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它全身通綠,腿跪在地上,手刀也貼着地面,只是挺着脖子,兩隻大顎對着雷總一張一合,似乎正在和眼前這個人較勁。正當我們慶幸它被控制了的時候,耳邊又傳來雷總吃力的話語:“快……開槍……”
“突突突”,就在我們開槍的一瞬間,那人形螳螂也擺脫了雷總的束縛,“吱”的一聲,竟然展開翅膀飛了起來!
“突突突”,我和大張順着手電光一直不停地向人形螳螂出沒的方向傾瀉子彈。不過那東西似乎太靈活了,而且還生出了翅膀,天也黑。你能想象在半夜三更拿槍打一隻活蹦亂跳的螞蚱的感覺嗎?
“吱吱”,那怪物在空中又叫了兩聲,忽地一下朝深山中躥去,接着天上落下幾片破碎的昆蟲翅膀似的東西,看來它是受傷了。
我和大張剛要追,卻發現雷總昏倒了,身子已經趴在了雪地裡。
後面營地裡的同志更是被槍聲驚醒了,紛紛抄起槍趕了過來。
大張揹着昏迷不醒的雷總,而我則端着槍寸步不離。緊張,恐懼,各種不好的情緒衝擊着我的神經。說實話,跟雷總出任務,就是天塌了,還有雷總給你頂着。如今這個頂天的人竟然昏了,而且那不知名的敵人還在四周窺視着你,那感覺就像世界末日一樣……
第一個從營地裡趕過來的是郝團長,看到雷總昏倒了,更是緊張,一把把雷總從大張背上抱了下來,他瞪着大眼,扯着大嗓門:“醫務兵!醫務兵!抓緊過來!”
王浩趕忙過來,摸了摸雷總的鼻息,又掐了掐脈搏,接着便開始了緊張的搶救。
郝團長則過來衝着我和大張大聲吼了起來:“你們兩個幹什麼呢?他這麼大年紀了能值哨嗎?也不知道把他勸回去,真是混蛋!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倆好看!是不是又來了只死螞蚱?趕緊帶着人去追!愣着看什麼?”
“老郝,別喊了,不怪他們倆,”雷總緩了過來,“我沒事,天黑不要追。趕緊,把周局長叫來……”
“有什麼指示,雷總?我在這兒呢。”周局長從人羣裡擠了進來。
“周局長,到山中溫泉還要走多長時間?”雷總閉着眼睛問。
“要是快的話,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了。”周局長趕緊回答。
雷總吃力地擡起手腕,看了眼手錶:“趕緊準備,六點準時出發。速度要快,絕對不能耽擱時間了。”
“大張,小劉,把我擡帳篷裡去,我還有點事情給你們說……”
在雷總的帳篷裡,他把其他人招呼了出去,只留下我們兩個。
“這次,我本以爲我能完全控制住那怪物,沒想到卻比我想象中難得多。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傢伙不管是身體還是思想,都比前兩個成熟得多,而且仍在成長。還有,大山的深處似乎有什麼不明的東西在幫助那怪物擺脫我的束縛。這是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能壓迫我。”雷總喝了口熱水,繼續道,“很麻煩,給你們兩個佈置個任務。這次事情的古怪肯定是出在溫泉那裡了,但是泉水是不可能有生命和意識的,你們要注意那裡周圍的環境。到達地點後,肯定還會發生其他不可想象的事情,如果我們不能完成任務,你們兩個務必要把那周圍炸燬。至於炸什麼,我說不上來,到時候你們肯定會有發現。”
“還有,一會兒馬上給上級發報,把這方圓百里列爲軍事禁區。在我們的科學技術進步到一定程度前,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再踏進這裡。而且即使我們的任務完成得比較成功,也絕對不能再從這裡深入崑崙半步了。那片溫泉,就是我們任務的終點。我們這些人,誰也不能再從那裡繼續搜索!切記!你們必須用生命保證完成任務!”
