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衆人都圍在雷總與馮·保羅周圍。現在的情況有些微妙,殺死馮·保羅自然是最好,只是洪先生似乎受到多年前感情的影響,遲遲不肯讓雷總下手。

“嗖”,空氣中傳來了微微的波動。

我身邊站着一位洪先生的部下,大家都沒有注意,他突然如同充滿了水的氣球一樣,一下子爆了開來,鮮血與其他身體組織噴了一地。我大驚,喊:“隱蔽,這是病毒槍!”

所有的人都回過神來,紛紛臥倒在地。

幾百米外,那德國女人似乎忙完了什麼,出來接馮·保羅。她發現了馮·保羅的處境不妙,竟然不顧他死活,在那邊半蹲着身子狙擊我們。

雷總的精神似乎全部都集中在馮·保羅身上,並沒注意到遠方,這突然襲擊讓他也受到些影響。馮·保羅趁這個機會,縱身消失在了花叢之中。

我們這邊的人顧不得馮·保羅了,紛紛拿槍朝那女人的位置射擊。

這個時候,地下洞穴中傳來了一陣陣轟鳴聲。機械蓬萊竟然啓動了,那黑色甲殼的縫隙上竟然冒出了陣陣黑煙。而它的整個背部裝甲竟然如同蓮花一樣逐漸開啓,裡面滲出了刺眼的金光。

當那金屬戰艦的外殼全部開放的時候,我們發現,納粹帶走的那個女孩正漂浮在金色光芒的正中。而頂上那類似小太陽一樣的東西也射出了巨大的光柱,與那戰艦連成一體。天頂上的光芒逐漸下落,似乎要被收到戰艦當中。

“看到這姿態了嗎?這樣散發着金色光芒的人在我們傳說中,被稱爲天使。感受一下神的恩寵吧!”空氣中又傳來馮·保羅的聲音。短短几分鐘內,他竟然已經跑回了那數百米之外的戰艦。

“你大爺的。放狗啊,領導。”大張着急地喊。

“嗯?”雷總似乎剛想起那大狗還在被他控制。連忙一揮手,那三個腦袋的大狗呼嘯着便朝納粹衝了過去。只見它縱身一躍,就朝那女孩撲去,這畜生實在是敏捷得驚人。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耀眼的金光從那女孩所在的位置一下射出。再看那地獄獵犬,一接觸那光芒,便立刻化爲了粉灰,飄散得漫天都是。

“大爺的,可見上帝了。”大張頓時就傻了眼。

金色的光芒逐漸黯淡,納粹那巨大的金屬蓬萊也逐漸地合上了艙蓋。一切似乎都要完結了,納粹看來是要撤退了。馮·保羅又恢復了得意,遠遠地還向我們揮手。

“別讓他們跑了!不管那是什麼,必須給我攔住!”雷總下了命令,“洪先生帶人掩護我們,我們上!”

“好的!”

洪先生那邊的槍聲立刻響了起來,直打得那軍艦外殼上火光四射。納粹大部分都用衝鋒槍,在接近五百米的距離上他們並不能準確還擊。

我強忍着胳膊的疼痛,跟着雷總還有大張匍匐前進,流彈不時地從我身邊飛過。

納粹並不與我們繼續糾纏,而是紛紛進入到了艦艇內部。

“他們要下潛了!”

忽然間,一個敏捷的身影出現在納粹當中。我定睛望去,那不是卡鬆達嗎?他什麼時候躥過去的?

“老卡在納粹的船上呢!”我心說不妙,這小子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只見卡鬆達死死地抱住了馮·保羅的腰,一下把他從那就要收入艦艇內部的外臺上拽進了水中。

馮·保羅雖然有超乎我們想象的力量,可是大概也沒想到卡鬆達竟然潛伏到了他們的船上,一下就被卡鬆達得了手。

撲通撲通,兩人都落進了水中。

平臺上的納粹強頂着洪先生那邊的火力紛紛朝水中射擊。

“唉,我他孃的,這個卡鬆達要完!”大張拿拳頭使勁砸着地。

納粹的巨大潛水戰艦開始下潛了,他們似乎並不想營救馮·保羅。看來馮·保羅自身也被無情地拋棄了。

伴隨着巨大的水花,那戰艦消失在了地下湖泊的水平線上。

當我們趕到湖邊的時候,除了盪漾的水波,一切都恢復了平靜。不管是納粹的戰艦,還是卡鬆達和馮·保羅,所有的人都不見了蹤影。

大張趴在湖邊喊:“老卡!老黑!你他孃的活着就吱個聲!你想急死我們啊?”

過了很久,依舊沒有任何迴應,大家都沉默了。

洪先生也趕了過來。他望着這幽深的地下湖,一個勁地搖頭:“麻煩了,這個世界都要有麻煩了。”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卡鬆達落水的地方。卡鬆達雖然與我們接觸時間不長,但是這個開朗的黑人青年還是跟我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不相信他就這麼死去了。

平靜的湖水中突然冒出了一陣水泡。緊接着,伴隨着嘩啦啦的水聲,一個身影“嗖”的一聲就衝出了水面,然後重重地摔到了我們的身後。

衆人趕忙回頭,竟然是卡鬆達。他嘴巴中不斷地涌出鮮血,似乎受了相當重的內傷。

我和大張趕忙跑了過去,又是按心口又是掐人中:“老卡!老卡!”

