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一四二

冗長的暗道, 空氣中漂浮着一股難言的潮溼氣味。

“當心,石子割手。”趙洛懿跟在李蒙後面,低沉的聲音提醒道。

一路上衆人都是無話, 誰也不知道爬出去之後是什麼光景, 隱約有股沉重的意味蔓延。

“到啦!”打頭的人一聲驚喜大叫。

“不要着急, 上去看看, 外面有沒有人。”許老三下令。

一段格外漫長的沉默之後, 所有人都聽見那人回話:“沒事了!外面沒人!大家快上來!”

李蒙回頭看了一眼趙洛懿,在黑暗裡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

先爬出洞外的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休息, 個個喘着粗氣,又累又餓, 這時已經是半夜, 天已全黑了。

“現在怎麼辦?”有人問。

“蔡將軍。”許老三走來, 蔡榮氣哼哼地不想說話,看了一眼趙洛懿的方向。

許老三賠笑走到趙洛懿面前, 長身一揖:“請趙兄爲蔡將軍解開穴道。”

趙洛懿看了眼李蒙。

李蒙簡直哭笑不得,點點頭。

只見趙洛懿高大的身形籠罩住蔡榮。

那一瞬間蔡榮有一種被人扼住咽喉的壓抑感,旋即趙洛懿蹲下來,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張英氣勃發的臉, 卻帶着不屬於他見過的武官, 武官們多少帶着點收斂, 而眼前的人, 渾身帶着森森寒意, 那是殺氣。

當趙洛懿的手指點到他的身上,蔡榮身體鬆弛下來的瞬間, 察覺到背上俱是冷汗。

“蔡將軍。”許老三恭敬道。

蔡榮起身,本想拍乾淨身上,但一身溼噠噠的不知道淋了什麼,此刻還沒幹透,拍得一手粘黏的泥灰。頓時不悅地擰眉,粗聲粗氣道:“說!”

“我想清楚了,不屬於我的東西,佔着也沒有用。”

蔡榮眉頭舒開,這一天遇到的都是什麼倒黴事,回去要上相國寺燒他三炷。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想清楚就要有行動。”

“是,不過東西不在這裡。”許老三說,“蔡將軍要是信得過,說一個日子,我派人送去您的府邸。”

蔡榮將信將疑,腮上粗糙的皮膚禁不住抖動起來,“說得輕巧,要是你跑了怎麼辦?”

“我還帶着這些弟兄,能跑到哪裡去?”許老三看上去真的想明白了,眼神澈亮,那股渾渾噩噩的樣已完全從他臉上消失。

如果還在撒謊,那此人真可謂演技高明。李蒙暗暗地想。

忽然許老三轉過來看趙洛懿,看完看李蒙。

李蒙脖子一縮,咳嗽兩聲,拱手道:“三叔有何吩咐?”

“十數年前,許老三做了一件錯事,延禍至今,本只是我一個人的過錯。退隱山林之後,兄弟們也都娶妻生子,如今拖家帶口,想求一個安穩的所在。”

李蒙看勢頭不對,忙上去相扶,不讓許老三下跪。他就知道這許老三爲了脫身,早就沒有什麼膝下黃金一說,先給方大跪了,現在連自己這個小輩也肯跪,無非是知道,趙洛懿聽李蒙的。

“三叔有什麼難處,不妨直說。”

“沒錢沒地方住,天大地大,卻沒有容身之處。裡頭滋味,沒誰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方大累得渾身痠痛,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望漆黑蒼穹,容色滄桑難言,“有如喪家之犬,孤魂野鬼,遊蕩在冷冰冰這人世間。”他聲調陡變,尖銳的一聲長嘆。

荒草叢生的四野之中,彷彿真有魚蟲獸鳥發出應和之聲。

凌厲寒風如同一把毫不容情的篦子,篦清參天大樹的英冠,篦清每一根生長在罅隙之中的野草。

許老三不理會方大說話,向後退了一步,不顧李蒙的意思,還是給他直突突跪下。

“三叔……”

“我許三這輩子沒做幾件好事,看在小女救了你一命,你也叫我一聲三叔的份上。想請你向樓主討一份恩德。”

李蒙知道他意思,不過這個山芋太燙手,他不大想接。許三妹救了他一命,他也爲了許三妹差點搭上一條命,事實上這一命的恩情已經還盡了。許三十數年前能在朝中搭上線,把那麼大一件案子壓下去,自然也不是什麼單純角色。如今重提舊事,俱是片面之詞。李蒙心底裡確實談不上對他有什麼非救不可的想法。

“師父,你看……”李蒙轉過頭去看趙洛懿。

趙洛懿此時拔出煙槍來,閒閒捻一撮菸絲,摁進菸斗裡。

“不行。”趙洛懿接着菸嘴吧嗒吸了一口,白色煙氣彌散在冷冷的夜風裡,“朝廷一直盯着十方樓,收了你們,等於肅臨閣要收了我們。許三,你這個人,薄情狡詐,不算好漢。”

許老三面色倏然鐵青,轉而發白,低頭訥訥道:“是。”他猛地擡頭,“我的錯,我一個人擔,這些老小,都是跟着我才……”

