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下午被收拾得太慘,容湛不但晚膳沒回正房來與君璃一起用,亦連覺也沒回正房來睡,而是歇了在迎暉院他的小書房裡,——本來他是想去東跨院那邊歇在哪個通房屋裡,一來讓軟玉溫香撫慰一下自己受傷的身心,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給君璃沒臉,讓闔府上下都知道他在新婚第二夜便去了通房屋裡,好小小的報一報下午之仇的。
但念頭才一閃過,下面昨夜被君璃踹中的地方便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似的,隱隱作痛起來,他只得打消了這個念頭,果真去了通房那裡,下面痛還是次要的,怕就怕到時候他有了心理陰影,不能成事了,那才真是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還是待將養個幾日後,再去通房那裡罷。
君璃一點也不在乎容湛回不回來吃飯又回不回來睡覺,事實上,她巴不得他一直都別回來,不過當着菊香秀巧等人的面兒,還是得表現出一副失落和委屈的樣子來,看在菊香秀巧眼裡,不由又暗暗譴責起容湛來,下午明明是大爺的不是更多一些,且也關起門來給大奶奶賠過不是了,怎麼這會子還這樣給大奶奶沒臉?
一直做出失落和委屈的樣子還是很累人的,是以君璃很快便打發了菊香秀巧等人,只留了晴雪三個在跟前兒服侍,待菊香秀巧等人離開後,方鬆懈下來,笑道:“今晚上可好,總算可以一個人睡大牀,想怎麼滾來滾去,就怎麼滾來滾去了。”
晴雪聞言,沉默了片刻,皺眉道:“可今兒好歹才新婚第二夜呢,大爺便歇去了書房,傳了出去,旁人會怎麼說小姐?橫豎下午小姐也是佔盡上風的,怎麼也不說讓大爺答應好歹新婚前三夜歇在新房,之後在各過各的不遲?”
既然這門親事擺脫不得,小姐還得在寧平侯府待下去,晴雪自然就得往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上去想,就算小姐不待見大爺,從沒想過要跟他過日子,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只會瞧見大爺新婚第二夜便歇去了書房,可見究竟有多不待見小姐這位新媳婦,以後小姐哪還有什麼體面可言?小姐主動不要這體面和大爺不給小姐這個體面,兩者之間的差別可大了去了!
君璃狡黠一笑,道:“旁人說什麼與咱們什麼相干,咱們只過自己的日子便是,況經過了白日之事後,旁人便是要說什麼,必定也會先說渣男的不是,至多不過說我一句可憐,不得夫婿的心罷了,什麼大不了的?”那樣她就更有理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連與寧平侯府其他人虛與委蛇都省了。
“話雖如此,可……”晴雪還待再說,她家小姐不想與大爺過日子是一回事,讓旁人以爲是大爺與她家小姐不想過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璃已徑自打斷了她:“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就別擔心了。”看向鎖兒,“對了,白日裡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有眉目了嗎?”
鎖兒見問,點點頭:“回小姐,奴婢已打聽到了。說是當年太夫人曾生過一場大病,大夫人爲了照顧她,不慎落了腹中已有三個多月的胎,之後更是因此而傷了身子,足足調養了七八年,才又有了二小姐,爲此太夫人一直覺得有些個愧對大夫人,是以纔會那般喜歡大夫人,擡舉大夫人的,還時常對侯爺耳提面命,說大夫人如此孝順賢惠,讓侯爺一定要善待大夫人。”
原來還有這樣一層緣故……君璃恍然,隨即暗忖道,也不知當年大楊氏真是無意落的胎,還是有意使的苦肉計?本來這樣的招數實在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架不住其有用,太夫人可不就因此而對大楊氏另眼相看,連帶寧平侯也因此而與大楊氏夫妻恩愛了二十年嗎?
