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獲得成功的喜悅在一刻間煙消雲散化爲無形,這個結果,對於埃斯頓、斯坦德以及庫柏等三人來說是難以接受的。記恨李西瀘,抱怨他考慮不周而導致脆敗已然無用,此三人只能將矛頭指向了曹濱董彪。
這不單只是爲了泄憤,更是無奈之舉。種種跡象表明,那曹濱董彪已然知曉了兩百噸鴉片被掉包的事實,而且,這二人正在動用手上掌握的資源聯手警察局的卡爾斯托克頓對此事展開了調查。那三人起初並不想招惹曹濱董彪二人,一是清楚此二人並不好惹,二是覺得他們已經找到了買主,只要將貨運出金山,那麼,任由曹濱董彪有多大的能耐也奈他們不何,因而沒必要招惹這二位惡煞。
但是,李西瀘的死徹底改變了這種格局。鴉片這玩意不像是別的什麼物資可以擺在明面上公然叫賣,只能是通過特殊的渠道轉換成真金白銀,埃斯頓、斯坦德以及庫柏三人並不是找不到別的渠道,只不過聯繫起來需要時間,交易價格及交易方式的談判更需要時間。因而,已經運到了邁阿密的那批貨只能是原封不動地再運回金山來。
如此一來,埃斯頓、斯坦德以及庫柏三人就必須改變策略,從之前的不願意招惹曹濱董彪變成了必須主動積極地除掉此二人才成,因爲那批貨不可能始終保留在軍艦上,必須存放回陸地上,而一旦被曹濱董彪查獲到了蛛絲馬跡的話,損失掉那批貨都是小事,而自己三人的前程未來都會因此而徹底斷送。
這種情況下,庫柏不得已而啓用了自己手中的一張王牌,拉爾森上尉。
十年前的美西戰爭中,拉爾森不過是庫柏上尉手下的一名士兵,但在大小近十場的戰鬥中,拉爾森表現出了非凡的戰鬥能力,一個人可以抵得上一個班,甚至是一個排。戰爭結束後,庫柏榮升爲少校營長,隨即將拉爾森提拔爲了少尉排長,之後跟着庫柏的晉升,拉爾森的軍銜也升至了上尉。
不過,拉爾森並不適合帶兵,他更習慣於單幹,十年間,不管是公派人物還是私活,拉爾森從未讓庫柏失望過。
卡爾斯托克頓的行蹤一直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因而,拉爾森得到任務後,很輕鬆地便找到了卡爾斯托克頓。幹了十好幾年的警察,卡爾斯托克頓也不是吃乾飯的,對危險的嗅覺也是相當的敏銳,爲了不連累安良堂的那兩位兄弟,卡爾斯托克頓於那日夜間主動走出了山莊,等待着死神的到來。
除掉卡爾斯托克頓只是行動的開始,在估摸着曹濱董彪差不多應該回到金山的時候,拉爾森再次去了山莊,槍殺了小鞍子,並在山莊中潛伏了下來。這一等,便是足足三天三夜,待到拉爾森終於等來了曹濱董彪二人的時候,他的體能已經消耗了不少,而曹濱董彪展現出來的警惕性以及默契度尤其是他們二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殺氣,使得拉爾森膽怯了。他做不到兩槍斃掉兩人,而只是一槍斃掉了其中一人的話,那麼他勢必要同另外一人展開一場死戰,勝負的結果難以預料,即便僥倖得勝,也必是一場慘勝,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拉爾森忠於庫柏,但更忠於自己。他可不樂意爲了一萬美元的酬勞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進去,於是,就在曹濱董彪二人交替掩護向山莊內突進的時候,拉爾森悄然退去。
暫時的退卻並不意味着拉爾森便要放棄掉庫柏派給他的任務。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耐,對抗不了曹濱董彪的聯手,但若是趁着此二人分開之際各個擊破的話,或許他還有把握。運氣似乎相當不錯,次日一早,各個擊破的機會便降臨到了拉爾森的頭上。
先是曹濱帶着三十弟兄出了安良堂堂口,拉爾森正在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的時候,便看到董彪駕着車也出了堂口。
柿子總是要先撿軟的捏!
