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有孕一事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致使君府上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不,應該說是集中在了她的肚子上。
只可惜除了君伯恭一個人是真心爲添丁進口和自己的雄風高興以外,其餘的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君府上下也因此而變得不平靜起來。
先是吳姨娘並君伯恭的另兩個通房軟玉和仙夢,往暖香的住處走動得前所未有的勤快起來。這也很容易理解,三人年紀都不輕了,卻至今未能生下一兒半女,以前君伯恭便不大去她們屋裡,如今有了嬌杏這個新歡,自然越發不會再去她們屋裡,——等再過個幾年,她們越發人老珠黃了,楊氏這個主母又是個面甜心苦的,到時候她們的日子想也知道好過不到哪裡去,指不定還會被提腳賣了亦未可知,當然是多一條退路的好。
再就是君府那些不得楊氏待見亦或是不得她重用的小管事並下人們,亦悄悄兒在設法往暖香跟前兒湊,現下老爺的態度大家都是瞧得見的,各種賞賜不要錢一般的流進這位新貴郭姨娘的屋裡,每日自外面回來後第一件事,亦是問‘暖香今兒個可好?胎氣可好穩當?’,可見有多重視這位新姨娘及她腹中的孩子,橫豎他們在夫人面前也不得臉,這樣混着也不會有好前途,倒不如趁早另謀出路。
還有一些人是持的觀望或是看熱鬧的態度,打算等楊氏與暖香斗得分出了勝負之後,再決定往一邊站不遲。
然不管這些人都抱的什麼心態,持的什麼態度,有一點大家卻都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在等着看楊氏會出什麼招來對付暖香,畢竟沒有哪個正室夫人能容忍小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懷孕生子,然後分去本該屬於自己兒子的家產!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楊氏半點沒有對付暖香的意思,不但免了暖香立規矩,打發了自己身邊得力的人去服侍,隔三叉五有賞賜賞下,甚至還時常命人燉了補湯親自送去給暖香喝,人蔘燕窩什麼的就跟不要錢似的,直把暖香養的是紅光滿面,請了大夫來瞧,也說是胎氣甚穩,讓君伯恭與楊氏只管放心。
如此一來,闔府上下又不免讚歎起楊氏賢良大度來,都道夫人果然當得起一個“賢”字。
只有寥寥幾個人例外,知道楊氏這是面甜心苦,先讓大家都放鬆了警惕,然後再找機會一擊即中,讓敵人再無還手之力,其中之一自然是暖香自己,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不知道楊氏有多恨她,她自己卻是再知道不過的;另外一個不用說則是君璃了,楊氏的演技雖然擱現代已臻影后級別了,但終究是“演”的,那便有跡可循,怎麼也變不成真的!
私底下,君璃因與談媽媽晴雪感嘆:“如今暖香不過才三個月的身孕,瞧着卻跟五六個月似的,可見被補得有多厲害,將來便是僥倖能將孩子生下來,只怕她自己的身體也會受到極大損害,且以後想再瘦下來,怕是不易了……”而最大的可能性,則是她根本生不下來,直接便一屍兩命。
談媽媽先是點頭:“暖香骨架本不大,於生產上本就比常人要難一些,何況如今又被補成這樣?只怕夫人打的是一屍兩命的主意……”話沒說完,忽然變了顏色,“這些話小姐當着咱們的面兒說說也就罷了,當着旁人的面兒,可半個字也不能說,不然旁人會笑話小姐的!”她可還等着她家小姐風光再嫁呢!
談媽媽的顧慮君璃知道,她至今仍是處子之身,那就不該知道這些纔是,更遑論是掛在嘴邊?可她真不覺得這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她雖沒吃過豬肉,在現代見豬跑卻見得多了,——不過想想談媽媽在這些事上堪比唐僧的囉嗦勁兒,她還是明智的決定閉嘴。
因打着哈哈岔開話題道:“也不知道歐陽總櫃的地買得怎麼樣了?真想出去一趟,親口問問他進度如何了!”
談媽媽知道君璃不耐煩聽這些,見好就收,也就打算順着她的話把話題帶開,不想還未及開口,就有小丫頭子進來稟道:“回大小姐,夫人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楊氏又打算出什麼幺蛾子啊……君璃一聽便不耐煩,卻還不好不去,楊氏畢竟佔着尊長的名分,她可不想被扣一頂“不孝”的大帽子。
因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妝,然後領着晴雪去了正院。
就見君琳與君璇都在,與楊氏正親熱的說着什麼,母女三個都是一臉的笑,一旁榮媽媽玉簪等人不時還湊趣幾句,看起來很是熱鬧。
君璃上前屈膝行禮:“不知母親這會子喚女兒過來,有何吩咐?”
楊氏命她坐了,方笑道:“方纔你大姨母使管事來送帖子,說是過幾日是他們家太夫人的壽辰,請我務必帶着你們姐妹幾個去捧場,我讓人請你來,就是想告訴你,該準備起來了。”
寧平侯府的太夫人過壽辰,幹她什麼事!