君璃昨晚上沒睡好,下午又因收拾容湛沒睡成午覺,早困得不行了,問清楚大楊氏之所以在侯府屹立不倒的原因後,便覺睡意襲來,支撐不住了,於是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又因不像昨晚上有渣男在身旁,既噁心還得保持警惕以致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端的是一夜好睡。
是日,是三朝回門的日子,想着待會兒回去後便能見到君珏了,君璃自起牀後心情便很不錯,也有意打扮得很鮮亮,上着大紅繡金線牡丹花的小襖,下着象牙白滿繡二色金線蝴蝶的裙子,襯得一張臉白裡透紅;頭髮綰做墮馬髻,戴了蝴蝶展翅玉步搖,一側垂了紅色的珊瑚垂珠,稍一動便一搖一晃的,既喜慶又不失靈動。
想着昨日渣男才被收拾了,今日必不敢再惹自己,不配合自己回門,是以君璃妝扮好後,還很好心的命人將渣男的早飯一併擺上了,才使了秀巧與鎖兒一道,去小書房請渣男。
不想去時是兩個人,回來時卻只鎖兒一人,速度還很快,一回來便一臉難看的向君璃道:“回小姐,大爺說讓您自個兒去請他,還要就昨日之事賠禮道歉,否則,是絕不會陪您回門的!”
想起方纔大爺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鎖兒這會兒都還覺得牙癢癢,本來她也不會這麼快便回來的,秀巧一聽說大爺不肯陪君璃回門,只差沒當場哭出來,好說歹說求她與其將事情告訴大奶奶,讓大奶奶又難過去,還不如留下來與她一塊兒勸得大爺回心轉意。她想着今兒個好歹是自家小姐回門的日子,在寧平侯府丟臉也就罷了,無論如何不能將臉再丟回君府去,是以便應了秀巧,留下與她一塊兒勸大爺。
豈料大爺卻趾高氣昂道:“讓那個潑婦自己來請爺,就昨日之事向爺賠禮道歉,否則,休想爺陪她回門,只等着丟臉丟回她孃家去!”
直把鎖兒當場氣了個半死,撇下秀巧便急匆匆回來了。
鎖兒話音剛落,晴雪與墜兒已是氣得滿臉通紅,晴雪因憤憤說道:“新婚第二夜便歇去小書房也就罷了,竟連小姐回門時也不陪同,大爺究竟想怎麼樣?他若真不滿意這門親事,大可去說動太夫人和侯爺讓他休妻,這般給新婚妻子沒臉,難道說出去他就很光彩麼?”
墜兒也忿然道:“不是說至少明面上的體面要給小姐嗎,這算什麼意思?”
相較於幾個丫頭的憤然,君璃倒是很淡定,半句生氣憤然的話沒說不說,還好以整暇的吃了兩隻水晶蝦餃和三隻蟹肉燒賣,並一碗荷葉珍珠糯米粥,才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道:“既然大爺不願意陪我回門,那咱們自己回門便是,橫豎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至多到時候說一句大爺身體不適,起不來牀便是。”
她倒要看看,渣男真敢不陪她回門,寧平侯會不會打折他的臉,大楊氏那裡又會是什麼反應,還有君老頭兒那裡,本來君氏族裡就有人說他不該結這門親事,如今渣男又連她回門都不陪同,到時候看君老頭兒有何話說。
渣男以爲這樣就可以威脅到她,讓她去他面前做小伏低,簡直打錯了主意,——不過渣男昨兒個才被收拾得那麼慘,今兒個便又不識好歹的惹起她來,且走着瞧,這一次她不將他收拾得哭爹喊娘,將腸子都悔青,她就不姓君!
容湛在小書房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辰末酉初,都未等到君璃過來向自己賠禮道歉,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不由有些坐不住了,暗想那個潑婦倒挺沉得住氣的,這都過去大半個時辰了,竟還沒過來求自己;不過想到今兒個主動權可掌握在自己手上,且自己跟前兒又不是沒人服侍,完全不必怕潑婦又指使她那幾個婆子對他下黑手,心裡的底氣便又變得足足的。
彼時秀巧還在小心翼翼的勸着容湛:“大爺,就算您再生大奶奶的氣,這三朝回門到底是大事,您不如先把今日對付過去了,回頭再來跟大奶奶慢慢兒的計較也不遲啊,何必非要選在今日呢,這要是傳到侯爺耳朵裡……”
話沒說完,被容湛使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頭子氣喘吁吁跑了進來,連禮都來不及與容湛行,便哭喪着臉道:“大爺,大奶奶領着人自個兒回門了,只怕這會子已經在二門外上了車了!”
小丫頭子此話一出,容湛與秀巧都是大驚失色。
容湛不由失聲叫道:“你說什麼?她竟領着人自個兒回門了?你會不會眼花看錯了?”