曹濱原本就強過董彪,身邊又有三十名堂口弟兄做保護,難度自然大於獨身出門的董彪,於是,拉爾森便駕車跟上了董彪。
怎奈那董彪的車技實在是了得,在那段坑坑窪窪的路段上,拉爾森不單沒能跟得住董彪,反倒被他給甩掉了。駕車算是拉爾森的弱項,但追蹤卻是拉爾森的強項,董彪的車子雖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但留在路面上的痕跡卻依舊存在,拉爾森不過是多費了一些時間,便輕鬆地追到了董彪停車的那片樹林中。
拉爾森經驗老到,並沒有着急過來查看董彪留下來的那輛車,他隨即在四周兜了一圈,當他看到了那座廢舊礦場的時候,一切便都明白了。
曹濱的目標應該是那座廢舊礦場,而董彪的目的則是在他停車的那座山頭上爲曹濱做策應。
當拉爾森再次回到那片小樹林的時候,他的意識是董彪早已經潛伏在了山頭上,因而,他輕鬆自若地下了車,圍着董彪的那輛車打量了一番,並思考着該如何幹掉潛伏在山頭上的董彪。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受到了來自於身後的那一股殺氣。
拉爾森陡然一凜,他怎麼也沒想到,董彪居然沒躲在山頭上,而是躲在了樹林中。拉爾森慶幸自己沒有過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話,躲在樹林深處的董彪早已經扣動了扳機,而他,則絕無僥倖的可能。
自認爲是躲過一劫的拉爾森此時仍未有放棄任務的念頭,他已然確認那曹濱的目標便是眼前的那座廢舊礦場,雖然並不知道那廢舊礦場中藏有了怎樣的秘密,但拉爾森還是意識到這個獨特的環境對他來說是個絕佳的機會,於是,從那片樹林中退出之後,他將車子扔到了一旁,步行繞道去了對面的一座山頭上。在那座山頭上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拉爾森卻沒能等來屬於自己的機會,反倒是於第二天一早八點鐘開始,看到了令人驚詫不解的一幕,市民們開始陸陸續續地趕到了這廢舊礦場的周圍。
人是越來越多,而拉爾森的機會越發渺茫,最終只得放棄,尋到了他的車,駛回了軍營,剛好碰見了庫柏和埃斯頓、斯坦德二人的秘密相談。拉爾森隨即向庫柏報告了整個過程,並由此而引發了他們三人在接下來的方向性問題上的爭執。
拉爾森不過是個拿錢做事的執行者,根本不願意摻和到他們三人的爭執中來,對埃斯頓、斯坦德二人的固執己見更是嗤之以鼻,那二人根本不曉得曹濱董彪有多厲害,他拉爾森寧願獨自面對一個排的正規軍,也不願再與曹董二人爲敵。至於埃斯頓和斯坦德能不能找得到不怕死的殺手,那另當別論,跟他拉爾森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庫柏還是瞭解他的這位老部下的,拉爾森絕非是一個惜命的懦夫,但也絕不是一個無腦的勇者。拉爾森做事,可以不分辨對錯,也可以不計較報酬高低,但他一定會盤算有幾成把握。低於五成的把握,拉爾森會考慮放棄,但在放棄之前,仍舊會努力嘗試創造機會,將把握性提升到五成以上,然而,此次如此決然地拒絕繼續執行任務,那麼只能說拉爾森實在是失去了信心。
但埃斯頓和斯坦德的話也是不無道理,就此收手便等於就此放棄,他們可以做得到不眼紅那曹濱董彪燒掉的更大量的一批存貨,但已經到手了的這批貨卻是難以捨棄。而若想繼續走下去,最終將這批貨變成花花綠綠的美鈔的話,那麼,曹濱董彪所控制的安良堂便成了一道不得不邁過去的坎。
暗殺這條路是顯然走不通的了。
曹濱董彪不會再給自己這邊於城外調動軍隊進行截擊的機會,而唯一能夠指望的殺手拉爾森卻又知難而退,那麼,擺在庫柏、埃斯頓及斯坦德面前的問題便是必須要想到替代辦法來。
“埃斯頓,我並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們三人之間,爭吵也好,說出了過分的話來也罷,都改變不了我們必須團結在一起的現實,拉爾森放棄了任務,是因爲他喪失了信心,再對他有所強求的話,只會壞了我們的大事。而我們一時之間,不可能找得到比拉爾森更強的人,而且,即便找到了,能否信任,又是一個新的問題。所以,我建議我們必須另闢途徑,除掉湯姆和傑克,並不是只有暗殺這一條路可以達到目的,你們說呢?”三人當中,還是庫柏最爲沉穩,考慮事情也更爲全面,當他說出了這番話來的時候,另二人不由得沉默了。