“三哥!不必求他!天下之大未必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找一處山林,我們一樣可以重建千元村,我們有手有腳,只要大家在一塊兒!就不怕沒地方活下去!”一個漢子叫道。

“住嘴!”許老三面色陰晴不定。

千元村十數年的寧靜究竟怎麼回事,只有許老三知道,花了多少銀子在裡面打點,託了多少關係。別的李蒙不敢說,當地的知府一定是打點過的,而要打點一個支付衙門,得從下到上打點,門房都得塞十兩不止。

千元村衆人生活得也不算富裕,想必這事也只有少數人知道,當年那些金子,花在打通關節上的必然不少。大秦如今官制,知府以下地方官連任最多不過三年,欺上瞞下的勾當越往下辦起來越嫺熟,真要敗露,推說一句纔到任不知道便是。

“我會把東西交出來,蔡將軍。”許老三膝行至蔡榮面前。

蔡榮厭惡地轉過臉去,聽見一聲“蔡兄”,頓時渾身一凜,不待許老三把話說完,當胸就是一腳。

這一下村民中有人提刀就要上來。

“我看你們誰敢動!”蔡榮怒喝道,一整日積攢的怒氣隨之發泄出來,“許三,這些年我蔡榮可虧待過你?要不是給我的面子,你能活到現在?你跟我說的什麼?你不知情?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從北狄王的斷魂刀下撿回一條命!”

蔡榮氣得來來回回走動,冷笑了一聲:“誰他媽能想到是你騙了我,許三,你是好本事。”蔡榮抖着手指,直指李蒙,“他也欠了你一條命?王八羔子,老子欠你那條命早八百年就還清了,你手底下六十個人……”

“六十六。”許老三低聲道。

“對,六十六個,都是老子救回來的。”蔡榮猛然一掉頭,看向方大,睨起了眼,“還有你!”他急促喘息着,額上青筋暴突,“還有你,你那三個!他孃的,你們欠老子的命,怎麼不還?就要半本書,要半本書都不給,半本書都不給我,我他媽是你們的救命恩人,是你們的老子!啊?你就找人來對付我?”

“蔡兄,許三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傢伙被活活燒死……”

“我他孃的不能嚇唬嚇唬人嗎!”蔡榮氣得直跳,“我他媽點火了嗎!”

“……”那時候蔡榮是確實要下令點火,火油也不是假的,不過李蒙想了想還是不摻和,李蒙肩頭搭上一隻手,他回頭看了眼趙洛懿,趙洛懿煙吸完了,深沉的目光注視着他,李蒙朝他懷裡靠了靠,握住他的手。

“餓了嗎?”趙洛懿湊在他耳朵旁問。

“有一點。”李蒙答道,嘴裡就被餵了一塊東西,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開,是松子糖。李蒙邊吃糖,邊四下看,找到一塊剛好能坐的石頭,讓趙洛懿排排坐着。

“蔡兄!”許老三重重一聲。

蔡榮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深吸兩口氣,稍微定了定神,攤出手去:“東西還來,不說什麼了,你們都給我滾蛋。”

“確實不在此處……”許老三話音未落又被狠踹了一腳。

這時從旁跑出個紫裙子的女人,扶起許老三,是驤賢的娘,她臉色發紅,似乎有些生氣。比劃了一會兒手勢。

蔡榮無禮地擺手,怒道:“看不懂!”

女人低下頭,自懷中取出一件東西。

蔡榮揮到半空的手被她一把拉住,執拗地非要他看,蔡榮極其不耐煩地看了一眼,腦子幾乎要炸了,大呼:“老子硬是遇得到哦!”

“……”李蒙看見了一枚趙洛懿的同款定情玉佩,從自己懷中扯出那條紅繩,果然是同款,頓時才放在嘴裡的松子糖滾進咽喉,嗆得他咳得停不下來。

待緩和下來,李蒙面無表情地看着趙洛懿:“你爹身體很強健嘛。”

“……”趙洛懿自己也很無語。

啞巴女人看蔡榮認出東西了,一把奪過玉佩,仔細收起,纔去把許老三扶起來。

蔡榮眼珠滴溜溜轉個不停。

“將軍得饒人處且饒人,當今聖上喜怒無常,再怎麼樣也是骨肉相連,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將軍的戰功赫赫都抹了,還真不好說。不過有一件事肯定,便是薛太后想必樂見其成,薛家的子侄,還排着隊等着進中安城享福呢。”李蒙這時站了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三叔,你們可以到十方樓暫住,不過把那半卷書奉還給蔡將軍之後,就要離開。”李蒙轉而去看蔡榮,蔡榮眼神狠厲,李蒙也不是傻的,他知道他轉的什麼念頭。反正天子不知道自己還有流落在外的一個弟弟,直接把這女人和驤賢一併殺了,什麼事都不會有。

“蔡將軍,我師父還在呢。”李蒙笑道。

蔡榮僵硬的臉笑了起來:“許三,這次你可不許再騙人了。”

“自然,自然。”