小丫頭子苦着臉道:“奴婢親眼看見大奶奶帶着幾位陪嫁來的姐姐出的門,親耳聽見大奶奶說的大爺既不能陪她回去,她便自己回去便是,管保不會看錯聽錯。”
容湛霎時石化了,片刻方後知後覺的想到,完蛋了,昨兒個只是敬茶遲了,就被自家老子一頓好罵,今兒個若讓自家老子知道自己連嫡妻回門都不陪同,豈非真要打斷自己的腿了?還有那個潑婦也是,正常女人誰遇上這樣的事都會放下身段,梨花帶雨的到夫君面前做小伏低罷,怎麼那個女人竟半點也不與別的女人一樣,半點也不知何爲溫柔又何爲以柔克剛呢?他怎麼就那麼倒黴,攤上這樣一個女人?
正不知所措,在心裡罵君璃也罵自己時,大楊氏聞訊心急火燎的趕了過來,“你這孩子,我原還以爲你已成親了,便算是大人了,所以這幾日才少說了幾句,誰曾想就這麼幾日,竟生出這麼多事端來,先是爲了兩個丫頭鬧着要休妻,如今又使性子不肯陪媳婦回門,昨兒個你們不是都已經和好了嗎,怎麼今兒個又鬧起來了?早知道你們竟這般和不來,當初我就真不該一力促成這門親事的,如今木已成舟,可叫我怎麼樣呢,既不能真任你休妻,丟了兩家的顏面,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成爲一對怨偶,烏眼雞似的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能吃了你,就沒有一日消停日子過,這左也難右也難的,可叫我怎麼樣呢……”
說着說着,忍不住哭了起來,一副爲容湛操碎了心的慈母形象。
對大楊氏這個繼母,容湛是真的敬重,真的當親生母親一般看待的,是以自來很聽大楊氏的話,這會子見大楊氏爲了自己的事,當着滿屋子下人的面兒哭成這樣,不由又是悔又是愧,忙說道:“讓母親生氣傷心,爲兒子操碎了心,都是兒子的不是,還請母親千萬保重身體,若是爲了兒子的事氣壞了身子,兒子豈非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大楊氏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頭髮梳成圓髻,想是因來得急,還未來得及插戴釵環,是以瞧着很是素淨清減的樣子,聽了容湛的話,哭得越發傷心了,哽咽道:“你還知道讓我保重身體呢,你既知讓我保重身體,如何又成日價的行些荒唐事來讓我生氣?說罷,今兒個又是因着什麼緣故,讓你竟連你媳婦回門都不肯陪她?若是她的不是,我作爲姨母和婆母,自然會讓她與你賠不是,同樣的,若是你的不是,也須得向她賠不是才行。”
“這個,這個……”容湛見問,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這個了半天,才道:“兒子只是捨不得滴翠與凝碧兩個罷了,說到底她們也服侍了我這麼幾年,又是母親賞下的,俗話說‘打狗看主人’,那個潑婦也太不將母親和我放在眼裡了!”
讓他告訴大楊氏他是爲報復君璃昨兒下午對他實施暴力的事,他委實開不了那個口,就像昨兒菊香與秀巧偷偷所想的那樣,他一個大男人竟被媳婦打了,這也太丟臉了,他昨兒個一時激憤嚷嚷着君璃打了他也就罷了,這麼丟臉的事怎麼可能再來一次?說不得只能將事情再推到滴翠與凝碧兩個頭上了。
再說大楊氏身爲寧平侯府的當家主母,又懷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迎暉院內又怎麼可能沒有幾個她的人?昨兒個君璃與容湛敬完茶回到迎暉院後發生了什麼事,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她的耳目?自然早就知道了容湛極有可能捱了君璃打的事,君璃也並不若她表現出來的那般賢惠柔弱,——事實上,不止大楊氏早就知道了,整個寧平侯府的主子們就沒幾個人不知道的,如今都正等着看笑話兒呢!
