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爲首的濃眉客人聽小二說得言之鑿鑿,便問了這“不言利”商社的地址,直接尋上門了去。小二自然是歡天喜地的指點了方向,因爲他介紹這單人去,便還有額外的一貫錢落袋,加上客人先前的一貫賞錢,夠半個月的開支了。
這濃眉客人來到了那“不言利”的書畫鋪子,見到這裡還是裝修得十分典雅,仔細一看牆上面掛着的字畫更是吃了一驚,按理說這些字畫也是平庸,只是下面的落款卻是令人咋舌。
掛在中堂的竟然是吏部楊侍郎的大作,除此之外,還有刑部的顧堂倌,趙翰林,胡御史等等......官銜都是林林總總,令人目不暇接!
這鋪子裡面大大小小掛的百餘張字畫,可以說琳琅滿目,並且襄都當中若是有人敢於將這些人的贗品字畫拿出來招搖撞騙的,根本就等不了天黑,不說襄樊的衙役,就是那些橫行霸道的家人都敢於直接上門將主人打了個臭死,然後臉上刺了字去南方海島上去餵魚。所以作僞的可能幾乎是沒有的!
濃眉客人觀賞了一會兒,忽然見到裡面就走了出來一個管家打扮的人物,正和一箇中年胖子有說有笑的,那管家手上便拿着一副字畫,再三道謝,喜笑顏開的去了。
那中年胖子一眼見到了這濃眉客人,便立即招呼請在了旁邊的暖閣裡面坐了,笑眯眯的問起來意。
這名濃眉中年人猶豫了一下道:
“在下姓羅,乃是受人委託進京而來,卻是遇到了一件麻煩的事情.......聽說這裡的主人林掌櫃神通廣大,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幫我這個忙?”
中年胖子笑眯眯的道:
“在下就是林掌櫃,怎麼當得起神通廣大這個稱呼,只是官面上的人情相熟些,朋友們也肯賣這個面子幫襯幫襯。羅師爺有什麼爲難的地方不妨說出來讓我參詳一二,肯定是會代爲守秘的。”
羅師爺便道:
“在下的東主乃是句聞縣的縣令,已經整整在任上呆了七年。被上司壓制無法升遷,東主叫我來京師裡面尋他的座師王大人想要找些門路,沒想到王大人已經是在年前告病了,叫我好生爲難........”
林掌櫃聽了羅師爺的話以後沉吟道:
“貴東家是想要升遷,還是換個肥缺?”
羅師爺聽得有門路,立即道:
“兩者都可以。”
林掌櫃便對裡面的人叫道:
“這件事應該是要着落在吏部上面,看看吏部的哪位大人本月還沒有開張的?”
很快就有人報了信息出來。林掌櫃便笑道:
“真真是巧了,我有一個拜弟就有吏部焦郎中的門路,不過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當,就算是兄弟在這裡頭也不能白忙。眼下有兩個方法。第一個辦法是,五十兩銀子的引薦費,我包羅師爺你見到吏部的焦郎中,接下來你們慢慢談,至於談到什麼程度,事情究竟是談崩了還是談差,就完全不關兄弟的事情了。”
這羅師爺想了想。他每天在襄樊裡面的開銷都要五六兩銀子,這林掌櫃報出來的五十兩銀子也真是不貴,但他也忍不住詢問道:
“還有一個辦法呢?”
林掌櫃笑眯眯的道:
“那就是這件事情包在我們身上,辦成了以後吏部下了調令再給錢都可以,不過價格肯定就.......呵呵,還有就是我們也會去調查的,若是貴東家在民間搞得天怨人怒,民怨沸騰。那我們是不包辦的。”
這羅師爺想了想,最後選擇了“引薦”這條路。
接下來這羅師爺給了五十兩銀子,果然就見到了這焦郎中一面,將自己的事情一說,焦郎中當場就打了幾句官腔,說是無論升遷還是調任都是在本官職權範圍內,一定會秉公處斷。然後站起來就走人了,留下家裡面管家來和這羅師爺慢慢的談價,最後談妥是一千三百兩,羅師爺的銀錢卻是湊手的。便立即要掏出銀票來給付。
不過,這時候管家卻是不肯收錢了,告訴羅師爺說他們家老爺一直都是十分清貧,三年前畫出來了一副巔峰作品,卻是迫於衣食無着,去典當給了不言利那邊,至今每次說起來十分嘆息。
這個羅師爺十分愕然,見到給錢居然不要,多問幾句,那管家就翻來覆去的將這幾句話拿來說,總歸就不離我家大人的舊作,典當,不言利幾個關鍵詞。搞得這個羅師爺十分的茫然,心想這個焦郎中也不是什麼文名遍天下的大儒,一副字畫能賣得了幾個錢?在這裡做什麼怪?
