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之後,林夏的手還沒有觸及都門板,們卻被狠狠地關上了,沒有留一點縫隙,一門之隔,她什麼也看不見了,看不見媽媽了……可是最後一眼,她看到了,那是一雙眼睛,一雙得意的眼,那是林初的眼睛啊。
她狠狠捶打着門,手上痛到麻木:“媽媽,媽媽,我怎麼辦?媽媽……”
媽媽,你走了,爸爸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爲什麼你不用帶我走?爲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我害怕,媽媽……
她哭了很久,很久,嗓子啞了,眼淚乾了,身體冷了,可是那扇門自始至終一次都沒有在開過。
聲音笑到後來連她自己都辨別不清楚了:“爸爸,那個讓你生氣的女兒不是我,是林初,是她,每次都是她,可是你從來不相信……”
是啊,那個她叫父親的男人從來不相信她,從來,其實她很乖的,她也很愛姐姐,所以每次姐姐闖禍了,她都會認下,那時候她以爲她們是雙生子,不分彼此的,只是這一次她還要她代替她受過,那個男人還是一點也不質疑……
她錯了,那個女孩和她分了彼此,從孃胎出來之後,她們便不知是一體的了,有了自私,有了分隔,有了許多任性的弱點,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今日你不信我,總有一日,你會後悔。今日你污衊我,總有一日,我會千倍討回……
那一日,十四歲的林夏坐在天平間的門口發下了誓言……
從此,生父不爲父,胞姐不爲姐,一刀兩斷。
媽媽,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已經走投無路了,自此再也沒有單純的林夏了,她死了,死在二零零一年的七月四號,那日是你的忌日……
回憶一遍一遍,原來不管她多努力,也沒有忘記七年前那個太平間裡的任何一幕。那些不能觸碰一分一毫的記憶,還是那樣恐怖,她七年的夢魘啊,纏纏繞繞了她所有的時光。
夜好冷啊,和七年前的晚上一樣。林夏擡着頭,看着遠處的天,眼角滑下一滴淚。
不是說想要流淚的時候只要仰着頭就可以將眼淚倒流回去嗎?原來都是騙人的。
她伸出手,抹了抹臉上的冰冷液體,這陌生的液體她還以爲這輩子都不再會有呢,原來七年前還是沒有流乾啊。
她吸了吸鼻子,將臉頰擦得乾乾的,不留一點痕跡:“我這是怎麼了?都這麼多年的事情,我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我都快要以爲我已經忘記了呢。”
原來都是自欺欺人啊,那些記憶根本忘不了一分一毫,可是林初怎麼可以說不記得了呢?那樣深刻的記憶不該跟着一輩子嗎?林初到底你有沒有愧疚,沒有有一丁點的後悔,應該沒有吧。
她望着天,喃喃自語:“媽媽,你在天上還好嗎?我這麼做對不對?我可不可以報復,他們那樣害你害我我,你說我要不要都討回來?”
媽媽……你回答我啊……到底哪一顆星星纔是媽媽?怎麼都隱進了雲層。
她輕輕地喚着,七年來從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媽媽,媽媽……我好想你。”
真的還想你啊,我一定是累了吧,都說人變得疲勞了,纔會這樣不堪一擊地脆弱,可是我不可以脆弱啊,不可以,我還沒有報仇呢,還沒有討回他們欠的債呢……
眼角又有溫熱的液體,原來眼淚是可以自己滋生的啊,怎麼抹也抹不盡:“我這是怎麼了?居然會流這些廉價的東西。”
眼淚是這個世上最廉價的東西,沒有人會同情的,所以她不要那樣的東西。林夏反覆眨着眼睛,將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擠回眼眶,眼睛漲得疼痛。
她嘴角微扯,笑着,甚是比哭還勉強,只是她必須笑着。繼續她一個人的路。
她孤獨地繼續走着,這條路好遠好遠啊,怎麼走也沒有盡頭呢……
“今天好像不該來啊。”她冷笑着。
突然一聲刺耳的聲音劃破了這夜……
“哧——”車輪摩擦的聲音刺破人的耳膜。
林夏轉個身,左前方射來的燈光亮得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熟悉的顏色,熟悉的車,熟悉的豪爵……是他——江在鋮,爲什麼要是他,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她眨眨眼睛,確認沒有任何液體之後,才向前面的燈光走去。
走到車窗外,江在鋮打開了窗,一雙黑沉的眸子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她,她只是感慨了一句:“今天確實不該來。”