“放心,我們會把這六十多個人安排在十方樓瑞州分部,託給樓里人好好照料。”

蔡榮嘴角動了動。

“說實話你們搶來搶去那破玩意兒,對我們沒什麼用,而且只有一半,拿來幹啥,上廁所麼?”李蒙揶揄道。

“那就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待在這裡等着生兒子不成?”李蒙說完,把自己人都招呼過來。托勒牽着驤賢,在啞巴女人面前,驤賢死活不讓他握着,沒想到小子算有力氣,掙脫以後,整個人躲到李蒙後面去了。

曲臨寒則逼着蔡榮,以免被認出來。

就在這時候,被風吹得簌簌作聲的草叢裡漸次點起了火把,光點從一而百。

“蔡將軍!”許老三頓時慌了。

村民簇在一起,紛紛亮出兵器,但不成章法。

不遠處漸漸顯出一匹高頭大馬的影子,棗騮馬上坐着一名將領,一身沉重黑甲,手提一杆紅纓長|槍。

刀刃旋轉,寒冷白光之中,弓箭從火把陣中架起,直接瞄向人羣。

蔡榮濃眉倒豎,沉聲道:“陳碩,我奉聖上旨意在此辦案,你此舉,是想越俎代庖不成?”

“哦。”陳碩淡淡道,“我也是奉旨查案,不知蔡兄辦的是哪一件。”

一時間蔡榮沒法說話。

李蒙心念電轉,不能說是金葉的案子,那案子已經銷了,翻案不可能是奉旨。百兵譜也不行,在閒人居時,皇帝已經下令讓霍連雲繼續去查,陳碩是肅臨閣的人,霍連雲是肅臨閣的頭頭,那自然陳碩是幫霍連雲辦事。

“蔡將軍在追查百兵譜下落。”

人羣中一個少年答話。

陳碩認出李蒙來,他眼睛眯起,彷彿是在笑。

“蔡兄,這回可不是兄弟在越你的俎了。”陳碩手中長|槍高舉,鏗然下令:“都拿下!”

“反抗者一律射殺。”陳碩冷冷俯視一身狼狽不堪的蔡榮。

“都不要動,這位將軍不會殺你們,放下兵器。”李蒙大叫道。

許老三立即命令村民束手就擒,他已是病急亂投醫,逃了一整天大半夜,再也沒力氣逃。只得信李蒙能幫他們脫罪,東西也還在自己手上,還有籌碼可以談判。

許老三想不到的是,入獄兩日後,他的人就都放了出來。

115.一一五29.改頭45.四十五117.一一七143.一四三29.改頭69.六十九56.五十六101.一〇一128.一二八28.記號109.一〇九132.一三二101.一〇一74.七十四47.四十七3.舊傷6.問題159.一五九37.玉鼠125.一二五117.一一七84.八十四161.一六一29.改頭89.八十九152.一五二158.一五八162.一六二88.八十八125.一二五184.一八四92.九十二100.一〇〇27.罩你70.七〇90.九〇57.五十七70.七〇134.一三四31.幼獸183.一八三119.一一九34.請教39.三十九184.一八四180.一八〇101.一〇一151.一五一166.一六六36.闇火10.入行28.記號10.入行154.一五四41.四十一138.一三八2.雅閣144.一四四149.一四九188.走放羊(3)121.一二一141.一四一96.九十六68.六十八164.一□□101.一〇一135.一三五65.六十五142.一四二117.一一七54.五十四48.四十八116.一一六110.一一〇1.寒江153.一五三34.請教106.一〇六41.四十一106.一〇六156.一五六42.四十二119.一一九81.八十一35.試試52.五十二183.一八三26.親夫87.八十七91.九十一110.一一〇182.一八二38.三十八69.六十九138.一三八99.九十九13.馨娘66.六十六181.一八一
115.一一五29.改頭45.四十五117.一一七143.一四三29.改頭69.六十九56.五十六101.一〇一128.一二八28.記號109.一〇九132.一三二101.一〇一74.七十四47.四十七3.舊傷6.問題159.一五九37.玉鼠125.一二五117.一一七84.八十四161.一六一29.改頭89.八十九152.一五二158.一五八162.一六二88.八十八125.一二五184.一八四92.九十二100.一〇〇27.罩你70.七〇90.九〇57.五十七70.七〇134.一三四31.幼獸183.一八三119.一一九34.請教39.三十九184.一八四180.一八〇101.一〇一151.一五一166.一六六36.闇火10.入行28.記號10.入行154.一五四41.四十一138.一三八2.雅閣144.一四四149.一四九188.走放羊(3)121.一二一141.一四一96.九十六68.六十八164.一□□101.一〇一135.一三五65.六十五142.一四二117.一一七54.五十四48.四十八116.一一六110.一一〇1.寒江153.一五三34.請教106.一〇六41.四十一106.一〇六156.一五六42.四十二119.一一九81.八十一35.試試52.五十二183.一八三26.親夫87.八十七91.九十一110.一一〇182.一八二38.三十八69.六十九138.一三八99.九十九13.馨娘66.六十六181.一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