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一〇九

待李蒙撒嘴, 曲臨寒一直在嗷嗷呼痛,把袖子往肩膀上卷,上臂被咬出個血印。

看李蒙卻發現, 咬人他是膽兒肥, 現在看見曲臨寒流血, 卻又露了怯。曲臨寒自然不能和個傻子計較, 好在李蒙是鬆了口, 不然他打也不是,打壞了怎麼說也不忍心,又怕師父回來責罰。

“人都走了, 還看啥呢。”曲臨寒想牽李蒙回去坐着,李蒙紋絲不動, 任憑曲臨寒又拽胳膊又抱大腿就是不走。

曲臨寒無奈搖頭, 想了想, 還是進了屋去處置傷口。

就一過眼的功夫,出來人沒了, 曲臨寒跳着腳顧不上傷,往房頂上一躍,踩着屋脊挨個院子探看。

李蒙貓着腰,順着廊檐,看見人就袖手往旁邊一讓, 兩個眼珠一轉不轉盯着地面, 既像找東西又像行禮。

看見一道門, 李蒙麻木的心砰砰直跳起來, 他茫然地按着心口, 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又是害怕又是興奮, 終於還是走到門口。

只有一個老爹坐着在守門。

老爹在打瞌睡,手握一把蒲扇,交錯搭在一起的膝蓋忽然滑動,老人家上身往前一傾。椅子向後翹起,老邁瘦弱的身軀陷入椅背,腦袋耷拉着,呼呼之聲漸起。

李矇眼珠左右動了動,從上方探出頭,伸出一根手指,小心戳了戳那人腦門,對方眉峰不悅地動了動,揮手打他,李蒙不知道哪兒那麼敏捷的反應,竟躲過了。他的注意力早已落到門上,門外樹木林立,日光中翠綠枝椏雜亂無章地舒展,被風吹得簌簌作聲。

李蒙呆呆看着,看着看着,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迅速穩住身子,朝旁一閃,背靠着牆,呼吸難以平靜。

李蒙擡腳,像個剛學步的孩子,他平日裡走路也要趙洛懿扶着的,不然走着走着就忘了,站在那裡能站大半天,叫人也不一定答應。跑到小門外頭,已是難得,此刻纔想起來害怕,看一眼下山的路,漫眼倒戳的樹木,廣闊天地在繚繞的雲霧中若隱若現。

“爹……”李蒙吸溜着鼻子,下手沒輕重,很快擦得鼻子通紅,搖搖晃晃走出去兩步,再擡腳時,被人拍了一下。

李蒙嚇得雙目圓瞠,短促地大叫起來。

“啊-!”

有人握住他的嘴,像捏鴨子嘴似的,李蒙驚慌失措地看着男人轉到面前來,眼裡霧氣不但沒止住,反倒哭了。與其說是哭,不如說是受了刺激不由自主的反應。

忽閃忽閃的一對兒彎翹睫毛,在趙洛懿心頭撩起軒然大波。

“你跟來做什麼?”趙洛懿試着鬆手,見李蒙不叫,才放心放下手,又給他擦乾淨臉,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李蒙看着他,一動也不動,眼神裡透着一股難言的傻氣,眼波流轉,喉嚨不斷鼓譟,折騰半天,像想說什麼,又不能流暢地說出來,只好“用力”地看趙洛懿,握他的手,拍他的胸膛,動作斷斷續續,難以完整表達出個意思。

趙洛懿握住李蒙的臉,入手的皮膚光滑細膩,是他照顧得好,小少爺才養得這麼好皮子好肉。只不過虧本一點,中看不中吃,他也認了。

“下山辦事,最多三天就回,在這裡等我。”趙洛懿說着,將人往門裡推。

曲臨寒已找了來,滿頭大汗地從房頂上躍下,急道:“師父,師弟咬了我,我沒看住人……”手去牽李蒙,先是握住了,沒一會兒又給人掙開去。

曲臨寒再次穩穩抓住李蒙的胳膊,把他往門裡帶。

守門老爹醒了,眉開眼笑地同趙洛懿招呼,問他要上哪兒去。

“出門辦事,我這徒兒近來病了,勞煩看緊一些。”趙洛懿摸出兩塊碎銀子,遞出以後,被大蒲扇推回來。

“主人家吩咐過了,趙爺的事,大家自然盡力。”老人笑眯眯地打量李蒙,“小娃兒模樣倒好,想是乖巧的,不打緊。趙爺有事,就快走罷。”