君璃第一反應便是笑道:“女兒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只怕不能去了……”
話沒說完,楊氏已擺手道:“這還有好幾日呢,你如何就知道你當日身子也會不適?況你大姨母說了,自上次見了你,覺得十分投緣,正打算藉此機會娘兒們再親近親近呢,你總不能連這點面子也不肯給你大姨母吧?”
說實話,她還真不想給大楊氏這個面子……君璃暗自腹誹,忽見一旁立規矩的周姨娘正趁衆人都不注意時向自己眨眼睛,眼裡滿是哀求之色,猛地想起周姨娘曾在自己面前無意提起過一句不想讓君珊嫁得太遠,以免她們母女倆以後再無見面的機會,明白周姨娘這是想讓自己連君珊一併帶去,指不定到時候就有哪位夫人太太爲自家兒子相中了君珊爲媳亦未可知呢?
遂笑向楊氏道:“母親言重了,大姨母是長輩,長輩有命,女兒作小輩的又豈敢不從的?到時候女兒一定去與姨母捧這個場。”
頓了一頓,“只不知是咱們姊妹四個都去,還是……”
聽君璃說‘姊妹四個’,楊氏知道她這是想讓君珊也一塊兒去,雖心下暗恨,想着不能因小失大,於是點頭笑道:“自然是都去!”
君璃聞言,便起身笑道:“那女兒就先回去了,——先挑幾身合適的衣衫備着,也免得到時候出門慌張。”行禮退了出去。
待回到流雲軒後,第一件事便是使人請君珊去,待君珊來了,把出門的事與她說了,然後笑道:“我這裡有一支海棠赤金鑲紅寶的步搖,正好給妹妹到時候戴,就配妹妹前兒新做的那身鵝黃繡粉梅的褙子,顯得妹妹皮膚好,人也更嬌嫩!”
不想君珊聞言後,卻是一臉的惶恐,急急擺手道:“我還是不去了……”
“這是爲何?”君璃不由詫異,壓低了聲音道:“難道是怕夫人那裡不高興?妹妹只管放心,是夫人親口答應了的。”
“可是我、我……”君珊低下了頭去,雙手不安的絞着手絹兒,半晌方結結巴巴道:“我從沒出過門,我怕、怕到時候惹人笑話兒……”
君璃忙道:“正是因爲沒出過門,所以才更要出門,不然旁人誰會知道君家還有你這個二小姐?”君珊都十七歲了,卻連門都沒出過,可見楊氏平時待這個庶女到底如何,也就難怪周姨娘不捨得放棄這次機會了。
君珊卻仍白着臉,將手絹兒絞來絞去,小聲道:“可我實在是害怕……到時候人那麼多……”
“有什麼好怕的!”話沒說完,已被君璃打斷:“難道那些人會比咱們多一隻眼睛或是多一隻耳朵不成?那些人跟咱們都一樣,妹妹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君琳卻依然一臉的惶恐,期期艾艾道:“可我也沒有合適的衣裳……”
君璃不由詫異:“之前那身鵝黃色的不挺合適的嗎?”難道是覺得已經穿着見過一次客了,所以不想再穿第二次?
君琳小聲道:“那身衣裳前幾日不小心污了,偏因沒有及時送去洗衣服,後來便洗不掉了……反正,我還是不去了。”
爲什麼沒能及時送去洗衣房?不用說定是丫頭懶怠,偏君珊又沒法轄制。
君璃都懶得再怒其不爭了,直接命晴雪:“去把我的衣裳都找出來,我親自給二妹妹挑一身,——這下妹妹總不能再說不去了罷?”後一句話是對君珊說的。
一時晴雪領着鎖兒墜兒抱了君璃的衣裳出來,君璃便動手不由分說一件件給君珊比劃起來,最後定了一身湖藍色繡淡金桂花圖案的蜀錦褙子並蜜合色的裙子,連同方纔她說的那支海棠赤金鑲紅寶的步搖並一對同色系的耳墜子,一同讓君珊的丫鬟捧了,送了她出去。
餘下晴雪一邊疊着方纔被君璃弄亂的衣裳,一邊小聲道:“二小姐既不想去,小姐何必勉強?到時候還不定給小姐添多少麻煩呢!”
君璃擺手道:“就當是賣周姨娘一個面子,你不要再說了。”心裡卻在想,大楊氏與楊氏定要她去這一趟,十有八九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帶了君珊去,既可以賣周姨娘一個面子,給君珊多一個得一門好親事的機會,也可以防着到時候有什麼突發情況時,她有個作證的,橫豎瞧君珊這般膽小怯弱,到時候真去了寧平侯府,也定是會寸步不離跟着她的,倒是省了她許多口舌。至於楊氏姐妹若真是打算算計他,大不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話說她來古代這麼久,還沒見識過古代大宴的場面呢,總不能爲了防備楊氏姐妹,便因噎廢食吧?
再說楊氏待君璃離開後,因見君璇一直乖乖兒的坐着,並未像往日那樣在君璃說話時,時不時的插言諷刺幾句亦或是投去幾個不善的眼神,瞧着竟是沉穩不少,不由點頭讚許道:“璇兒總算是長大了,不枉前陣子我忍痛罰你那一場!”