庫柏說的沒錯,他們三人必須團結,不然的話,遲早都會因爲內訌而導致失敗。而一旦失敗,三個人都難逃站上法庭接受審判的命運,而斯坦德和庫柏會更加殘酷,審判他們二人的,將會是更加嚴厲的軍事法庭。
董彪帶着那些個在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的弟兄回到了堂口,吃飽喝足,再洗了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上了一覺後,於下午三點多鐘領着堂口弟兄帶上了充足的飲水和食物返回到了焚燒鴉片的現場。六個多小時過去了,現場仍舊是一片人山人海,人們的情緒亦不見有消落的跡象,比起早上,卻是更加高漲。
曹濱已然露出了疲態,一早帶過來的堂口弟兄更是疲憊不堪。巷道中的空氣流動性極差,在裡面呆久了定會出現缺氧的表現,而出了巷道,又會被幾十堆熊熊燃燒的大火所炙烤,每個人的臉龐都被薰得黝黑黝黑。市民們釋放完了激情,肚子餓了或是口中渴了,可以選擇回家,但曹濱和那些個堂口弟兄卻只能留在現場硬挺。六七個小時不吃不喝,對誰來說,都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就在其中有個別弟兄支撐不住的時候,董彪帶着一幫弟兄及時趕到,將這些個體力上已經接近了極限的弟兄替換了下來。
“濱哥,歇歇吧!”董彪拿着飲水和食物,來到了曹濱的身邊。
曹濱點了點頭,接過了董彪遞過來的一瓶水,沒有喝,卻先洗了把臉。
“幹掉多少貨了?”董彪適時地掏出了口袋中的手帕,遞給了曹濱。
曹濱擦乾了臉上的水漬,將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一邊接過董彪手中的食物,一邊回答道:“一多半了,估計到七八點鐘便可以完事。”
董彪道:“那你不如回去歇着,剩下的活,交給我就好了。”
曹濱吃着東西,看了眼董彪,笑道:“你昨天帶着弟兄們在這巷道中守了一天一夜,也夠累的了。”
董彪一本正經道:“我比你年輕,恢復的比你快!”
曹濱愣了下,然後噗嗤一聲,差一點沒將口中食物噴了董彪一臉。
就在這時,人羣中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喊道:“湯姆,湯姆!”曹濱順着聲音看了過去,卻見是海倫氣喘吁吁地擠了過來。“湯姆,我過來看看這批鴉片銷燬了多少了,還需不需要繼續在城中做宣傳。”
董彪連忙遞上手中剩下的一瓶水,並道:“我說今天城中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人在街頭上做宣傳,原來是海倫記者組織的。”
海倫接過了水來,喝了兩口,再喘上了幾口粗氣,應道:“只是看報道,我擔心羣衆的熱情無法被點燃,所以我就說服了報社主編,將報社的人全都拉到了街上做宣傳,看來,效果還是非常令人振奮的。”
當着女士的面獨自吃東西顯然是不禮貌的行爲,曹濱將手中沒吃完的食物藏在了身後,道:“謝謝你,海倫,沒有你的鼎力支持,就不會有眼前的這個場面。不光是我要感謝你,整個安良堂要感謝你,所有的金山市民,乃至全美利堅的國民,都應該感謝你。”
海倫抿嘴一笑,不自覺地攏了下頭髮,道:“該說謝謝的應該是我,謝謝你,湯姆,謝謝你的信任,謝謝你將這個機會交給了我。”
董彪插嘴道:“你們這樣相互謝來謝去有意思嗎?依我看啊,誰都不用謝誰,等完事之後,大家喝上兩杯共同祝賀成功纔是最正確的做法,你說呢?海倫記者。”
當着董彪的面,又是在這種場合下,海倫鮑威爾當然不能顯露出她那顆小女人的心,於是便大大方方應道:“我十分樂意接受你的建議,不過,在共同舉杯祝賀勝利之前,傑克,你是不是應該先向我說一聲對不起呢?”
