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學士,年四十三的時候才入了翰林院成了大學士,四十三,這在翰林院裡算不得早也算不得晚,丁學士是窮苦人家出身,幼時便就迷上了圍棋,在他四十一年時入京城,於國子監與人對弈兩天兩夜最終獲勝,而與丁學士對弈的大學士則是將他引薦給了皇上。
皇上年幼時倒是精通圍棋,但是年歲愈大,對圍棋的興趣便就越是小散,在慶安宮裡,丁學士與皇上下了一場。
皇上雖懶與棋藝,但因他是皇上,無人敢贏他,而初入宮廷的丁學士顯然就不知道這一點,在他下棋三十多年的過去裡,未曾有一敗,而這次,他自然也是勝了。
皇上自從坐上皇位之後下棋還是第一次輸,於是他便感於丁學士之正直,將他大將褒獎了一番,之後,丁學士便就入了翰林院,成了翰林院裡的一位學士,現在國子監擔任着學生棋藝課程老師。
唐斌之從容淡定,讓衆人對其更是期待,甚至有人在想,丁學士一定會將他殺得亂了方寸,這種自信滿滿鎮定自若的神態,實在是讓人心裡癢得很。
銅鑼聲響,裁判揮手讓人點燃了几案香爐裡的香。
唐斌冷冷一笑,伸出了手。
丁學士也伸出了手,兩人的手都握成了拳。
“單。”丁學士說道。
“雙。”
唐斌亦然。
兩人打開拳頭攤平手掌,只見兩人手上各握着幾枚棋子,一白一黑的棋子穩穩的攤在兩人的手中。
一人手中有六枚,一人手中有八枚。
都是雙數,丁學士嘴角抽動了一下將棋子放回棋盒中。
唐斌笑着說了一聲承認,便就執子落棋。
丁學士看了看這棋盤中的那枚黑子,穩定了心神,拿起了棋盒裡的一枚白子。
黑白子,在兩人手中迅速拿起又迅速落下,沒有遲疑,沒有沉思。
兩人對自己的棋藝,似乎都有着絕對的自信。
棚子裡,皇上泰然自若的點了點頭他與丁學士對弈多場,他對丁學士的棋藝還是有信心的。
而多木烈,依舊是方纔那副模樣,似乎只要場上出現的是唐斌,他就不會有擔憂。
唐斌,這個大靖人,勢必將大靖釘上恥辱柱,勢必會被大靖人釘上恥辱柱。
子絮很是冷靜的看着,這一場又一場的比試下來,她也已經習慣了用這種態度看着比試,唐斌,這個名字,從昨日開始就再也無法從心頭抹去。
麗妃,作爲子絮最大的敵人,此時卻是冷冷的與子絮平起平坐,昨日傳得沸沸揚揚的李家村命案,一度讓百姓們對這位麗妃視若妖邪,但這傳了一日的李家村慘案,卻沒能讓一個有能力的人站出來說話,似乎這只是謠言,根本不用去爲這傳言辯解一句。
百姓們喜歡的是熱鬧,沒人爲此事出面,他們也就只能沉默。
頭頂太陽愈發毒辣,丁學士與唐斌的比試,也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候。
看几案香爐了的香火,已經燒了大半,棋盤上,也密密麻麻的落着黑白棋子。
子絮有注意到,今日李墨也來了,坐在李非白身旁的他一臉淡漠的看着臺下的那演練棋盤,李非白在一旁不時與他的那些朋友說着話。
丁學士,專攻棋藝且出類拔萃三十多年未有一敗的翰林院學士國子監老師,許是頭頂太陽太毒辣,許是這臺上的壓力太大,此時的他不停的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唐斌額頭也有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他卻是始終認真嚴峻的看着棋盤。
坐在棋盤前紀錄兩人落子步驟的四人也是滿頭的大汗,看棋盤,原本零零散散的棋子已經如沙灘鵝卵石一般密集,而這密集之勢中,黑字明軒要比白子散亂很多。
臺下只能觀看到演練棋盤的百姓們看着這越來越緊密的比試,都屏着一口氣子在看着。
“唐斌,第五十六子,橫七豎八。”
………………
“丁永恩,第五十九子,橫二豎六。”
………………
臺上,不斷有人聲爆出,在臺上臺下奔波的一名禁軍會從臺上拿到記錄兩人落子的紙條,然後交給站在臺下演練棋盤旁的一名翰林院學士手中。
眼見棋盤上棋子越來越多,兩人落子也再也不如之前那般迅速,有時,丁學士會握着棋子沉思片刻,有時,唐斌會皺眉遲疑片刻,兩人的比試。
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但一盤棋的時間,卻可以如丁學士那般兩天兩夜。
比試,依舊激烈進行着。
