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向來都是名門淑媛,怎麼會喜歡荼靡花那種長在野外的花草呢,她向來喜歡那些溫室裡昂貴難伺候的花朵,就像她自己一般。反而從小林夏就喜歡這些東西。
江在鋮似乎對林夏的話不以爲意,淺笑:“可能變了吧。”話音一轉,他正色道;“你來有什麼事?”
“後天晚上,林志誠給我和林初辦生日會,你是我男朋友,應該參加。”林夏言簡意賅,也不願多做解釋。
江在鋮不可置信:“生日會?你?”
林志誠給林夏過生日?據江在鋮所知,這對父女水火不容,林志誠沒有那個心思,林夏也沒有那個興趣,這這間肯定有什麼隱情,難道和前幾天林夏的病有關?林志誠動了什麼手段,讓林夏病成那樣,還是答應這長生日會?江在鋮不得所以。
江在鋮怔怔看着林夏,似乎要一個合理的解釋。林夏卻只是雲淡風輕地說:“林初沒有和你說?你會意外也是正常的,我都覺得意外,他都七年沒有給我過過生日了,居然這次還弄得人盡皆知。”
又是這一招,這個女人最愛真真假假,半真半假了,根本讓人看不穿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做什麼打算。
林夏淺淺看着江在鋮,眼睛裡沒有半分波瀾,似乎只是局外人一般不爲所動,惹得江在鋮一陣氣悶。
“林志誠要挽回名譽,找你陪他演戲,推翻之前的報道,市長競選沒有幾天了,他做最後一搏。”他一頓,灼灼地視線落在林夏身上,眼神裡帶着不容抗拒的鄙視:“但是,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那些報道也是你弄出來的,最不想林志誠當市長的人是你,現在爲什麼又要幫他?林志誠用什麼做籌碼的?”
江在鋮步步緊逼,似乎非要弄個明白,他已經被林夏弄得一頭霧水了。
林夏卻儼然還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絲毫沒有起漣漪:“你倒看得透徹,居然什麼也沒有瞞過你,我確實巴不得他下臺。你不知道吧,這個主意還是林初出的呢,我會妥協也是正常的,我哪是林初的對手,不然的話,七年前被趕出去的就是她,而不是我。”
江在鋮,任憑你那雙眼睛能剖析林志誠,亦或者我,但是你卻從來沒有看清過林初。你只知道我奸詐狡猾,卻不知相比較我,林初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只因爲你愛她嗎?所以纔會偏袒,所以纔會毫無理由地相信她,所以纔會這樣不可置信,這樣懷疑地看着我。
林夏轉開眼,不想看見江在鋮那雙眼裡的否認,他不相信這是林初的主意,罷了,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昨日林初來找自己時那副洋洋得意的勝利者姿態,怕是江在鋮這輩子也想象不出來的。
既然不信,何故這樣看着她,林夏不耐:“別這樣看着我,你可以不相信。”頓了頓,她忽而冷笑出聲,“哦,林初希望我們換一下身份,林志誠和林初演起父慈女孝應該更逼真,我也怕到時我一時失手掐死林志誠,而且林初扮成我,你們要做什麼也就更方便了,反正到時沒有人看得出來,你可別弄錯了。”
江在鋮還是不相信嗎?你眼中高貴溫婉的女人其實心深如海,一個生日會,即替林志誠功德圓滿了,又爲自己精打細算。
本來林夏沒打算將這事告訴江在鋮的,可是看見江在鋮這樣懷疑的態度,似乎那些話沒有經過大腦便脫口而出了,她倒真想看看一朵溫室花百合變成滿身是刺的野玫瑰,江在鋮有個什麼反應。
林初細細看着江在鋮,月牙彎的眼睛清泠澈亮,久久,聽得江在鋮輕聲問:“林初的要求?”
居然還是不相信……原來在江在鋮眼裡,只有她林夏會計謀策劃……
林夏冷笑,反問道:“不然呢?”她站起身來,走近幾步,薄脣微抿,片刻,嗓音如清澈泉水,帶着徹骨的冷,“江在鋮有沒有一種感覺,你從來不瞭解林初,看不清她是嗎?雖然你從十六歲就愛上她了,可是沒準你真的一點都不認識她呢?比如她從來不喜歡荼靡花,林家的荼靡花都是我種的。”
既然江在鋮要自欺欺人,她便偏不如他的意。
江在鋮你明明動搖了,明明已經看不清林初了,既然不願意承認,我幫你一把可好,遊戲還得繼續,總不能這樣毫無進展……江在鋮臉色乍變,沉冷而凌厲,林夏卻展顏一笑,繼續說出江在鋮不想承認卻又無法無視的話:“有沒有想過,也許十一歲的林初已經不再了,比如十一歲的我與現在,早便是兩個人,林初呢?她不是以前的她,或者,你根本也不瞭解以前的她。”
林夏步步緊逼,不容江在鋮回頭,直接剖開他心裡最深的那處弱點。
她只是賭一把,並不知道十一年前江在鋮與林初的故事,也不知道到底誰是誰非,變得是誰。
完全沒有籌碼的賭局,可是林夏卻覺得她贏了,因爲江在鋮臉上落魄的表情。
明明他信了,十一歲的林初果然是二十一歲的林初不一樣呢?江在鋮你愛的到底是哪個她?