大楊氏之所以沒有昨兒個便趕過來,倒不僅僅只是爲了等着看笑話兒,更重要的是,她瞭解容湛的性子,知道若沒有長輩的轄制,他只會將事情越鬧越大,心裡也只會越來越厭惡君璃,而她巴不得他們之間一輩子都水火不容,永遠過不到一塊兒去。
那樣一來,容湛便遲遲不能有嫡子,於世子之位之爭上,越發減少競爭力不說,他們鬧得越僵,將來君璃若出個什麼事,旁人第一個便只會想到容湛頭上,想着會不會是他因厭因恨,忍不住害了君璃?到時候她不但可以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順帶還可以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簡直就是一石二鳥,妙不可言,是以昨兒個不但她自己裝聾作啞的沒有過來爲君璃與容湛調節,亦連容太夫人和寧平侯那裡,她也特意吩咐了人不許透露一絲半點風聲到這府裡最大的人耳朵裡。
卻沒想到,容湛與君璃竟如此能作,昨兒個鬧了一場也就罷了,今兒個竟還接着鬧,關起門來鬧也就罷了,竟還鬧到一個不肯陪新媳婦回門,一個倒也硬氣,竟自己帶了人坐了車回門的地步,這要傳了出去,寧平侯府的臉面要往哪裡擱?這可不是隻關乎容湛一個人名聲的事,而是關乎整個寧平侯府名聲的事,且她這個做母親與做婆婆的也難辭其咎,畢竟昨兒個之事她還可以裝作不知道,今兒個之事她卻無論如何也裝不了,說不得只能咬着發癢的後槽牙,急急忙忙趕來了迎暉院。
容湛的話一聽便是託辭,大楊氏又豈會看不出來?暗自冷哼道,一個風流成性,換女人比換衣服還要勤快的浪蕩子,多早晚變得這般情深意重了,她竟沒看出來!
面上卻不表露出來,而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憑那兩個丫頭再好,到底只是丫頭,貓狗一般的玩意兒罷了,難道在你心中,竟還真能滅過正房奶奶的次序去?你素來是個心軟好性兒的,如今怎會變得如此輕重不分,必是那兩個丫頭挑唆的,她們就算是我賞與你的,這樣挑唆得爺們兒也正房奶奶之間不合的丫頭也不能留了,實話告訴你,就算昨兒個你媳婦沒有賣了她們,這會子我也必定賣了她們!你別不服氣,這樣的事擱哪家都是一樣的結果,怨不得你媳婦生氣。”
說着漸漸放緩了語氣,“你雖不是我生的,到底做了二十年的母子,你的心情我能想來呢,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念着那兩個丫頭這幾年伺候你的情誼也是人之常情,要不這樣,你今兒個先陪你媳婦回門,待過陣子你媳婦有了身孕後,我便借這個由頭再賞兩個好丫頭與你,就當是補滴翠和凝碧的缺,到時候你媳婦也不能有話說了,你道好不好?”
這根本不是母親再賞不賞兩個丫頭給自己的問題……容湛暗自想着,這根本就是自己定要拿下那個潑婦,讓那個潑婦臣服在自己腳下,對着自己做小伏低的問題,最重要的是,一報昨日之仇的問題,只不過這個問題不好說出口罷了。
原來昨日容湛逃離正房,躲到迎暉院內自己的小書房後,是越想先前之事便越氣,越想便越恨得咬牙切齒,想他容湛是什麼人,京城出了名的紈絝,由來只有他欺負人,還沒有人能欺負他的,誰曾想如今卻被一個女人並幾個粗老婆子給欺負成這樣,還得靠暫時求饒告罪才能脫困,這才真真是陰溝裡翻了船,傳了出去,他還要不要見人了?若是不以牙還牙的報復回去,讓那個女人給自己賠禮道歉,自此後都對自己做小伏低,簡直難消心頭之恨!
於是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到底讓他想到了明日乃三朝回門之日,依禮該由他陪君璃回孃家去拜望孃家雙親並其他長輩親朋們,所謂“在孃家爭婆家的臉,在婆家爭孃家的臉”,那個潑婦就算再潑,再不講道理,難道還能不顧及自己的親人們不成?若她不顧及孃家親人,也就不會嫁到寧平侯府,嫁給他了,只等明兒一早她派人來請他時,他便開出自己的條件,若她不親來請自己,不就昨日之事向自己賠禮道歉,就休想自己陪她回門!