董彪眨了眨眼,隨即明白過來,海倫所指,無非就是上一次他和羅獵一起利用了海倫鮑威爾的記者身份,表演了一場在酒店大堂中被槍殺的大戲。“海倫記者,我想,你不應該向我索取道歉,相反,我們之間應該像你和湯姆一樣相互道謝纔對。”
海倫困惑道:“明明是你和諾力利用了我,爲什麼還要讓我向你表示感謝呢?”
董彪道:“正是因爲我們利用了你,纔在這起鴉片案中取得了突破,而你,不單單是一個對此案做出了第一份報道的人,而且,還成爲了破獲此案的有功人,等我們共同舉杯慶祝勝利之後,我會將此案的過程原原本本的告訴你,海倫記者,你說,你應不應該向我表示感謝呢?”
海倫笑道:“傑克,你很會說話,但是你沒有湯姆那樣坦誠。湯姆也可以利用我,但是他並沒那麼做,而是向我坦誠相告了所有的弊端和危險,朋友之間,就應該坦誠,而不是利用,所以,傑克,我不能向你說謝謝,並且,我仍舊要求你要向我說對不起。”
董彪道:“我可以向你說對不起,不過,海倫,當你聽到了我的道歉的時候,同時也就意味着我不會再將此案的詳細過程講給你聽了,所以,你需要慎重考慮哦!”
海倫聳了下肩,笑道:“我想,做爲朋友,如果我提出了要求,湯姆一定會抽出時間講給我聽的,對麼?湯姆。”
曹濱存粹是想拆董彪的臺,省得他嘚吧嘚吧地說個不停,於是便微笑應道:“當然,我很榮幸能有這樣的機會爲海倫小姐效勞。”
海倫隨即將勝利者的眼神投向了董彪。
董彪憤憤不平道:“好啊,你們兩個竟然結成了一對同盟來對付我?好吧,我認輸,海倫,我鄭重向你道歉,對不起,海倫小姐。”
董彪在英文表述中用了一個單詞叫couple,couple這個單詞有着遊戲同伴的意思,但同時也有着情侶的含義。那海倫聽到了這個單詞,臉頰上倏地一下便浮出了兩朵紅雲來,下意識趕緊垂下了頭,卻又忍不住偷偷瞄了曹濱一眼。
虧得那曹濱的目光只顧着看董彪是如何化解尷尬的,並沒有注意到海倫的這個細微動作,而海倫忽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甩了甩頭,佯裝擦汗搓了把臉,再衝着董彪大方道:“我接受你的道歉,傑克,對了,我怎麼沒看到那個飛刀英雄呢?這麼大的場面,他理應不該閒在家中才是啊?”
董彪外粗內細,海倫的失態表現他全看在了眼中,心中只是微微恍惚了一小下,便豁然開朗起來。再看看海倫的面龐和身材,董彪暗自點了下頭,嗯,還別說,真是天設地造的一雙哩!
“那什麼,諾力被湯姆給藏起來了,至於藏到了哪裡,爲什麼要將他藏起來,我也不知道,更是不敢說,所以,你還是問湯姆吧!”董彪留下了詭異一笑,轉身就要離去:“你們接着說話哈,我到裡面去看看。”
海倫不知內情,自然感覺不出董彪迴應話語的異常,還以爲那諾力犯了什麼錯,被曹濱懲罰限制了自由。可對曹濱來說,卻是暗地裡倒吸了口冷氣,這董彪是抽抽了哪根神經,居然會說出這種不靠譜的話來呢?
海倫隨即將目光轉向了曹濱,問道:“諾力他是犯了什麼錯誤了嗎?”