於是羅師爺便問明白了那副字畫的典當日期,還有寫的內容是什麼,便出了這焦府重新趕去了“不言利”,打算將這字畫拿幾十兩贖回來,再與銀票一起送進焦府裡面去,總應該滿意了吧。
結果羅師爺重新去了“不言利”一問那副字畫之後,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那副字畫要贖回來的典當價格,竟然是要足足的一千五百兩!!一文錢也不肯少!!
此時那位林掌櫃也不出面了,只是派了個笑嘻嘻的小廝在旁邊招呼侍候,端茶送水上點心,任你怎麼發脾氣說好話,都是笑眯眯的一口價一千五百兩。你要是站起來作勢要走,人家馬上殷切無比的捲簾子送人出去,笑眯眯的讓出門外,讓你有氣也發不出來!
羅師爺有心換一家,但他要有門路,又何必耽擱在這裡這麼久?更重要的是,他一千三百兩銀子都肯花了,額外出兩百銀子也就絕對不是什麼負擔不起的開銷。到了最後還不是隻能乖乖的就範!
最後不消說,羅師爺的上官心想事成,不言利額外得兩百兩銀子中介費,焦郎中自然是收下不言利送去的一千三百兩!這樣弄的話,焦郎中不過手銀錢,雙方的交易主體卻是“字畫”,說破天也撈不到他的破綻!
類似的故事在這兩個月裡面,已經不知道在這“不言利”當中上演了多少起。
不消說,不言利背後的老闆,便是林封謹。那位林掌櫃卻是他從本家請動的一位族叔,乃是一位監生,在外面輔佐了兩任知縣的,當時林封謹請他的時候,家裡面窮得叮噹響,現在短短兩個月,據說買房子置地的已經發了起來。
當那日林封謹從田府裡面出來以後,身上還有販貨賺到連本帶利開的一萬八千兩銀子,便問了李虎以後,拿了田將軍的拜帖,以送節禮的名義上如今的田系官員處走動。
他一來有着田將軍的拜帖這便是有“勢”了,二來有着豐厚的年禮開道,那些官員要麼看在錢的面子上,要麼看在了田家的面子上,十有八九還是肯見他一面的,然後林封謹就順勢求字畫!沒有了字畫來取信於人,那“不言利”就必然沒有了生意。
此時有人上門來求字畫還是一件很風雅的事情的,就和現在的找人要簽名是一個道理,近乎於拍馬屁了,所以林封謹也沒有耗費什麼心思,便將幾乎所有“田黨”官員的字畫收集齊全。
接下來便是收買附近的閒漢,酒家的店小二等等,這些人最是消息靈通,外地人有事情必然是找他們打聽,因爲“田黨”涵蓋了朝廷的諸多方面,所以業務範圍也很廣,於是很快的就有人找上了門來。
林封謹這時候便將這人的要求問清楚,然後備下禮物,去相關的“田黨”官員處去探探口風,這些人也都不是什麼清廉無比的,否則也不會被田家拉下水,如此一來有錢賺的事情,自然是一拍即合。
現在“不言利”的生意都已經上了正軌,官員們都喜歡這麼折騰,因爲安全!從頭到腳,這官員明着也只是從客戶手頭收了一副字畫,而且還是自己的字畫,就算是鬧到御史臺前面去,也決計不叫個罪名的。
而且“不言利”接買賣的時候,也是很謹慎的,林封謹更是定下了三不接的規矩:荼毒百姓的不接,人命關天的不接,風險太大了的也不接。被求上門的官員要辦的事情也大多都是順水推舟,很少有要他們違反律法的時候。
因此,即便是有心人暗中窺探,要想拿住證據,就只可能去查抄“不言利”,拿到裡面的賬本!可是,不言利現在是什麼地方??以說牽一髮而動全身,要知道,“田黨”當中的官員有遇到吃不了的業務,那麼他也有自己的關係網絡,便可以再轉手賣一次,看自己的同年,朋友或者上司有沒有興趣吃這筆外快的。
因此,現在與不言利有業務往來的足足有一百多個官員!!你要動這地方,就相當於是要同時揀這一百多個人的肥皂!因此這種事情能保密嗎?這羣人他媽的能坐以待斃嗎?遇到的阻力將會有多大?更可怕的是,一旦沒有成功,然後被這一百多個官員羣起而攻之.....南漢朝廷當中能承受得起的真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