卻不想,那個女人竟硬氣至廝,寧肯回孃家丟臉,寧肯婆家人孃家人都瞧她的笑話兒,依然不肯對他伏低做小,倒弄得他去攆她又不甘,不去攆她就怕他老子事後揍他,且心裡也不是真就不肯賠君璃回門,只不過是想借此拿捏她一下罷了,一時間竟不上不下的下不臺來了,——他怎麼就這麼倒黴,攤上這樣一個女人?
容湛還在左右爲難,耳邊又傳來大楊氏的聲音:“……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倒是說話呀!你媳婦這會子只怕還在二門外呢,她畢竟前兒才過門,對咱們家的一應人事都不熟悉,不知道要安排車馬得先回過我,在我這裡領對牌,我已讓人拖住她了,你還是趕緊收拾好了,攆他去罷,省得真誤了事,你父親那裡又要打你,到時候便是我也不好護的!”
一席話,說得容湛有了下臺的臺階,因暗想道,待會兒見了那個潑婦,她必定是要笑話兒自己沒骨氣的,自己便說自己是瞧在母親的面子上,才屈尊陪她走一趟的,讓她不要得意得太早,他們之間的賬以後還有得算。
因順勢做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來,道:“母親說了這麼多,爲我操碎了心,我若再不去攆她,豈非太過不孝?罷罷罷,今兒我就瞧在母親的面子上,陪她走這一趟,不過這事兒還沒完,總要等她再給我賠過禮道過歉後,這事兒方能揭過去!”
說得大楊氏暗自冷笑不已,在心裡不屑道,早看出你是個銀樣蠟槍頭,只會空說狠話,實則什麼都不敢真去做的繡花枕頭了,偏還要在這裡放狠話,有那個本事,就將自己的狠話真付諸於行動去!
面上卻是一派欣慰,道:“你早這般想就對了,我也能少操好些心了!”說完一疊聲的命人服侍容湛梳洗更衣去,待他收拾完畢,又親自將他送至了三門外,叮囑了好些話後,方折回了自己所居的上房去。
平媽媽方纔並未隨大楊氏去迎暉院,而是留在了屋裡,一瞧得大楊氏回來,便忙迎了上來,又斟了一杯茶遞給大楊氏,方問道:“夫人,怎麼樣了,大爺肯去了嗎?”
大楊氏擺手令衆伺候之人都退下後,方自得一笑,道:“我都親自去了,他又豈有不肯去的?”
平媽媽笑着奉承道:“大爺自來最聽夫人的話,連侯爺尚且要靠後,有夫人出馬,還有什麼事兒是不能成的?”頓了一頓,又咋舌道:“不過這位新大奶奶可真做得出來,竟是不顧及夫家與婆家兩家的體面也就罷了,竟連自己的體面也能不顧!”
大楊氏冷笑道:“她就是那樣一個混不吝的人,什麼混不吝的事做不出來?不過她與那個浪蕩子鬧得越僵,於咱們就越有利,若不是爲了整個侯府的顏面,我巴不得那個浪蕩子真不陪她回門呢,又豈會去唾沫說乾的勸那個浪蕩子?”
平媽媽點頭道:“大爺在太夫人和侯爺心裡早已是不學無術,當不得大用的敗家子兒了,如今又來一個混不吝,善妒且不識大體的大奶奶,咱們三爺的世子之位越發十拿九穩了。”
“如今說這話還太早,那個浪蕩子畢竟佔着嫡長的名分,且你三奶奶此番又未能一舉得男,”說得大楊氏皺起了眉頭,“你三奶奶也是,孃家姐妹們都是一個接一個的生兒子,偏她生不出兒子來,若她這胎生的是男孩兒,不必我說什麼,侯爺心中的秤也自會偏向你三爺,如今……”
平媽媽聞言,忙勸道:“這世上多的是先開花後結果的人,三奶奶只要能生,總能生出兒子來的,橫豎大奶奶與大爺如今鬧得是水火不容,除了洞房那一夜,以後指不定都不會再在一塊兒了亦未可知,只要大奶奶生不出來,夫人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且瑛姐兒生得那般玉雪可愛,又是小一輩裡的嫡長女,便是侯爺與太夫人都另眼相看,將來自然也是個有大造化的,將來三奶奶再生了哥兒,瑛姐兒做姐姐的也能幫着照看照看,夫人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說得也有理。”大楊氏容色稍霽,沉默了片刻,忽又低聲道:“對了,那個浪蕩子當他那個死鬼老孃嫁妝的賬可都做好了?雖說照他們兩口子如今的情形來看,短時間內是想不到這上頭的,但他畢竟已經成家了,算是成人了,我再把着他孃的嫁妝算怎麼一回事?也是時候提前預備起來,以防事到臨頭手忙腳亂了。”
平媽媽忙道:“夫人放心,早做好了,管保沒有人能瞧出破綻來。”
這邊廂大楊氏與平媽媽說着私話兒,那邊廂容湛緊趕慢趕,總算趕在君璃主僕一行走出寧平侯府的角門之前,趕上了君璃的馬車。
容湛氣喘吁吁的爬上馬車,想起方纔在車下時衆跟車之人看向自己明顯與素日不同的目光,本就憋氣得不行,不想上車後,又見君璃正眼不看他,只顧坐了閉目養神,不由越發的下不來臺,因有意拔高了聲音說道:“若不是母親親自過來勸我,若不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爺今兒個說什麼也不會陪你回門的,你不要太囂張!”