最終,第二場的文試,在一陣譁然聲中敲響了銅鑼。
銅鑼敲響的那一瞬,丁學士正手捏着一枚黑子看着棋盤在沉思着。
最終,他搖了搖頭,苦嘆了一聲,將棋子放回了棋盒中。
最終,棋藝額比試,以唐斌領先一子的結果而結束。
丁學士三十多年未有一敗,今日一敗,感慨良多,起身,嘆了兩聲之後,一口黑血涌上了心頭,丁學士居然,昏了過去。
站在臺上四周的禁軍趕忙上前將丁學士扶起,皇上也在一片哄亂聲中上了臺。
“皇上,臣,有辱使命啊!”面對皇上,已經有了六十年紀的丁學士,哇的一聲,老淚縱橫。
“丁學士,朕知你盡力了。”皇上看了一眼已經泣不成聲的丁學士,然後走到了唐斌身前:“恭喜。”
這還是在唐斌勝了第三場后皇上主動與他交談。
但此時的唐斌,卻是顯得有些不知禮數不知大小,他看着那棋盤山密密麻麻的棋子,然後一揮袖,將其全部攪亂。
丁學士的哭聲讓百姓們聽了不覺心有慼慼,又是一陣哄亂聲,多木烈也上了臺。
見到多木烈,一直冷着臉不置一詞的唐斌卻是起身道了一句:“可汗。”
多木烈雖是草原可汗,但草原卻只是大靖的一個附屬國,皇
子主動與唐斌說話而被忽視,轉眼唐斌卻是對可汗另有相待,這讓皇上很是覺得沒面子,若是兩人都不理,那他也只是有些怒氣不會有別的其他不滿,但現在,他現在看着這個唐斌,怎麼看都覺得怎麼不順眼。
“可汗,恭喜啊!又勝了一局。”皇上神情看着輕鬆,其實心裡卻是一直如擂鼓一般,草原又勝了兩局,那文武比試現在的綜合成績,就是草原領先一分。
那大靖,豈不是危險?
想着那時自己的信心滿滿,又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唐斌,皇上心裡更是氣惱。
這種氣惱,最終大多是發泄在了大靖熱人身上,第三場的比試是詩詞比試,習浩然講代表大靖上場,在下了擂臺後,皇上便就找到了習浩然。
習浩然是他看着長大的,丞相與他更是有超乎君臣的莫逆之交,繞是有着這樣的感情在裡面,皇上在看到習浩然的時候也是一臉嚴肅的好好告誡了一番。
想大靖每每稱呼草原人,便稱其爲草原蠻人,而大靖更是以禮儀文明著稱的國家,現在唐斌連勝兩局,雖說唐斌是大靖人,但這無疑也是給大靖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讓已經還就沒有感覺到壓抑的皇上很是惱怒,可這股惱怒氣,卻又無從發泄,他只後悔,自己當初爲何要答應了這場比試?
看麗妃,皇上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怒火壓下。
習浩然也知皇上的壓力與惱怒,皇上說一句,他便恭敬的說句明白,他與他爹的想法是一樣的,這場目的荒唐的比試,本就不該進行。
現在可好,大靖顏面盡失,皇上的惱怒,在他看來也只是自討苦吃。
子絮隔着五六丈遙遙相望,其實她現在的心情,與之前並無不同。
習浩然也看到了子絮,遙遙相望,兩人故作輕鬆的漠視着彼此,皇上離去後,習浩然便就回了自己的棚子去準備,而子絮,也是回了自己的棚子。
兩人已經沒有太多的話去交流,壓抑的感情,已經讓兩人都無法再面對彼此。
棚子裡,習浩然看着那書案上的宣紙,現在那股子名叫悲傷的東西就蔓延了開來。
棚子裡只有他一人,唐斌一直在外站着,從始至終的一臉淡漠,讓人無法窺探他的內心。
越想越是感傷,越想越是不捨,習浩然索性坐了下來試圖着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屋外,唐斌進了屋。
似乎除了比試場上一兩句的客套話,唐斌還未與多木烈以外的誰說過話,習浩然心裡想着其他,也沒心思去與他浪費時間。
這棚子,是專爲比試之人準備的,習浩然作爲第三場要上場的人,可說等下就會與唐斌有一場較量,前頭的兩位,才名英名盡毀,自己到底是如何,習浩然心裡也早有了準備。
見過了唐斌的泰然,習浩然心裡也在感嘆着,若不是窮兇極惡之輩,豈會孤身入草原,若不是已經走投無路,誰願去敵方的營帳,唐斌,現在可能會讓無數人聽着這名字就嘖嘖稱讚,但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可憐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