“是!”我和大張堅定地點了點頭……
“出發!”隨着郝團長一聲令下,我們開始了繼續跋涉。
我和大張想扶着雷總,卻被他拒絕了。一夜之間,才發現我們這個有點不近人情的領導,似乎蒼老了許多,也和善了許多。
雪,一直沒有停,這一會兒又大了,風也起來了,前進的道路更加艱難。
直到中午時分,我們終於到了那傳說的山中溫泉。
溫泉處在一個小高崖邊上,池子不是很大,分散在幾十平方米的地方,冒着騰騰的熱氣。而在池邊生着一棵參天大樹,也不曉得是什麼品種,樹上還垂着很多藤條。這樹粗得驚人,我估計要環抱它至少也得5個人吧。
我們小心翼翼地圍了過去,仔細地在周圍搜索着。
雷總揹着手,在附近看了又看,轉了又轉,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麼。
“這是棵什麼樹啊?”雷總問周局長,“有點蹊蹺。”
“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雷總,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樹,不過似乎有點奇怪……”
“嗯?這是什麼?”雷總似乎有所發現,趕忙招呼我們過去。
我們過去把那東西上面的雪打了下來,發現竟然是一個水缸大小的卵殼,質地堅硬,上面還破了個洞,很顯然曾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孵化出來。
“都注意一下,看看周圍還有這種東西嗎?”雷總吩咐我們。
果然,一會兒又陸續發現了兩枚卵殼。
我們把三枚卵殼拖到一起,雷總在邊上抱着手,死死盯着這幾個東西,王浩在那裡忙活着取樣。
“難道那螳螂是從這裡孵出來的?”我問大張。
大張看了我一眼:“應該是吧。我他媽腿肚子有點轉筋,今兒個心情特別不爽。”
就在我們各自搜索的時候,周局長那邊又有了驚人的發現。
周局長和兩位帶路的民兵正圍着一枚卵殼,與以前那三枚不同,這枚竟然是完整的。
“怎麼找到的?這裡剛剛還沒有呢。”雷總問。
“樹上掉下來的。”周局長指了指上面說,“剛剛發生的。”
而這時候,那卵殼竟然破裂了……
“後退,舉槍!”雷總吩咐我們。那一刻,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周圍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寒風夾雜着雪花不斷地打在我們身上。
“啪”,卵殼破開的地方伸出一個人頭——沒錯,是人的頭——頭上盡是些像蛋清一樣的黏液,正在努力地向外掙扎。
我們都舉着槍,現在只要有任何不妙的情況發生,眼前這個東西會立刻變成蜂窩。
“哎,那不是武柱子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帶隊的民兵說話了。
“我看像!”另一個似乎很高興,“太好了,還活着呢!”
還沒等雷總說什麼,兩個人竟然直接跑了過去。
一個民兵扒着卵殼,“柱子啊,挺住!這就把你拉出來。”而另一個,正扒着那人的肩膀,想把那人拽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的眼睛睜開了,眼神很呆滯。他打量着周圍,嘴還一動一動的,似乎想說什麼。
我遠遠地看着,那人身子出來一半了,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仍然是人類身體。
“別拽了!趕緊跑!”就在這個時候,雷總突然喊了起來
可惜,已經晚了,就在這一瞬間,兩個民兵已經被分成四塊了。
那東西從卵殼裡出來,全身,身上帶着黏液,冒着熱氣。怎麼描述呢?基本還是個人,只是前臂已經化爲手刀了。
只見它齜着牙,“吱吱吱”地低吼着,衝着我們就過來了。
“開槍!”命令還沒落下,那傢伙竟然一躍跳進了我們的隊伍裡,起手一刀,便把錢凱的腦袋削去了一半,緊接着左手手刀硬生生地****了一個小戰士的身體裡。兩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沒有留下半句話。
“老錢!”我大聲喊。
而在這時,那大樹上面的蔓藤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伸進了我們的隊伍,瞬間拽起了兩個戰士。“啊!”隨着戰士那短促的叫聲,他們的身體迅速地消失在了樹頂那黑暗中。
我們在瞬間就在這近乎完美的伏擊中混亂了。看着朝夕相處的同事和戰友在瞬間犧牲,那一刻,憤怒趕走了恐懼。“我操你大爺!”大張衝着那怪物就是一梭子。
跳躍,挪移,眼前這個怪物雖然樣子還沒進化好,但靈活程度實在是比它的前輩高出了許多,一瞬間,便躥到樹林中不見了。
而郝團長那邊更是各類槍械全部招呼到大樹上。
雷總站在我和大張中間:“冷靜!冷靜!順着我的手感覺它的氣息,我能控制它一瞬間,注意看!”
“就是現在!”雷總的眼睛瞬間變得通紅,“開槍!”
果然,在雷總手指的方向,那個人,不,應該說那隻怪物已經從樹上掉了下來!