既是說給君璃聽的,也是說給外面跟車的人聽的,好叫大家都知道,他可不是怕了君璃才攆上來的,完全是給大楊氏面子。
君璃聞言,睜開眼睛冷笑道:“你不是挺硬氣的嗎,要是我,憑是誰去勸,我都不會聽,憑是誰的面子,我都不會給!”
“你!”容湛被君璃輕蔑的語氣氣得半死,半晌方喘着粗氣道:“你以爲我休不得你,你已坐穩了寧平侯府大奶奶的位子,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後院裡沒有男人的寵愛,憑你有多硬氣,憑你嫁妝又有多豐厚,也休想翻天!”
君璃又閉上了眼睛,連輕蔑的眼神都懶得給容湛一個了,“我要翻天做什麼?再說憑你一個不學無術,成日價只知吃喝嫖賭,一無是處的紈絝,也妄想翻天?您老可真是愛說笑!”
“你、你、你,你不要太過分!”容湛氣得七竅生煙,只恨不能立時掐死了君璃,可一想到她那“四大金剛”就在離他一壁之隔的馬車之外,隨時都可以衝進馬車給他好看,這又不比家裡,這可是外頭,事情真鬧大了,沒臉的還不是他自己,說不得只能強忍下滿心的憤怒,恨恨扔下一句:“看在今兒個你是回門日的份兒上,我便不與你計較,下次可就沒這麼便宜了!”坐到了離君璃最遠的地方去。
君璃不看容湛,也約莫能猜到他這會兒臉上是什麼表情,心裡又在想什麼,不由暗想道,就渣男這點智商,竟也能活到今日,雖然落下了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名聲,至少還留得命在,看來大楊氏還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這會兒渣男墳頭上的草指不定有多高了!
兩人一路無話的抵達君府,在門口下車時,正好碰上了寇家的馬車,——依例今日君家出嫁了的姑奶奶也該回來賀喜湊趣。
彼時君璃正一腳踩在向媽媽擺在馬車前的腳凳上,準備下車,就見對面的馬車上寇衝先跳了下來,然後回頭對着君琳比了個扶她下車的手勢。
君琳今日穿了玉色亮緞襖子,下系碧色暗花刺繡蝴蝶牡丹紋十二幅長裙,頭髮梳成雲髻,戴了珊瑚玉步搖,步搖頭首部位用鮮紅的珊瑚雕成了一朵牡丹花,牡丹花下垂着三縷顏色大小形狀均一模一樣的珍珠串,顯得十分漂亮婀娜。
只可惜臉上並無半點笑意,對寇衝伸出的手也是視而不見,而是徑自將手伸向了另一旁的朝霞,以致寇衝當場冷了臉,冷哼一聲,忿忿的收回了手;朝霞則是一副欲言又止,很想勸君琳幾句的樣子,只可惜被君琳的眼神一掃,便什麼也不敢說了。
君琳這些日子對寇衝依然不假辭色,寇衝去她屋裡時她愛理不理,去通房屋裡時也不見她着急,素日裡幾乎都是足不出戶,連去給寇夫人請安的時候都很少,就更別提像別的兒媳婦那樣立規矩了,只待在自己屋裡過自己的小日子,今日若非是想回來瞧君璃的笑話兒,她只怕還不肯出門。
而寇衝雖屢屢在君琳那裡碰壁,一來君琳實在漂亮,且總是自己的正頭妻子,二來他父親還有求着寧平侯和君伯恭的時候,是以偶爾也願意做小伏低的去屈就君琳,就譬如方纔,只可惜君琳素來不給他面子,次數一多,他便是泥人也還有三分血性的,更何況他不是泥人。
因冷笑着正要拿話來刺君琳幾句,不想眼睛的餘光卻瞥見對面君璃下了車,若論相貌,自己這位大姨姐可比自家那個目無下塵的冰美人還要漂亮幾分,於是冷笑立刻變成自以爲風度翩翩的微笑,上前抱拳給君璃見起禮來:“給大姨姐請安了!”
