,在高聳的石頭牌坊前面跪倒,匍匐在地,將觸到地面的膝蓋,手肘,額頭都是在竭力的往下方壓去,以表示自己的虔誠。一步一拜,一拜一步,短短的三四十米距離,耗費了大量的時間。
直到走過了牌坊,這個紅面大漢又站了起身來,走入到了神祠當中,在門口旁邊尋找到了一根粗大的繩索。然後用力拉動。
這一根繩索拉動之後,頓時就聽到了頭上響起來了“叮噹叮噹”的悅耳聲音,接着這個紅面大漢則又開始大聲的鼓掌。單調而清脆的掌聲在這陰森空蕩的神祠裡面不停的迴盪着,倍感邪異!!
緊接着,這紅面大漢便再次跪倒在了門口,然後膝行了進去,雖然神祠裡面頗爲陰森,卻也能見到這裡面的神像的大致模樣,赫然是一個臉奇長的瘦高怪人。做出的是雙手高高舉起的模樣!
這便是這個神祠當中供奉的“鋤之神”,被認爲是所有鋤頭的神靈。
在這個國度裡面。神祠的數量絕對不會比中原的各種祠堂廟宇少,重點就在於,中原的這些土地公公祠,財神祠。竈神祠等等供奉的神靈都是固定的,而在這個國度裡面,能夠享受到香火供奉的神祠裡面,供奉的諸神可以說是千奇百怪,比如泉之神都至少有三十多位,石之神更恐怖,兩三百位。
據說神靈的數量有着八百萬之多,甚至是花園裡面的一塊石頭,只要看起來有些特別的地方。也可能是被當成是神靈來進行崇拜。而比較有影響力的,則是角抵之神刑渾,雷之神應許等等。
那紅面大漢接下來便開始跪拜在地。進行喃喃的祈禱,他的語速奇快,也聽不清楚究竟是在說些什麼,只是在神祠裡面激盪起一連串的嗡嗡聲,並且還有外面越來越大的海潮聲作爲鋪墊,因此更加令人覺得詭秘。
此時。外面的聲音忽然大聲鼓譟了起來,這紅面大漢皺起了眉頭。忍住了,但是那鼓譟聲非但接下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的巨大了。這紅面大漢深深的磕頭,然後膝行了出去,一走到了門外,就站立了起來,大步走入到了混亂而嘈雜的人羣中,忽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這刀一拔之後,空氣裡面立即就有一股刺鼻的鮮血味道,狠狠的碾着人的嗅覺。
因爲這紅面大漢拔刀之後,就順勢來了個橫斬,刀光閃耀之際,更是潑墨也似的削過了旁邊吵得最起的一個人的脖子,這個人的腦袋立即就飛了出去,甚至在腦袋飛出去的時候,他都還在激烈的與同伴爭辯着。
與此同時,這一刀斬掉了這個人的頭顱之後,更是砍入了另外一個人的肩背,將其削木樁似的斬成了兩段,餘勢不衰,又彷彿是失控的車輛那樣用刀尖剔掉了一隻胳膊。
目光所觸之處,全部都是汪洋的血色世界。
慘叫聲和血腥味立即令在場所有的嘈雜聲都爲之平息了下來,那個被斬斷胳膊的人痛得可以說是滿地打滾,因爲一下子就變得萬籟俱寂,所以他的慘叫聲幾乎是在夜空當中瘋狂的迴盪着。
這紅面大漢面無表情的走到了這個手臂被斬斷的男子的身前,然後高高的舉起了長刀,用力的朝着下面插了下去。
那個男子一聲慘叫,剩餘的那隻手掌死死的握住了這長刀的刀刃,整個人彷彿是蝦米一樣的彎曲了起來,從嘴巴里面噴出來了大量的鮮血,劇烈的抽搐着,然後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紅面大漢將長刀死死的戳到了底,然後轉動了幾下刀刃,重新拔刀,刀刃上面赫然是光潔如新,居然都沒有半點飛濺上去的血痕。這時候才環顧四周,威棱畢現。其餘的人都是拜伏在地,惶恐顫抖,戰慄不敢吱聲。
這人在神像面前謙卑若狗,卻是在這些平民面前勇猛若虎,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怎麼回事,誰敢褻瀆神典?”
