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墜流星,高臺毀了!”
“高句麗氣運已盡,敗了!咱們敗了!”
“淵蓋蘇文弒君,淵男建弒父,蒼天震怒了!”
“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快跑吧,再不跑就被奚族人吃了!”
“完了!徹底完了!我不想死啊!”
“救命!救命啊!”
姜以式從夢中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起身披衣出了營帳,但見營地之內一陣大亂,火光沖天。
受驚的戰馬到處亂竄。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大喊大叫。甚至有人爲了搶奪少數沒有受驚的馬匹,開始自相殘殺。
這一刻,恐懼佔滿了人們的心靈,這一刻,人們的理智已經完全喪失,這一刻,軍紀已經蕩然無存!
與此同時,前營和後營馬聲隆隆,殺聲陣陣,很顯然唐軍開始趁火打劫!而高句麗的軍士,則開始了自發的、被動的,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微弱的抵抗。
姜以式高聲道:“來人!來人!”
“在!”十幾名親兵齊聲答應。
“你們分頭前往各營,命令各營將領彈壓士兵,就地抵抗!”
“……”沒人答應。
“嗯?你等想抗命不成。”
有一人越衆而出,道:“大帥,非是我等抗命,實在是您這個命令根本就執行不了。現在大營內一片混亂,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我們去哪找各營主將?”
“就是,就是。咱們敗了,您就承認了吧,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趁着現在賊人還沒殺過來,咱們快走。”
“我等死不足惜,您老人家卻是身系國家安危,不可深處險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帥,您就下命令吧。”
……
衆人七嘴八舌,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意思,敗局已定,您老也別想着什麼反敗爲勝了,還是逃命要緊。
姜以式直氣得鬍鬚亂顫,還沒等他發作呢,有十幾騎飛奔而至,爲首一人,正是孫大中。
“參見姜大帥!”
“快快請起。大中,你渾身浴血,想必是殺了不少唐軍,前方戰事如何,還能不能頂住?”
“這……”孫大中低下頭去,道:“卑職不知。”
“不知道?”
“卑職見大營內一片混亂,就趕緊帶了親兵,前來保護大帥!”
姜以式牙關緊咬,道:“那你身上的血,都是自己人的?”
“大帥息怒。亂兵太多,不肯讓路。甚至還有人要搶奪卑職的戰馬,卑職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
姜以式深知這傢伙所謂的保護自己是假,藉機逃命纔是真。他一跺腳:“你……你……”
正在這時,又有幾十騎趕來,有一員小將道:“爺爺,不好了!咱們敗了,快走!稍晚一步,您就得成了唐軍的俘虜。”
“孽障!你給我下來!”
姜玉閣翻身下馬,道:“爺爺可是沒有合適的馬匹?孫兒這還有幾匹。”
孫大中是孫氏的重要人物,姜以式不敢不給面子。但是對自己的孫兒就沒有那麼客氣了,怒道:“來人,給我拿下!”
“爺爺,你爲什麼拿我?”
“爲什麼?就擅離職守也就罷了,竟然還胡言亂語,亂我軍心!不拿你拿誰?”
“不是孫兒擅離職守,而是後營已破,孫兒見事不可爲,不得不撤了下來。”
“啊?”
“郭業以程名振爲先鋒,已經攻破了後營。”
“一派胡言!後營堅固無比,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被攻破?”
姜玉閣苦笑一聲,道:“咱們的營地修的是挺好,但問題是沒人守呀。”
“沒人守?那是爲何?”
“您還不知道吧,那妖僧信誠所建的四座高臺,幾乎同時崩塌!當時光芒萬丈,宛若閃電。同時又有巨響如雷,大地震顫。大家都說是唐軍召喚了流星,滅我高句麗。”
“胡說八道,什麼召喚流星?我看一切都是唐人的詭計。”
姜玉閣道:“那到底是什麼詭計,才能頃刻間一舉毀滅四座高臺?而且那強光,那巨響,又豈是人力所能爲?”
“雖然老夫不知道爲何如此,但我敢肯定的是,這是那位大唐秦國公在裝神弄鬼。”
“哎呦,我的爺爺誒,別管是秦國公裝神弄鬼,還是他真的召喚了流星。總而言之,現在是兵無戰心,將無鬥志。這仗根本就沒法打,咱們快點跑吧。”
“你這孽障,我看是前日一戰,你被唐軍嚇破膽了!老夫不走,只要堅持過了今晚……啊!”