李蒙使勁看趙洛懿,像是一隻即將被遺棄的狗兒。

趙洛懿撥開曲臨寒的手。

一簇光在李矇眼底點亮,他喉中興奮地嗚嗚兩聲,連忙抓緊趙洛懿的雙手,緊得趙洛懿劍繭復生的手掌都感到痛。

“在這裡等我回來。”趙洛懿道。

李蒙眨了眨眼睛,趙洛懿掰開他的手指,抓着他的肩膀,將他推進門檻內,腳使勁蹬門檻,直到聲音引起李蒙注意,李蒙低頭去看,又看趙洛懿。

趙洛懿沉聲道:“不許出來。”

李蒙不知道聽明白沒,呆呆看着趙洛懿把曲臨寒的手抓過來,手被迫按到曲臨寒的手臂上去,趙洛懿握着李蒙的手,讓他握住曲臨寒。

趙洛懿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曲臨寒,輕輕捏李蒙的下巴,示意他認清楚曲臨寒,最後緊緊握了兩下他的手,“這是你師兄,我不在的時候,他會照顧你。”

李蒙眉毛一聳,不安地皺起眉,要鬆手時又被趙洛懿逮緊五指,連番示意之後,見李懞懂了,趙洛懿放開手。

李蒙委屈地癟着嘴,遲鈍地看了趙洛懿半天,嘴脣不住顫動,屢次張嘴,口中發出不明含義的聲音,都辨不出他要說什麼。

誰也不去在意傻子會說什麼。

一左一右倆人,把個不服氣的李蒙往裡頭半牽着半拎着地走了。

李蒙不住扭過臉看他,着急,卻又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嘴裡不住含含糊糊地叫爹。

“你爹可不在這兒,亂叫不得。”老頭的聲音漸遠。

直至仨人都沒了影,花枝在微風裡窸窸窣窣亂顫,趙洛懿僵硬的身軀才動了動,不回頭地下了山。

曲臨寒被咬了一次,格外醒着神,人領回去,讓李蒙玩兒他的“木頭馬”。

李蒙沒精打采地坐在長凳上。

曲臨寒手裡的狗兒雕得栩栩如生,唯獨欠了一雙眼珠,木頭雕的,總是欠點生氣。他興致勃勃把狗兒往李蒙面前遞。

李蒙看也不看。

“給你玩兒的。”曲臨寒怕李蒙不明白,抓起他的手,讓他握住。

李蒙很順從,把木雕握着,曲臨寒手一鬆,他的手也跟着垂下去,仍然一動不動,歪着腦袋,從頭到腳傻氣逼人。

到了傍晚,曲臨寒上廚房取個飯的功夫,他不想綁着李蒙,只把門鎖了。想着花不了多大功夫,便沒鎖窗戶。誰知道回來就傻眼了,人不在。

“怎麼又來啦。”老頭這次沒打瞌睡,站起來要威嚇李蒙兩句,卻見李蒙在門內就站住了。

老頭也是好奇,不知道這傻子想幹啥,就袖手於旁站住,看他要做什麼。

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有人給老頭送飯來,老頭就邊吃邊看,發覺李蒙沒什麼企圖,他就是站着,老頭便放鬆了警惕,蹲在廊檐底下吃飯,飯菜香味不住往李蒙鼻子裡鑽。

老頭看見李蒙使勁吞嚥了幾下,笑呵呵一揚筷子,逗他:“餓了罷?餓了就回去,你那裡膳食比老頭兒的好多啦,在這兒杵着作甚?聽老爹的,快回去。”說着像趕狗似的揮了揮手。

看見老頭的手舉起來,李蒙縮了縮脖子,見不是要打他,就不怕了。李蒙站得累了,移動腳步。

老頭把碗裡沾的米粒扒拉乾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又是一天過去嘍,活一天就少一天嘍。趕緊回去罷。”說着把門鎖好,進屋去刷碗。