君璃對寇衝沒有半分好感,哪怕正是因爲他楊氏和君琳母女這陣子都過得不痛快,是以只淡淡點了個頭,道了一句:“三妹夫也安!”便扶了晴雪的手要往裡走。
不想寇衝卻沒有自知之明,更不知避嫌,又趕着君璃笑道:“大姨姐不與我介紹一下大姐夫嗎?”說來他與容湛雖同爲京城數得上號的紈絝,但因他父親官位太低,寇家家底太薄,他打不進真正世家勳貴子弟的圈子,是以即便寇父乃寧平侯的下屬,兩家也算頗有往來,他依然只聽過容湛的名,並不曾見過他本人,更談不上熟識。
君璃半句話也不想與寇衝多說,省得待會兒楊氏又以爲她勾引她的“乘龍快婿”,便只做沒聽見狀,繼續往前走去。
冷不防卻聽得後面容湛說道:“三妹夫是嗎?幸會幸會。”與寇衝寒暄了幾句後,果然應了那句話“臭味相投”,便與寇衝相見恨晚起來,少時待君珏與君琪領着人奉命接出來時,二人已勾肩搭背,一副哥兒倆好的模樣了。
看在君璃與君琳眼裡,倒是在心裡第一次有了共識,那便是王八與綠豆果然是絕配,只消一眼,已能看對眼兒!
君珏接出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打量君璃,見她面色紅潤,打扮得一派喜慶的樣子,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不錯,方在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與君琪一道上前,大家彼此見了禮,方與君琪引着容湛與寇沖走在了前面。
餘下君璃與君琳雖都不想與彼此一道走,但當着那麼多下人的面兒,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只得被簇擁着,並排往君府內院走去。
君璃想着以君琳恨自己的心,是必定不會先開口與自己說話的,那麼只要自己也不開口,那她們便可以相安無事的走進內院,卻不想才走出沒幾步,君琳竟出乎意料的先開了口:“聽說大姐姐與大姐夫夫妻相得,恩愛得緊哪,妹妹還沒恭喜大姐姐呢!”
君琳本就深恨君璃,方纔一下車又好巧不巧兒正好遇上她,一見寧平侯府的黑漆齊頭平頂馬車,她心裡已是不痛快,——本朝律例,只有三品以上官員並勳貴人家及其家眷才能坐黑漆齊頭平頂馬車,寇家的馬車單看外表倒也不差,可只要略微一懂行的人家便知道,兩輛馬車主人之間的差別有多大;
誰知道隨即寇衝那個不爭氣的又對着君璃獻起殷勤來,簡直就是丟盡了她的臉,她一時忍不住,這才當着下人們的面兒,拿來刺起君璃來,雖然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小賤人自來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自己又不若她那般不要臉面,萬一她待會兒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自己回還是不回呢?回罷,太有失風度,就與小賤人成一樣的人了,可不回罷,又如何能嚥下那口氣?
果然就聽君璃道:“我們如何及得上三妹妹與妹夫那般恩愛呢?”
卻僅只回了君琳這一句話便沒有再多說,倒弄得君琳一時間有些回不了神,以爲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君璃了,但到底還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且與君璃實在無話可說,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便也沒有再說,與君璃一道被簇擁着,一路無話的抵達了君伯恭與楊氏所居的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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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從明天開始,接下來一週都沒辦法更文了哈,請大家千萬多多見諒,沒辦法,要帶孩子的人傷不起,只有等到婆婆回來後,再恢復更新了,請親們千萬表拋棄倫家,記得到時候繼續支持倫家啊,謝謝大家,麼麼麼麼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