自暖香有孕那日出言不遜被楊氏下令禁了足後,君璇這陣子都未再踏出過自己的院子半步,不論她如何哭鬧或是哀求,楊氏都打定主意不理睬她,誓要關到她不敢再隨隨便便的亂說爲止,如今看來,效果還不錯。
君琳因笑道:“總算沒有白費娘這一番苦心!”
榮媽媽也道:“如今四小姐還小呢,就能這般沉穩,假以時日,不愁不能成爲與三小姐一樣真正的大家閨秀。”
見楊氏與榮媽媽又拿自己與君琳做比較,君璇不由一陣氣悶,但她才被楊氏罰了,至少暫時還不敢觸楊氏的黴頭,因只得嘟着嘴小聲道:“我都已經這麼大了,自然知道要懂事了,雖不敢說能爲娘分憂,至少也不能再給娘添麻煩!”
說得楊氏一臉的喜悅兼欣慰,道:“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我以後也可以放心不少了。”
見君璇這陣子瘦了不少,原本圓圓的下巴也變得尖尖的,又禁不住心疼,忙吩咐榮媽媽:“吩咐廚房撿了四小姐愛吃的菜做了來,好生與四小姐補補身子。”知道小女兒喜熱鬧好出風頭,忙又補充:“再把我新得的那匹繚綾找出來,送去針線房,給四小姐做一身新衣裳,過幾日去姨夫人家時好穿。”
楊氏這一番話,說得君璇復又高興起來,上前挽了楊氏的手臂,撒嬌道:“娘,您真好!”心裡已經盤算開到時候要怎麼打扮,才能蓋過親姐君珊及表姐容淺菡的風頭了。
母女兩個膩歪了好一會兒,還是楊氏想着還有正事要與君琳和榮媽媽商量,方拿話將君璇哄走了,然後屏退了滿屋子伺候的人,正色向榮媽媽和君琳道:“這一次,咱們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岔子!”說着,眼中閃過一抹狠戾。
君琳眼中也有厲色一閃而過,沉聲道:“上次是她運氣好,所以才僥倖逃過一劫,這一次她絕不可能再有上次的運氣,且又是姨母的地盤兒,必定萬無一失!”
楊氏點點頭:“你姨母親自出馬,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你,想好那日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了嗎?東陽侯夫人最喜溫柔端莊的女子,你記得打扮得出挑一些,但又不能過分張揚,進退間也大方些,明白嗎?”
說到自己的親事,君琳臉上早不見了方纔的凌厲,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嬌羞,紅着臉小聲道:“娘放心,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楊氏道:“你在這些方面一向讓我放心,這一次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只等將小賤人順利打發出去了,娘便爲你大大置一份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門,到時候我也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那個賤婢和她肚中那個賤種了!”
說到暖香的身孕,君琳顧不上嬌羞了,冷聲說道:“如今是男是女,生得下來生不下來還不知道呢,爹爹已然將她們母子當寶了,等明兒真生下來了,這個家豈非連咱們母子站的地兒都沒有了?娘,您得想想法子啊!”
楊氏聞言,眼裡閃過一抹陰霾,冷笑道:“你爹爹非要擡舉那個賤婢,我能有什麼法子?”頓了頓,發狠道,“那個賤婢真以爲有你爹爹給她撐腰,我便會怕了她?還有整整七個月呢,且等着瞧罷!”
榮媽媽見狀,忙賠笑道:“如今那賤婢的身孕才只三個月,瞧那肚子竟跟五六個月似的,鐵定會一屍兩命,夫人和三小姐只管放心吧!”
楊氏沉默了片刻,才勾脣冷笑着一字一頓道:“對,賤婢鐵定會一屍兩命的!”
過了幾日,便到了寧平侯府太夫人壽誕的日子。
君璃打早起來梳洗打扮妥,穿了一身淺碧色繡淡紫紅色木槿花的衣裙,一頭烏髮簡單地梳了個反綰髻,戴了鎏金穿花戲珠的玉步搖並珍珠耳墜,瞧着既雅緻又不失喜慶。
卻並不先去楊氏的正院,而是取道去了君珊的攬翠齋,親眼瞧着君珊將那日自己送她的衣裳並首飾都穿戴好,又親自動手給她化了個淡妝後,才與她一道去了正院。
不一時,君琳與君璇也妝扮好雙雙過來了,前者着一件銀紅褙子下配玉白色裙子,一頭烏亮的柔發挽着墮馬髻,未未插戴什麼金簪玉釵,只在發間纏了一條金鍊,鏈子上鑲着十幾塊寶石,有祖母綠、硬紅、紫晶、琥珀等等,最小的也是指肚大小,乍一看十分簡單,在燈光下卻是五彩奪目,襯得君琳一張小臉越發的嬌美,讓人移不開眼球。
君璇則是一身湖綠色暗銀水紋的繚綾半臂配粉色繡暗線石榴花的裙子,配色十分大膽,頭髮梳了個小流雲髻,戴了全套赤金鑲珍珠的頭面,瞧着總算也有了幾分少女的嫵媚。只是君璃竊以爲,君璇若是不戴那麼多首飾,會更好看些,不過這話她是絕不會說出口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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