林夏淺笑,眸子彎成好看的上弦月,竟是亮得讓江在鋮覺得刺眼,這個女人如此咄咄逼人,他卻尋不到退路,壓下所有怒氣,還有些莫名的情緒,他微慍:“林夏,你又在自以爲是了。”
是自以爲是嗎?不得不承認林夏很聰明,幾乎句句切中江在鋮的要點,揭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疑問,確實,林初不一樣了,十年前後,恍如兩人,他只是告訴自己誰都會變,包括他自己,十年前那個荼靡樹下的女孩,他在林初身上一點也找不回痕跡了。
林夏只是笑盈盈,不介意江在鋮的諷刺,不惱不怒地繼續:“你的眼睛裡全是不可置信,是對林初的,不是對我。”
江在鋮,你已經動搖了,動搖了你以爲十年不變的愛。林初,你怎麼會看清她,她可是個比誰都能演的戲子啊……
這本就是一場愛情的遊戲,林夏沒有任何籌碼,照樣能夠贏得漂亮。她笑得恣意,只怕今天過後,江在鋮心裡的林初要有裂痕了……
江在鋮不可置否,冷冷說:“我最看不清的是你。”
林初藏得深,林夏便更深不可測,因爲她可以剖析所有,如果這是一場棋局的話儼然林夏纔是這執子之人,林初是棋子,甚至連他江在鋮也是棋子。
江在鋮忍不住想,林夏到底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那三件事,到底求個什麼?至今江在鋮沒有一點頭緒,原本他信誓旦旦,認爲可以護林初不受傷害,現在他居然沒有那樣的把握了,甚至明知道也許護不了林初卻還是不想停止。
江在鋮,你何止看不清林夏,連你自己又何嘗看清過。
林夏莞爾,甚是滿意某人的反應,清雅的嗓音永遠都是平平靜靜:“可是你的女人是林初。”
江在鋮竟一時啞口無言,林夏又一次輕而易舉一語中的。花非花霧非霧也好,他看以看不清林夏,看不清那些遊戲也好,結局也好,卻獨獨不能看不清林初,因爲那是他愛了十年的人。
錯了,錯了……他們只以爲是看不清,只以爲是歲月改變了容顏,改變了心,卻從來沒有想過,不是改變了,而是從來不曾對過。
林志誠在上海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在位十幾年,不管是官場,還是商場,他都佔了一席之地,所以林家女兒的生日會,近乎邀請了上海所有名流豪門。
今夜林家上下一片霓虹閃爍,紙醉金迷也是如火如荼。
林夏看着自己身上一身華服,只想笑,真是不適合自己,林初穿在身上婉約大方,一樣的款式到了她身上,連她自己都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她站在池邊,看着池面上倒影的自己,她覺得有些晃眼了,竟一分分不清是林初還是自己。
長髮微卷,挽起了大半,淺藍色的露肩晚禮服曳地,裙紗搖曳,竟有幾分飄逸的溫柔,腰間別了一條同色的絲巾,將她這直板身材竟也系出了個婀娜多姿,不得不佩服設計師的厲害啊,一條裙子,竟是讓她毫不女人的林夏改頭換面了。
聽林家的用人說,這套裙子還是請法國名設計師專門打造的呢,這個世上也只有兩套,她與林初藍黃個一件。這林志誠可是下了老本了,不過爲了市長的位子這樣吐血一會也是值得的。
不知道林初穿着什麼感覺,林夏還真是好奇,一樣的麪皮,一樣的衣服,如此還有什麼區別可以讓人去區分。提起裙襬,林夏向門口走去,如果她沒有記錯,某人已經在那等了半個小時了,真是望夫心切啊,又不會跑,至於嗎?
長長的裙襬曳地,藍色在這夜裡顯得異樣的妖嬈,一模一樣的面孔,一模一樣的裝束,其實要辨別也是容易的,因爲林初從來不會提着裙襬如此彆扭地踩高跟鞋。
悠悠清澈的嗓音傳來,帶着幾分戲謔,幾分玩味:“真的一模一樣。這下誰也分不出來,不過還是你適合穿這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