他剛說到這,忽然感覺後腦勺被重重一擊,隨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孫大中把一根木棒遠遠扔出,道:“小將軍,不好意思,爲了大帥的性命,在下是不得不如此。”
“我怎麼會怪孫將軍。事不宜遲,咱們快保着老爺子衝出去!”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姜以式想要誓死抵抗,沒幾個人聽說。但是他已經逃跑的消息,卻迅速傳開了。
“姜大帥跑了!姜大帥跑了!”
“他老人家都跑了,咱們還待在這幹什麼?跑吧!”
“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誰也指望不上了,就只能指望咱自個兒的這兩條腿了!”
霎時間,人人奮勇??逃命,個個爭相??搶馬,全軍潰敗,四散本逃!
被唐軍殺死的,被自己人殺死的,自相踐踏而死的,乃至被火燒死的,不計其數。
等姜以式再幽幽醒轉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睜開眼來,卻見自己還是在一個帳篷之內,裡面陳設俱全。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可是這噩夢,也太真實了吧?而且後腦勺似乎也在隱隱作痛!
“來人!”
“在!”有一個親兵跑了進來,道:“大帥,您醒啦?”
“我來問你,咱們這是在哪?”
“宿陽岡。”
“宿陽岡?”老頭子眉頭一皺,道:“這裡離遼東城有八十里,難道說……咱們真的敗了?”
那親兵苦着臉道:“是,咱們的確敗了。當時您不肯走,是孫大中將軍把您打暈了,才把您帶離了危險之地。”
“孫大中誤我!”姜以式猛地一拍几案,忽然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強打精神道:“玉閣也跑出來了吧?”
“小將軍安然無恙。”
“你把他叫過來。”
“喏。”
一會兒功夫,姜玉閣步入了帳內,跪倒在地,道:“參見大帥!”
“起來吧。”
“是!”
姜玉閣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昨夜孫將軍也是爲了您的安危着想,一時從權……”
姜以式擺了擺手,道:“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什麼?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來問你,現在咱們還有多少人?”
“呃……大概收攏了有五萬人。估計到晚上,能收攏到八萬!”
“八萬?八萬?想不到老夫二十八萬大軍,到了現在,只剩下了八萬!”
“爺爺,您千萬彆着急,這不是您的錯,都是把妖僧之過!要不是他敲詐勒索您,也不會軍心浮動。要不是他散佈謠言,也不會人心惶惶。”
姜以式沉聲道:“你是要老夫推卸責任?”
“當然不是推卸責任,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哼,此次兵敗,不能說信誠大師一點責任也沒有。但是要說他真有多大的責任,那也是無稽之談。這件事的主要責任,還是在老夫!論打仗,我及不上那個大唐秦國公。”
“爺爺您何出此言?”
“前天一場大敗,令軍士們對唐軍心生畏懼。本來這也沒什麼,最關鍵的是,那四座高臺頃刻間崩塌,直接把軍中將士們嚇破了膽。這纔是咱們兵敗的直接原因。”
“您還是認爲那是秦國公郭業的手筆?”
“雖不中亦不遠矣。”
姜玉閣吞吞吐吐地說道:“爺爺,有句話孫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您要是給陛下上奏摺,千萬別這麼寫。現在鄭大師已死,您再把責任都抗在自己身上,元帥的位置能不能坐穩咱們暫且不說,恐怕我姜氏也難道滅頂之災。”
老頭子眉毛一挑,道:“你怕了?”
“爲了高句麗,孫兒不怕死,只是不願意這麼毫無意義的去死。”
“你放心,老夫不會讓你死的。”
“這麼說您答應了?”
“哼,老夫可不是爭功諉過之人!該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不過……”姜以式狡黠地一笑,道:“誰告訴你,咱們這次就一定敗了?”
“一下子就損失了二十萬大軍,遼東城內的十萬大軍,也危在旦夕,這還不算敗?”
“那可不一定。咱們損失的二十萬大軍,真正戰死的估計不會超過五萬。大部分人是逃跑了不肯回來,或者被唐軍俘虜了。至於遼東城內的十萬人,以大唐天子的秉性,總不會屠城吧?”
姜玉閣撓了撓腦袋,道:“即便死人不多,您也是損失了這麼多士兵呀?”
“那算什麼?只要接下來咱們反敗爲勝,反正肉爛在鍋裡,這些人不就又回來了嗎?”
“爺爺,您沒事兒吧?咱們高句麗的傾國之兵都被打敗了,您還想着反敗爲勝?”
“想當初隋煬帝的大軍都打到平壤了,咱們還不是反敗爲勝了?這才哪到哪呀。”
“您真有把握?”
“你就放心吧。這次跟大唐作戰的,可不只咱們高句麗一家。別看他打了這麼大的勝仗,此次大唐天子依舊是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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