暮色籠罩上來,從紅霞滿天到夜幕低垂,由明轉暗的一瞬很快。

老頭邊在身上擦手邊走出,門邊沒人,正有一抹笑意要掠上臉時,看見門邊陰影中蹲着個人。

“嘿,叫你回去了。”老頭走過去,布鞋前端貼着李蒙的腿隨便踢了兩下,沒怎麼用力。

李矇頭也不擡,眼神發直望着那扇門。

老頭彎下身,循着李蒙的視線,看見他是一隻眼睛貼在門縫上往外窺視,時不時還虛起眼睛看。

“看得見什麼?”老頭嘀咕道,倏然笑了起來,邊搖頭邊直起身,“老頭子怎麼跟你個傻子學起來了。行,你不走,我去叫你師兄來,看你走不走。”

老頭離開時,李蒙仍然抱膝蹲在那裡。

“……實在不行還是得綁起來,這樣亂跑,他也是會武功的,說不好什麼時候上房就跑了。莊子裡也有幾處陣法,東面造了一片湖,要不小心踩進去,他現在說話不利索,出了事誰也不好說。您說是不是?”老頭領着曲臨寒往小門來,手裡一盞舊燈籠,邊說話邊伸手示意:“這邊請,他倒是站得住,是個病人,晚飯也沒吃,這怎麼好得起來。”

曲臨寒連連稱是。

老人家忽然站住了腳,訝然地一手把曲臨寒一攔,駝着背,打着燈籠照了一圈,沒看見個人影。

“怎麼回事這……又跑去哪兒了。”老頭忙走去檢視門上掛的鎖,鬆了口氣:“鎖好好的,應當還在莊子裡。”

“師弟輕功甚好……”曲臨寒臉色發青,又是着急,又是氣憤。趙洛懿在時,吩咐一聲他都能辦,幾乎沒單獨照顧過李蒙,看上去沒什麼難的,只要把人盯住就是。李蒙現在反應慢,話也沒幾句,給他個玩具,讓他自己呆上半天沒什麼難。

現在想來,曲臨寒忽然意識到,那是趙洛懿在,李蒙才那麼聽話,趙洛懿一不在,他一天能出個百八十個岔子。

曲臨寒頭痛已極,卻沒辦法,只能打着燈籠滿院子的找。

閒人居才入夜,各個院子都驚動了起來,最後還是想着,在人家的地盤上做客,到處亂闖實在不合適,直接找到趙乾德那裡。趙乾德一聽,收了棋盤,他夫人叫奶孃把孩子抱去哄着睡,跟着讓人傳話下去,讓下人們都去找。

入亥時候,還沒找到人。

曲臨寒束手無策地站着,等一個接一個的管家過來報話。婢女換上熱茶,夫人親自下廚房給他煮了一碗酒釀,陪他在堂廳裡等。

“上次他們師徒來,我記得是住在孫先生的藥廬那邊,吩咐人去找過了嗎?”夫人忽然想起這茬,找了人問,底下說因爲孫天陰不在,他藥廬裡的東西怕人亂動,已經吩咐了莊子裡的人都不能進去,卻還沒找。

曲臨寒霍然起身:“我去找。”

“陳管家,叫兩個人一塊兒去,你們動靜小點,別嚇着人。”

吩咐完,就有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廝,跟在管家後面,打着燈頭前引路,帶曲臨寒過去。

才走到那院門口,白濛濛的燈光一照,藥廬裡沒亮一盞燈,加上沒人住時格外有一種冷清蕭索。

李蒙傻了之後總是露怯的臉在曲臨寒腦子裡一閃而過,眼底暗含的信心霎時抽離,猶豫地問了句:“就是這兒?”

“對,上回您的師父來,就同你師弟住在這裡,方便就診。這地方不小,找起來要費些時候。要不請您到花廳上坐一坐,沏壺熱茶,您就等着,我帶幾個人過去仔細看看。”

曲臨寒嘴巴癟了癟,雖不耐煩,掙扎與遲疑撕扯着他的念頭,他來回走兩趟,終於搓着手一頭扎進藥廬,小廝忙打着燈上去照路,提醒曲臨寒當心。

牆上爬滿的翠葉在燈影裡晃動,起更時的風吹着又冷,曲臨寒心裡早就把李蒙按着又打又踹,不住想找到人要怎麼收拾一頓。

院子裡空曠,轉兩圈也就確定沒人,家丁一間一間推開門,挨着找過去。曲臨寒揣着手,神色鬱郁跟在後頭,聽管家寬慰,半點沒能放下心。

“就不知道上回住在哪間屋,要能找人問聲,省了多少事。”一家丁小聲嘀咕。

管家一巴掌拍在半大少年頭頂上,“能費你多少事?趕緊找。”