不該見林志誠,不該遇上林初,不該想起那些過往,不該脆弱,不該流淚,不該狼狽,最不該的是,不該在狼狽的時候,遇上了江在鋮……
所以,今天有很多不該……
江在鋮只是笑着說:“你好像不太想遇到我。”他看着林夏的眼睛,夜裡的亮光很微弱,看不清她的眼睛。
這樣的夜裡,幸好江在鋮看不到林夏微紅了眼,那是她不堪一擊的證據啊,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林夏淡笑,似乎剛纔脆弱不曾出現過,她還是那個半真半假,雲淡風輕的林夏:“哪會,幸虧你來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享受一下女朋友的權利。”
這樣走回去,怕是一個晚上也走不回去,林夏有些慶幸了,沒被撞見不堪,還能打個順風車,看來她的運氣也不是很差。
江在鋮笑得好看,薄薄的嘴脣微微揚起,問:“那三件事是不是就少了一件。”
終於有這個女人低頭的一次,難得的機會啊……江在鋮有些慶幸剛纔車出了一點小問題,才逮到了這個機會。
這個狡猾的男人,居然想拿那三件事來交換,未免想得太便宜。林夏聳聳肩,說:“如果你過意得去的話,你可以把我丟在這裡。”
言外之意是:三件事,一件不動,寧願被丟馬路。
果然是個狠女人,對自己也這麼不留情。江在鋮算是見識了。笑得有些陰策:“林夏,你很適合做商人。”
這樣一點虧也不吃,比他自己,林夏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夏只是淺笑,似乎不以爲意:“原來我無所不能啊,上次你還說我適合做演員呢。”雙手環抱着自己,微微瑟縮,“怎麼都六月了,還這麼冷。”
林夏微微仰着頭,看着天,不知道何時星星暗了,點點閃爍的光像她的眸子。
孤獨嗎?那樣的情感她會有嗎?她微揚起的眸子裡到底藏着什麼?江在鋮看着林夏的側臉。
久久,她垂眸,看着江在鋮:“真要見死不救?”
什麼也沒有,她眼裡平靜如水,什麼情緒也沒有。林夏,你到底藏着什麼?藏得那樣深。
江在鋮望着林夏的眸子,她沒有閃躲,可是卻還是什麼也沒有,他沉沉說:“上來。”
林夏脣角一勾,笑得邪肆:“我還以爲你真會見死不救。”
林夏,你又贏了……你狠,對誰都狠,包括你自己,對嗎?
江在鋮,你妥協了……可是理由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是笑:“在你眼裡我就那麼望恩負義?”
似乎是……江在鋮覺得自己瘋了,居然在心裡自我過濾了一遍……
果不其然,十句話裡,唯一已經真話,偏偏是這樣的……
她淺笑着回答:“確實是,好像前不久我還做過一個財經報道,江氏總裁無情裁員,糟糠元老跳樓明義。”
這樣的負面消息,江氏幾乎每隔不久就會傳出,可是卻從來沒有收到影響,而且從來不阻止財經報道公開,真不知道是這個男人太自信,還是太不可一世。
林初,你愛上的是一個無情的男人,你會是例外嗎?千萬不要是……
他只是一笑置之:“原來我這麼臭名昭著。”
林夏,可我怎麼覺得比起無情……我江在鋮絕對比不過你……
林夏只是笑而不語,自顧坐進了車裡,靠着車窗,久久不語。
微微合上眼……好累啊,今天似乎有點放縱自己了……
她的長睫打在車窗上,綿密的弧度,像打溼了的蝶翼,似乎怎麼也攏不起來了……
林夏,爲何沒有一刻你不是在僞裝……
她環抱着自己,明明六月的天,還會冷嗎?
不知不覺地,他開了空調,車速很慢很慢……他卻不知道,始終她睜着眼,看着車窗上他的倒影,不知道爲什麼?就那樣看着。
毫無預兆地,她轉過頭來,措不及防地,他轉開。
她斂了眸子,只是置身事外的雲淡風輕,說:“雖然這一帶很偏僻,不過你太明目張膽了,林初可是娛記的頭號目標。”
他只是笑笑,並不解釋或者否認:“你也說過,不動不言,就算是林之誠也分不出你和林初,我自然可以有恃無恐。”
林夏蹙着眉,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當她不喜的時候便會蹙眉。
她這張臉可以以假亂真啊,可是有沒有誰知道,她很討厭被當成林初,明明一開始便知道是替身,還是討厭。
林夏還是笑着,嘴角是漾不開的酸澀:“我還以爲我賺了,現在看來未必,這替身確實不好當。看來那三件事我得好好想想,最後讓你血本無歸纔好。”
最好讓林初,血本無歸……
三件事,江在鋮,你可知道,我只要你……
三件事,林初,你可知道,我要你最捨不得的……
江在鋮,你永遠猜不透林夏眼裡的平靜,層層冷淡下他窺不透任何蛛絲馬跡,他問:“那你想要什麼?你好像什麼也不缺。”
什麼都不缺……林夏笑了,在別人眼裡她便是如此,她想問一句,到底她有什麼,纔會覺得她什麼都不缺……只是,何必呢?不過是遊戲,她不需要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