“突突突!”我和大張的子彈剎那間便到了。
雷總似乎真的只能控制它一瞬間,在我們子彈過去的時候,它已經掙脫了雷總的束縛,身子向後躍起。幸運的是,有幾顆子彈還是打到了它的腿上。
雖然那怪物一條腿被子彈打成了篩子,但是仍然昂着身子向我們移動。嘴裡還“吱吱吱”地叫喚着,聲音淒厲無比。
“殺!”雷總命令。
“突突突”,“突突突”,郝團長機槍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過來,那怪物身上的血頃刻間噴出來。“吱吱吱——”那怪物猙獰着繼續向我們前進,我和大張手裡的傢伙也是一刻沒停,直至把它半身打得快散了架,它才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身後留下了一大攤血跡。
奇怪的是,當怪物死後,老樹也平靜了,它的藤蔓沒有再下來拉人。
“樹上,樹上!”郝團長大聲喊。
原來,剛纔混亂中竟然又有幾個同志被大樹的藤蔓纏了上去。
雷總擡頭看,樹上掛着七八個卵,被拽上去的人已經在很短的時間裡被藤蔓樹上分泌出來的液體包成卵形。形成時間稍微短點的卵裡,還能看到人在掙扎。
“快,把大樹炸了!”雷總命令。
“那上面的人怎麼辦?”郝團長不樂意了,“掉下來不都摔死啊?”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把樹炸燬,一會兒再救人。那卵殼很結實,摔不死。”雷總對郝團長道,“快,不然來不及了。”
我和大張還有兩個戰士,迅速把雷管埋在老樹周圍。
隨着“轟隆”一聲巨響,怪樹應聲而倒。更爲奇怪的是,大樹倒下後,那樹身竟然像玻璃瓶子摔到地上一樣七零八碎。從那破碎的樹身上流出了大量乳白色的液體,還帶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清香。而樹上的藤蔓更像蹬了腿的螞蚱,一根根抽搐不止。
大家都趕忙去救被纏成卵狀的人,可惜一個人也沒救下來。拿刀剝開外皮,發現他們竟然和卵生長在一起了。那卵殼上伸出的樹根狀的纖維全部長進他們身體裡,而人都面目猙獰地死去了,似乎他們已經和這樹連成一體了。
“唉……”郝團長心疼得直跺腳,“這是什麼鬼東西?”
我們則默默地清理着死去戰友的屍體。幾十分鐘前大家還有說有笑,如今已是陰陽兩隔了。
善後工作正在進行。
小田在一棵樹邊記錄着什麼,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她身後,一隻進化完全的人形螳螂正悄悄地向她伸出鋒利的手刀……
郝團長當時正在小田身邊,在那人形螳螂就要接近小田的一瞬間,郝團長發現了。他疾步上前,用力地推了小田一把:“快閃開!”
可能是力量過猛了,小田被推出了好遠,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就在那一瞬間,郝團長的左胳膊也被那最後一隻人形螳螂砍了下來,疼得他哇哇大叫!
好在他胸前斜挎着機槍,郝團長強忍着劇痛,右手抄着機槍頂住那螳螂的胸口便射,子彈都結結實實地打到了螳螂的胸前!
“吱——”那怪物低吼着,似乎非常疼。“撲”的一聲,一隻手刀硬生生地穿過了郝團長的胸膛。
“我操你姥姥!”郝團長怒目圓睜,右手扣着扳機的手指一直不放。
說時遲,那時快,可能是人形螳螂被打怒了,它竟然張開了翅膀,舉着郝團長,朝溫泉邊上的大石頭撞過去。“咣”的一聲,它的手刀竟然****了岩石縫裡,再也動彈不了了。
郝團長手裡的機槍一刻沒停,直到打完最後一發子彈。此時人形螳螂的胸口已經被打穿了,一時間,鮮血夾雜着那螳螂的碎片,從天空中飄散了下來。
正當我們要去把郝團長的遺體弄下來的時候,腳下的地面突然震動了起來。那怪樹根部發生了塌陷,轟隆一聲,整個溫泉附近的地面竟然全部陷進了地底下。
我望着岩石上的郝團長,他和生前一樣,瞪着大牛眼,只是脖子歪到了一邊,和那人形螳螂交叉在一起,伴隨着這漫天的風雪被埋進了地下。
這個時候,那崑崙山的更深處,隱約間傳來了一聲低悶的吼聲。誰也說不上,那是什麼聲音……
崑崙山那黑色的身影就如同黑暗中的巨人在窺視我們。在雷總的堅決命令下,我們的調查就只能進行到這裡。然而,這只是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的開始……
三天後,在當地的烈士陵園,我們091一行19人,站在烈士墓前。
雷總揹着手,看着幾個戰士在爲郝團長以及我們這次任務中犧牲的同志的墓地填土。
小田已經淚如雨下了。
“小田,你們給郝團長和其他犧牲的戰友們唱支歌吧,不要繼續哭了。唱個激昂一點的,讓他們安心上路……”
小田輕輕唱起: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歌聲多麼響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
很多年後,當這首《歌唱祖國》再次迴響在北京鳥巢上空的時候,我不禁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