董彪說走就走,刺啦一下便鑽進了人羣中不見了蹤影,曹濱正在納悶,忽聽到海倫的問話,下意識應道:“哦,不,諾力沒犯錯誤,他只是……他只是去了紐約,是我派過去的,想讓他在那邊學學玻璃製作的工藝技術。”
海倫面露喜色,道:“湯姆,社會上傳說你們安良堂就要脫離江湖了,是真的嗎?”
曹濱點了點頭,道:“是真的,我已經將堂口的賭場生意轉讓給了馬菲亞,另外一些江湖生意也會逐步退出,我們正在建立一家玻璃製品廠,接下來還會創建一家棉紡廠,我想,再過上個一年左右的時間,我們安良堂便可以徹底轉型並脫離江湖。”
曹濱的這種迴應很官方,就好像是在採訪中回答記者的提問,這種感覺讓海倫有些不快,於是便轉換了話題,說起了馬菲亞來。“湯姆,我聽說馬菲亞心黑手辣,他們承接了你的賭場生意,會不會對金山的治安造成一定威脅呢?”問話剛出了口,海倫便後悔了,多年的職業習慣使得她一旦說出疑問句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記者提問的感覺。
曹濱耐心解釋道:“恰恰相反,海倫,安良堂退出賭場行當,這對金山其他幫派來說,無疑是一個絕佳機會,如果沒有馬菲亞的接盤,那麼,這些個幫派勢必會爲了利益而大打出手,如果真是落到了這種局面,一定會對金山治安造成極大的干擾。馬菲亞雖然心黑手辣,但他們勢力強大,由他們來接手賭場行當,別的幫派只能是眼紅卻不敢爭奪,而且,我和進駐到金山的馬菲亞首領喬治達成了締約,除了賭場之外,別的行當絕不涉及,包括他們最擅長的綁架勒索。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喬治既然答應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到。”
海倫下意識地反詰問道:“那萬一他食言了呢?”
曹濱淡淡回道:“只要我還活着,他就一定不敢食言,否則,他將付出最爲慘痛的代價!”
曹濱的口吻極爲平淡,神色之間,也是極盡平和,可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海倫卻被震撼到了。曹濱的那種不怒自威,那種舉重若輕,那種堅定自信……如果說在這之前海倫只是對曹濱生出了縷縷情愫的話,而這一刻,她卻是被曹濱給完全征服了。
就在海倫猶豫着她該不該向曹濱袒露出心聲的時候,不遠處的一個火堆突然間發生了爆炸。海倫一聲驚叫尚未呼出,便被曹濱撲倒在了地上。爆炸甚爲劇烈,炸飛了的雜物從半空中漫天落下,幸而有着曹濱的保護,海倫才落得了一個毫髮未損。
爆炸聲歇,曹濱立刻翻身站起,顧不上安撫一下驚魂未定的海倫,便衝向了發生爆炸的那堆火堆。“堂口弟兄,立刻救治受傷民衆!”
身爲江湖幫派,安良堂所有弟兄的身上除了武器之外,都會攜帶一個醫藥包以防不測,雖然其中的急救藥品和急救器材並不是很多,但好在受傷的民衆多是輕傷,救治起來倒也足夠使用。巷道中那些搬運貨物的民衆受到了驚嚇,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那些個維持秩序的堂口弟兄亦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無需有人下令,便紛紛拔出搶來,奔出了巷道。
董彪第一個衝到了曹濱的身邊,將曹濱擋在了自己的身後,緊張問道:“出了什麼事?”
曹濱在起身後無奈搖頭苦笑,道:“我就比你早到了兩秒鐘,又被你擋在了身後,怎麼能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呢?”