這紅面大漢咬着牙道:
良久,纔有一個老人站了起來,哆哆嗦嗦的道:
“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到這紅面大漢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刀橫掃,便將這老人砍倒在地,鮮血狂烈無比的噴射而出。這紅面大漢又連續砍倒了四五人,這些人根本就沒有心思想到要反抗。這紅面大漢怒吼着又連續砍倒了四五人,這才憤怒的吼叫道:
“你們竟然褻瀆神典!!”
這時候,一干人反而更加顫慄了起來,都是驚恐的看着這紅面大漢的身後。這紅面大漢才感覺到了不大對勁,遽然轉身。
這裡本來就修築在了海岸線旁邊,地勢極高。這紅面大漢頓時就瞳孔收縮,原來遠處赫然有巨大的龍捲風出現,似要連天接地一般。
忽然之間,這巨大的龍捲風周圍出現了一根巨仗的幻象,高高舉起,最後深深砸入到了大海之中!!
頓時,這海水更是彷彿狂暴也似的涌動了起來。那一層一層若高牆那樣涌來的潮汐,更是激烈澎湃。彷彿是要將整個大地都吞噬似的,更詭異的是,隨着這一杖的狠狠砸下來了以後,海水赫然在這陰沉的天色下面都是顯得殷紅若血。看起來似乎整個天地之間都充斥着這驚人的血色,倍覺淒厲。
這濤濤汪洋,此時竟是彷彿已經是化爲血海,更是狂暴呼號,恍若末世來臨。
而這紅面大漢立即呆滯,矗立彷彿若一尊亙古以來就存在的雕像,更是連手中握持的長刀悄然滑落在地都恍然不覺,良久才大笑道:
“赤潮!!竟然是傳說當中的赤潮!!!赤潮現,中原亂。我東國八百萬衆神的覺醒,難道就在此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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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色的大浪,狂笑咆哮的神漢。還有那些拜伏在地,一聲都不吭的民衆,形成了十分鮮明深刻的畫面,似乎要永久的凝固定格在時間當中一般。
此時的鄴都剛剛纔下了第一場雪,在清晨的光亮降臨下來的時候,林封謹的書房外面都是潔白的雪。覆蓋在了嬌小玲瓏的梅樹上,看起來有一種晶瑩剔透的清新。
林家的下人一向都是十分勤勉。整個府上連同街道周圍上的雪早就掃乾淨了。只是少爺所住的“銅臭齋”周圍,管家的三娘卻是吩咐過的,少爺沒有賞過雪景之前,不許碰半下,就連進去換夜壺,添獸碳的丫鬟小廝,也只能墊着腳踩着路面上青石板過去,雪地是半點都不能沾的。
“少爺醒了,趕快送水送帕子,今兒刷嘴的膏子要蘇荷香味的,昨兒少爺是喝了酒的,今兒的早飯上八仙醒酒湯,薄荷味略略重些,今兒天冷少爺的皮裘得換熊皮的,否則受涼怎麼辦?一點兒眼力價都沒有!”
爲首的那使女嚴厲的說着,其餘的人都是諾諾領命,等到裡面傳來了響動聲,立即就往裡面依次而入,各種動作都是顯得有條不紊的,十分麻利。
忽然,等候在了“銅臭齋”外的七八個下人傳整整齊齊的躬身呼喚道:
“老爺。”
走進來的人挺胸凸肚,正是穿着醬色五蝠長袍的林老爺,臉色卻是陰着的,這可以說是十分難得了,他老人家商賈出身,笑面迎客都成了本能,所以很多商人都有“笑面虎”之類的綽號。其實呢對他們來說,笑也只是一種保護色而已。
聽到了下人們通傳,林封謹急忙走了出來,滿嘴都是刷嘴膏子的白沫,模糊着道:
“爹,今兒怎麼這麼早?”