就在我們忙活的時候,湖中又傳來了水聲,是馮·保羅。他一步步地從水中走了出來,身上被劃了一道道的口子,看來這傢伙傷得也不輕。

“無知的猩猩。真是混蛋!”他惡狠狠地說。看那架勢是要衝過來找卡鬆達拼命。

雷總與洪先生早就擋在了他的面前。

“摘下你的面具,讓我看看你那醜惡的嘴臉!”洪先生站在他面前厲聲喝道。

馮·保羅扭頭望着洪先生說:“老朋友,這麼想看嗎?我滿足你的心願。這麼多年了,讓我們再以本來的面目相見吧。”

說着,他摘下了帽子,把手按在自己的面具上,一下就扯了下來。那面具上有很多細微的金屬線在連接着他的大腦,他似乎相當疼痛。

讓人驚訝的是,馮·保羅的面孔並不是我們想象中那麼恐怖,反而相當英俊。只是頭髮都沒有了,金屬線通過臉連接到他的後腦。面具一旦被扯下來,整個臉都帶着斑斑點點的血跡。

洪先生也是相當吃驚:“這怎麼可能?你的臉不是在事故中被炸傷了嗎?”

“生命的密碼,我們已經破譯了相當一部分,恢復一個人的面容,不是什麼難事。知道我爲什麼要擋住臉嗎?”

“擋住臉就可以掩飾自己的情感,恐懼、悲哀,等等,就可以逃避這個現實的世界。”雷總接上了話。

馮·保羅衝着雷總一笑:“沒錯,我揹負了太多的使命與悲哀。當年洪家二哥因我而死的悲哀,當年第三帝國隕落的恥辱,復興民族國家的使命!把所有的東西都隱藏在這面具之後,我纔可以更專心工作,忘卻一切情感!”

“去你媽的悲哀與使命!”大張後面躥出來,一頓老拳就招呼到馮·保羅的臉上,“你丫悲哀你的,亂殺人做什麼?誰跟你這麼大仇?”

馮·保羅並沒有還手,只是在大張打完後,輕輕一下便把大張推到了地上。看上去他並沒有用力,可是大張滾出了老遠。

“呸!”馮·保羅吐了一下口中的血水。他那碧藍色的眼睛竟然像這湖水一樣清澈。他望着大張說:“告訴我,孩子,是什麼讓你如此憤怒?看着身邊的戰友一個個死去,你可曾感受到悲哀?從懂事起就與這些莫名的怪物打交道,你可感受到過絕望?當這些永遠都不可能戰勝的力量始終籠罩着你的心靈的時候,你可感受到過恐懼?想克服這些悲哀、絕望與恐懼嗎?那你就必須要變得更強!”

“你大爺的!今天就讓你丫的知道什麼是強!”大張晃盪着站起身子,又想上來拼命。

“夠了!”雷總制止了大張,又轉頭衝向馮·保羅,“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戰友爲什麼拋下你離開了?那個女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馮·保羅輕蔑地一笑,說:“哼,並不是他們拋棄了我,是我離開了他們。我把身體改造成這副模樣,獲取巨大力量的同時,我的身體組織也受到了相當的傷害,即使我什麼也不做,我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再活過三個月。你們以爲就憑那黑小子真能把我拉下水嗎?國家的使命,我已經完成了,我只是想留下來與洪家的人敘敘舊。我也不希望你們這些耗子再混進我們其他的基地當中。洪家僱傭兵,一行四十五人,還有五個。不明身份的中國與非洲混合勘探隊一行十人,還有六人。我對你們的情況早就清楚了,只是再來確定一下人數。”

“那女孩是什麼人?”

“哼哼,告訴你們也無妨,那是神與雅利安人完美的結合。看到那邊的巨大卵殼了嗎?那是遠超過我們人類歷史的文明遺蹟,而且這樣的東西世界各地都存在,那裡面記錄着大量的我們聞所未聞的科學遺產。每一個卵裡面都有一個天然的主宰,她的地位就好像蜂巢中的女王一樣。她擁有無比的力量。根據我們的研究,這些東西本應當在裡面成長,繼而成爲這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武器。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卵裡面女王的胚胎一直處於假死狀態,似乎完全沒有發展。當我們的潛艇部隊發現這裡,我們立刻開始了研究,並從中獲取了巨大的科技成果。當我們發現女王的秘密時,便着手控制這一切。我們用我們雅利安人的嬰兒巧妙嫁接到女王胚胎的位置,從而能夠控制整個卵的生命。我們的實驗相當成功,只是七歲的時候,那女孩子的情緒出現了相當的波動,她竟然激活了這個卵內的其他保衛者,進而襲擊了我們整個基地。我們的成果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被完全破壞,只有少數人逃了出來,其中就包括我。好在我們的基地遍佈全球,我帶着大量的資料進行了長年的研究,今天我們終於把那女孩子帶了出來。我的理想實現了,等待着我們的,將是嶄新的未來!”