每一個火堆都有一名堂口弟兄看守,但看守這個火堆的堂口弟兄卻因爲距離太近而受了不輕的傷勢,好在他意識尚且清醒,掙扎着向董彪彙報道:“彪哥,這堆火是我看着的,並沒有什麼異常。”
wWW ⊕ⓣⓣⓚⓐⓝ ⊕co
曹濱同樣聽到了這弟兄的彙報,微微皺眉略加思考,道:“不像是有人作亂,應該是貨物中的蹊蹺。”
董彪聽到了曹濱的分析,隨即命令道:“你們幾個立刻將這堆火給撲滅了,剩下的人立刻搜索地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
被爆炸炸飛並散落於四周的不是些還在燃燒中的殘破木板便是一些在高溫下凝結成塊的煙土,其他並無異常發現。那火堆被炸得散開了,撲滅起來相對容易了一些,堂口弟兄在四周鏟了土,蓋在了火堆上,不多會,便把明火給壓制住了。
董彪隨手在地上撿了一塊長條形的木板,在尚冒着青煙的火堆灰燼中扒拉着,另有幾名堂口弟兄受到了董彪的啓發,跟着也找了根木棍或是長條木板,扒拉着灰燼希望能發現些什麼。董彪扒拉了幾下,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在扒拉出了一塊殘破木塊,像是得到了寶貝一般,用腳驅了兩下,急呼道:“濱哥,你來看下,這塊木頭可大不一樣啊!”
曹濱湊過身來,先是彎腰凝視,看過兩眼後乾脆蹲了下來:“這塊木頭顯然不是木箱上的,難道,這是……”
曹濱話未說完,又一弟兄驚呼道:“濱哥,彪哥,你們看,這是什麼呀?”
那位弟兄找到的是一塊外形極爲怪異的石頭,尤其是那石頭的質地,看上去絕非是附近的山石,而更像是一塊來自於東方的玉石。
曹濱向堂口弟兄要來了一瓶水,澆在了那塊石頭上,待石頭降了溫度,曹濱將它拿在了手上仔細端詳。董彪插着腰也彎下了身來,盯住了曹濱手中的石頭,鎖眉凝目,一言不發。
剛從驚魂中緩過勁來的海倫來到了曹濱的身邊,不由問道:“湯姆,湯姆?你在看什麼呀?”
曹濱的原本嚴肅的神情慢慢舒展開來,逐漸顯露出了笑容,而董彪也緩緩地直起了身,點了點頭。
“玉璽?”董彪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曹濱點了點頭,應道:“應該是它!”
董彪不無遺憾道:“可惜了,被炸成了兩半,再經受了烈火高溫,又有些變形,不然的話,將另一半找到,說不準還能復原呢!”
這二人說的是漢語,海倫無法聽得懂,身爲記者養成的好奇心促使她開口問道:“湯姆,傑克,你們在說些什麼呀?這塊石頭有什麼好看的呢?”
董彪換回了英文,迴應道:“說起來話長啊,海倫,湯姆手中拿着的可不是普通的石頭,它是我們那邊皇上所使用的印章,代表着無上權力,也是這起鴉片案件中的核心,這其中的故事啊,你就去問湯姆好了,讓他跟你說上個三天三夜好了!”
像董彪這種能不正經便覺不正經的人豈肯放棄了調侃戲謔海倫的機會,在說到三天三夜的時候,他故意將三夜的單詞加重了語氣,並露出了詭異的笑來。
海倫果然上套,一對臉頰又一次飛上了紅暈。
曹濱也換做了英文,道:“你剛找到的那塊木塊,應該是裝着這玉璽的木匣,所以,同那些木箱的材質有所不同。耿漢將玉璽藏在了這批鴉片之中,倒也有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不過,他是有些瞻前顧後,爲了防止玉璽被盜,事先做了手腳安裝了炸藥,若是不經意便拿走玉璽的話,便會引發炸藥引信。”
董彪應道:“剛纔發生的爆炸想必便是耿漢所爲……窩考,這貨果然不簡單,人都死了,還能傷了那麼多的人,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海倫忍不住插話問道:“耿漢?耿漢是誰?是這批鴉片的主人嗎?”
董彪歪着嘴角嚴肅地點了點頭,道:“耿漢便是將這批鴉片藏在此地的人,但他又不是這批鴉片的真正主人,關於耿漢的故事啊,你還是問湯姆吧,他可以跟你講上整整一夜!”