這已經是林封謹回到鄴都的第五天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趕回鄴都了之後,便確定傳國璽並沒有到手,同時林封謹自然便將向雄交了出去。
這也是多虧林封謹各種靈藥不少,幾乎是流水價的給他服了下去,總算是保住了人不死。而向雄雖然人是一直處於高燒狀態,每天也偶爾能清醒兩三個小時,但背上那個足印,卻是一直都沒有要減退的跡象,更是加倍的深刻跡象。
對於林封謹來說,當然是要保住向雄的命,否則的話,向雄只要一死,那麼辦事不力的大帽子就一定會扣到自己的腦袋上來。向雄只要活着,那麼有他的來分擔責任,在呂羽那邊自然就能將壞影響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在家裡面等候了四天之後,林封謹便被呂羽召見了一次,這次召見上,林封謹才知道,原來進入璽陵之後活下來的人還有三個,不消說,這三個人都是呂羽安插在了毒牙都裡面的釘子,也同樣擁有歸去子母符,由此也可以推斷出他們三個人在呂羽心目當中的地位一定不低。
這一次召見是屬於很官方,很普通的召見,並且還是慶功宴。
原來。雖然呂羽沒有心想事成的拿到傳國璽,可是,那三名毒牙都的成員在被向雄留下來斷後的時候。卻是在逃走的時候迷了了路,誤打誤撞的拿到了另外一件寶物,中原山河社稷圖!
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會覺得一張區區的地圖有什麼好稀奇的,但是在這個年代裡面,一張詳細的地圖堪稱是無價之寶。
當年荊軻刺秦王,爲什麼能夠靠近秦王的身邊,憑藉的就是兩樣東西:樊於期的頭顱。還有燕國的地圖。
樊於期的頭顱只能證明荊軻不是燕國的人,真正能引誘秦王上鉤見他的。還是那張燕國地圖!由此可見地圖的價值和地位。
在此時五國紛爭的現在,呂羽拿到的中原山河社稷圖縱然沒有傳國玉璽名氣大,但是從實際上的意義來說,卻是比傳國玉璽要強出了好幾倍。也算是失之東禹,收之桑榆了。
在慶功宴上面,呂羽現身以後也就淡淡的說了幾句,然後離開了,此時的呂羽已經迅速的成爲了一個合格的君王,喜怒不形於色乃是最爲基本的標配本領,林封謹單憑察言觀色,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不過對於林封謹來說,雖然事情辦砸了。但他也是有自己的自信,或許呂羽夾袋當中的人才很多,衝鋒陷陣的猛將。取人腦袋的絕世高手都不會缺乏,但是,自己在後勤方面的統籌規劃的才華,林封謹卻是自信很少有人比得上的,這已經不僅僅是才華問題,更多原因在於林封謹多了上一世的經歷見識上。
呂羽深通兵法。所以他纔會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這種“綠葉”型將領的重要性。加上林封謹自問在璽陵當中根本也沒有犯什麼錯--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目標青梅嗅貌似也沒有到手-這樣便更是杜絕了外人說自己因私廢公的壞話。
這種種因素加起來,所以林封謹表現得十分的淡定,在慶功宴上面來者不拒,可以說是相當的開心,最後昨天晚上都是被擡回來的........
話說林封謹倒是沉得住氣,十分淡定,但是他的老頭子卻是淡定不起來啊,畢竟林老爺子雖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卻是缺少與君王直接對話的經歷。在他看來,呂羽把林封謹晾在了一邊,就充分說明了他的不滿,而現在拿毒牙都的倖存者和林封謹一視同仁,更是說明了林封謹在呂羽心中的地位開始大幅度的下降!
在這樣的情況下,林員外如此早來尋找林封謹,自然是理所當然了,面對林封謹的詢問,林員外眉頭緊鎖着,唉聲嘆息的道:
“兒啊,是爹害了你啊,有道是伴君如伴虎,當時爹就不應該貪戀富貴讓你在鄴都發展,搞得現在咱們家裡連退路都沒有,南鄭如今去不了的了,中唐就更不必說,恨你入骨,西戎那窮鄉僻壤去了估計骨頭就撂那地方了,東夏更是不消說,你去年才和人家幹了架。哎,天下茫茫之大,竟然沒有我林家的活路啊!”
林封謹聽老頭子越說越悲觀,忍不住奇道:
“老頭子你說的啥,好像我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似的,不就是上面交代下來的差事沒辦好麼?不要說是這等奪璽的大事,就算是咱們家每年的生意,也不是每個鋪子都穩賺不賠的吧,那賠錢的掌櫃咱們是要把人家開銷了順帶送官嗎?只要是盡心竭力去做了的,哪個不是好好的安撫妥當,外加送錢送米的?”