“那奇怪將軍又是什麼人?”

“JV44的最高領導,其他的我無可奉告了,我說的已經夠多了。”

馮·保羅又轉頭對洪少爺道:“三哥,我本可以輕鬆地殺了你,只是我仍然不能完全脫離人的情感。即使我戴着面具,即使我有了魔鬼般的身體,但是當我第一眼認出你的時候,我心中竟然涌出了喜悅。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覺得我情感波動得這麼厲害。這些兒時的記憶,真的很微妙。至於你的部下,實在很抱歉,我是軍人,必須用最殘酷的手段剷除我的任何敵人。其實,我放過你的時候,我已經不是合格的軍人了。”

洪先生竟然眼含着淚,不知道這兩個人年輕時候到底有多深的交情,“保羅,跟我回去,你可以贖回你的罪過!”

馮·保羅搖頭:“我沒有罪,我所做的全部都是爲國家爲民族的事情,我不需要向誰懺悔。這個世界上,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誰又能說清楚?正義與邪惡的界限又是誰來定的?二哥死的時候,我的心在哭泣,柏林陷落的時候,整個德國都在哭泣。我們是邪惡的,我們又爲什麼會哭泣?你聽說過魔鬼會哭泣嗎?剛纔我對你說的,算是我還你們洪家的人情,在這個世界上,我誰的也不欠了。”

他又走到了卡鬆達的身邊,他望着卡鬆達說:“我沒想到,一個黑人竟然有如此的勇氣。也許這個年輕人是對的,榮耀,也許並不只屬於我們,而是屬於世界上所有勇敢的人,白人,黃人,黑人,大家也許真的只是膚色不同。他在水中與我搏鬥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心靈,沒有恐懼,沒有絕望,沒有悲哀,只有無限的勇氣。”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瓶藥丟給了我:“他沒有死,把這個給他吃了,一日三次。這是我們最新的成果,是刺激人體組織活性的,即使很重的傷也可以恢復。”

“鬼才相信你!”我把那藥扔到一邊。

“鬼救不了他的命。無所謂,如果你希望他活下去,你就聽我的。我現在所有的心願都了結了,可以上路了。順着我指的方向,地下湖一米處,有秘密通道,你們可以走了。至於日後我的戰友會怎樣統治這個世界,已經與我無關了,讓我靜靜地守着這裡。這裡是我自己的榮耀之地,我的理想,我的夙願都是在這裡開始與結束的。你們看這些花漂亮嗎,我小時候,經常在這樣的花叢中與洪家的哥哥們玩耍。這一刻我終於理解,爲什麼人是哭着來笑着走了。”

“走或者留,生或者死,你以爲由得了你嗎?”雷總終於還是發話了。

馮·保羅看着雷總,他並不懼怕:“我的身體輸給你,並不代表我的意志會輸給你。我體內的炸彈已經開啓,一旦我的意識受到控制,它會隨時爆炸。而且,這個地方也不會再存在了。中國人聰明,但是論嚴謹,你們比不上我們。”

這個時候整個地下洞穴中竟然響起了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遍佈洞穴的紅色警報燈紛紛開始閃爍。

“壞了,他們要炸了這裡!”我第一個反應過來。

馮·保羅轉過身去,他揹着手,徑直走向了那大卵。

“你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保羅!”洪先生似乎於心不忍。

“三哥,就此告別了,如果真的有來世,我希望我們還能一起長大,那是我唯一美好的回憶。還有這些年輕人,你們這些老者要好好調教他們,永遠不要讓悲哀、絕望以及恐懼佔據他們的心靈,要讓他們始終看得到榮耀之路……”

那是我聽到馮·保羅說的最後一句話。

一週以後,在坦桑尼亞首都的一家醫院裡,卡鬆達的病牀前。我們在非洲的行程告一段落了,特地來向他告別。

卡鬆達安詳地閉着眼,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病牀上。醫生告訴我們,他仍舊活着,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來。也許下一分鐘他就可以睜開眼睛,但是也有可能他就這樣永遠地沉睡下去,直到生命的終結。

我們都沉默着,沒有人願意打擾他。我回想着曾經的過往,卡鬆達,雷總,我和大張,洪先生,還有馮·保羅,我們這些人在那地下世界當中進行的瘋狂搏殺。我不知道是誰安排我們這些人走到一起,也不知道我們戰鬥的理由。誰是壞人,誰又是好人,每一個人都揹負着沉重的使命,我們在各自的道路上苦苦追求着光明,只是我們不知道那道路終點等待我們的是天使還是魔鬼。

我從他的面容上看到了一絲微笑,沉睡中的卡鬆達似乎並沒有我這樣的迷茫。這個曾經與我們生死與共的非洲年輕人用自己的鮮血向不可一世的納粹證明了自己的勇氣,自己的力量,更證明了來自非洲的榮耀……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