少年不敢再言語,沉默的夜裡,只聽風聲。

倏然一聲悶響,管家與曲臨寒匆匆一對視,家丁搶上兩步,循聲推開一間屋。

屋裡淡淡灰塵籠上來,曲臨寒一指按上鼻,順着燈光往裡頭看。

“師弟?李蒙?”他從家丁手裡拿過一盞燈籠,提上去就照,屋裡沒多大地方,幾乎一眼就能看遍。

曲臨寒失望地轉回臉來,退出屋。

“要不回了老爺夫人,下山看看,該跑不遠。”管家徵詢曲臨寒的意思。

幽幽緊閉的牀幔在曲臨寒眼前一掠,倏然他回頭又扎進剛纔看過的房間,撈開牀帳。

“……”曲臨寒巴掌都舉了起來,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只見李蒙像只畏寒的貓蜷在榻上,這屋沒人住,牀是空的,這麼趴在牀板上,凍得李蒙臉色發青。曲臨寒要揍人的巴掌輕輕落下來,貼着李蒙額頭一摸,只覺得不妙。

李蒙發着高燒,讓人抱起來也沒醒,嘴邊還掛着口水。

曲臨寒心底裡一縮,邊咒罵自己這是欠的,人是收拾不成了,邊鬱悶地把人抱着回去。

122.一二二39.三十九65.六十五88.八十八179.一七九88.八十八109.一〇九3.舊傷21.故舊85.八十五93.九十三62.六十二132.一三二58.五十八67.六十七156.一五六84.八十四22.豬籠126.一二六1.寒江32.師兄75.七十五55.五十五93.九十三142.一四二6.問題91.九十一163.一六三105.一〇五188.走放羊(3)12.外族68.六十八108.一〇八140.一四〇112.一一二117.一一七1.寒江2.雅閣4.兵器11.聯絡35.試試21.故舊108.一〇八132.一三二54.五十四77.七十七20.喜歡30.出城90.九〇54.五十四45.四十五115.一一五4.兵器20.喜歡164.一□□72.七十二121.一二一33.祭司100.一〇〇153.一五三124.一二四134.一三四58.五十八96.九十六136.一三六6.問題180.一八〇66.六十六174.一七四19.雨夜18.蠱蟲59.五十九27.罩你178.一七八57.五十七146.一四六83.八十三140.一四〇67.六十七74.七十四52.五十二100.一〇〇179.一七九75.七十五17.閒人126.一二六30.出城36.闇火101.一〇一66.六十六164.一□□157.一五七63.六十三27.罩你4.兵器110.一一〇28.記號72.七十二9.殺心59.五十九
122.一二二39.三十九65.六十五88.八十八179.一七九88.八十八109.一〇九3.舊傷21.故舊85.八十五93.九十三62.六十二132.一三二58.五十八67.六十七156.一五六84.八十四22.豬籠126.一二六1.寒江32.師兄75.七十五55.五十五93.九十三142.一四二6.問題91.九十一163.一六三105.一〇五188.走放羊(3)12.外族68.六十八108.一〇八140.一四〇112.一一二117.一一七1.寒江2.雅閣4.兵器11.聯絡35.試試21.故舊108.一〇八132.一三二54.五十四77.七十七20.喜歡30.出城90.九〇54.五十四45.四十五115.一一五4.兵器20.喜歡164.一□□72.七十二121.一二一33.祭司100.一〇〇153.一五三124.一二四134.一三四58.五十八96.九十六136.一三六6.問題180.一八〇66.六十六174.一七四19.雨夜18.蠱蟲59.五十九27.罩你178.一七八57.五十七146.一四六83.八十三140.一四〇67.六十七74.七十四52.五十二100.一〇〇179.一七九75.七十五17.閒人126.一二六30.出城36.闇火101.一〇一66.六十六164.一□□157.一五七63.六十三27.罩你4.兵器110.一一〇28.記號72.七十二9.殺心59.五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