林員外一琢磨,覺得彷彿是這個道理,但旋即又回了過神來,一巴掌就拍了過去怒道:
“小兔崽子又在胡說八道啥,咱們做買賣的能和治國的是一個道理嗎?”
林封謹翻着白眼道: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誰告訴你做買賣和治國就不是一個道理了?”
林員外此時也是長吁短嘆的,十分揪心的樣子,看樣子白頭髮都多了不少,但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的有人通傳,說是刑部侍郎向聚來訪,林封謹聽到了這個消息,心中頓時一震,暗道:
“終於來了。”
這向烈,向聚,向雄本來是三兄弟,於私來說,向雄只留下來了半條命歸來,林封謹作爲他的頂頭上司,無論如何也是應該給向聚一個交代的,於公來說,向聚乃是刑部左侍郎,也有足夠的權利和資格來查問這件事。
而據說向聚上任以來,很是得呂羽滿意,將刑部歷年來的積案,冤案等等都是清理一空,更是整頓冤獄,清理了足足十三起冤案錯案出來,非但如此,還制定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規章制度,讓整個部門的運作效率足足提高了三成以上,儼然已成了朝中的新貴。
這一次林封謹聽說是向聚前來,心中頓時也覺得有些不滿,因爲呂羽的態度從派遣什麼人來就看得出來。假如是他想要秉公辦事,那麼派遣的人就應該是保持中立立場的,完全不涉及到本次奪璽事件裡面。假如是傾向於林封謹,就應該讓左妹妹的老頭子來問話,而派遣向聚前來,那就是擺明要偏向向雄了。
不過無論如何,林封謹是臣,呂羽是君,當下也只能對下人道:
“快請。”
然後林封謹便更換了衣服,自去客廳與向聚說話。
此時向聚已經不是泛泛的草莽,而是堂堂的刑部侍郎,這一次前來又穿着朝服,看起來自然是十分肅穆威嚴,官威十足,兩邊還有四名高大魁梧的差人板着臉站在了旁邊,一看就是氣氛不對。
好在林封謹是什麼人?精乖奸詐得像泥鰍一樣的,聽家人說了向聚這一次正裝而來,還帶着隨從,便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道理,也是準備充分了纔出來。結果發覺果真是這樣,一見到林封謹滿臉含笑的近來,向聚便立即滿臉寒霜的站起來道:
“聖上有口諭,林封謹接旨!”
這接旨必然就是要跪拜的了,倘若是一照面就對着向聚跪拜了下來,那麼氣勢就爲之奪,接下來不消說,也是要被牽着鼻子走了。
所以林封謹聽了向聚的話以後,也是很乾脆的板起臉來道:
“向侍郎做官都做了半年,難道不認識本官現在身上穿的是什麼?”
說實話,向聚負氣而來,自己的親哥被搞得幾乎是半殘廢了,這樣的話,無論是誰都心情好不了多少,所以林封謹進來的時候他還真沒留意,此時仔細一看,頓時更是大皺了眉頭。
原來林封謹身上穿着的,便是一件十分獨特的褂子,這在當時叫做武功褂子,乃是十分恩寵的表現,就類似於清朝的黃馬褂,甚至威權還要重一些。
武功褂子分爲三種,區別在於上面繡着的野獸,以龍紋最尊貴,麒麟次之,猛虎最劣。
林封謹穿着的便是龍紋武功褂子,代表了君王的威嚴,大臣見了以後都要若上朝那樣的跪拜問安。同樣,若是向聚此時對林封謹直接一個頭磕了下去,先聲奪人,接下來就更難以開展自己的問話了。
因此向聚一咬牙,大聲道:
“聖上的口諭你都敢於不尊?”
林封謹卻是有備而來,慢條斯理的道:
“本公子身上的武功褂子,乃是先君所賜的,向侍郎口口聲聲拿出聖上的口諭來壓人,難道是連孝道也不要了麼?虧你還是法家的人物?”
當時林封謹拿取這件武功褂子的時候,卻是在遙城一戰歸來以後,雖然林封謹對呂羽推辭了封賞,不過像是武功褂子這種惠而不費的東西,呂羽還是問了問林封謹要不要。林封謹本來是不想要的,只是不得不承認林員外是個虛榮的人,老頭子的吹鬍子瞪眼之下,因此林封謹也就勉爲其難的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