同樣的套路,海倫卻連續兩次中招,而這一次,浮現在臉頰上的紅暈則更加濃豔。
曹濱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維當中,仍舊凝視着手中的玉璽殘塊,呢喃自語道:“不管怎麼說,咱們總算是得到了這枚玉璽,雖然損壞了,卻也能對孫先生有了個交代。咱們雖不信那什麼國運龍脈的說辭,但也希望那大清朝能隨着這枚玉璽的損毀而儘快消亡。”
董彪笑道:“濱哥,你在那嘮嘮叨叨說些什麼呀?人家海倫記者還等着你給她講故事呢!”
曹濱像是沒聽到董彪的話,站起身來,向四周民衆大聲解釋道:“大家不要慌亂,爆炸的原因已經查明,是這批鴉片的主人在其中一隻箱子中藏了一個寶貝,爲了防止被人盜竊,在寶貝旁安放了炸藥。這只是個偶然事件,不會再有發生。希望你們將我說的話向外傳播開去,另外,但凡在這場爆炸中受傷的人,醫藥費全部由我來承擔。”
這起爆炸原本就沒將人們嚇倒,再有了曹濱的這番話,人們更是有了底氣,搬運貨物的隊伍再次忙碌起來,而堂口的弟兄們也加強了警惕性,在火堆和人羣之間隔離出了足夠的距離。
民衆們的參與激情不單隻表現在貨物的搬運上,還有許多女性民衆和上了歲數的民衆搬運不了沉重的木箱,便返回了城裡,購買了大量的飲品水果等食品,送到了每一位參與搬運的人們手上。
夜色降臨,最後一隻木箱也從巷道中搬運了出來,被扔進了火堆之中。
總的用時,比起曹濱的預期,要提前了一個多小時。
海倫始終陪伴在曹濱的身旁,董彪有意爲他二人創造出良好的獨處機會,可是,當他離開之時,那曹濱便會有意無意地找些事情去做,而只有他陪在了那二人身邊的時候,那二人才有機會能說上那麼幾句話。
貨物全都搬運了出來,也都扔進了火堆中,巷道中的堂口弟兄做了細緻的檢查,確定了巷道中再無遺漏,於是便安放妥當了炸藥,並將引信接到了巷道口處。圍觀的人們眼見着鴉片已然清空,而數十堆火堆因爲缺乏了燃燒物而逐漸勢微,人們被迫中止了參與激情,陸陸續續散開,返回到了城中。
董彪向海倫鮑威爾發出了鄭重的邀請:“海倫小姐,今晚我安良堂將設宴慶功,我現在鄭重邀請你參加,希望你能賞光。”
海倫沒有直接回答董彪,卻看了眼曹濱。
曹濱卻裝着沒注意到海倫的眼神,轉而衝着那些個堂口弟兄訓斥道:“你們也真是夠笨的,就那麼幾個木箱了,不知道將它們劈開了會燒的更快一些嗎?”
這境況若是對一個華人女子來或許是個打擊,甚至會因此而生出惱羞情緒,但是,海倫是個不折不扣的西方女子,有的是她的潑辣,只見她直接來到了曹濱的面前,盯住了曹濱,大聲問道:“湯姆,傑克說你們安良堂今晚要設宴慶功,你爲什麼不向我發出邀請呢?”
曹濱不得已只得作答道:“海倫,你有所不知,堂口生活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傑克在負責,他要設宴慶功,我事先並不知情。”
海倫微微一笑,輕輕聳了下肩,歪着頭道:“可現在你已經知道了。”
曹濱苦笑道:“那好吧,海倫,我也向你發出邀請,希望你能和我們一同歡慶成功的喜悅。”
海倫笑道:“這纔是朋友之間應有的禮節,湯姆,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
曹濱點頭應道:“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
一旁的董彪看着只想偷笑,那海倫明明是對曹濱動了心,卻裝出了一副淡然的模樣,而那曹濱,明明感覺到了問題,卻偏要裝出一副木訥無感的樣子。這種事情要是擱在了少男少女的身上倒也罷了,可是,這倆人加在一塊都過了七十好幾歲了,卻仍舊如此忸怩做作,實在是太過違和。
董彪正尋思着該想個什麼法子幫他倆將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算逑,尤其是對曹濱來說,都四十二三歲的人了,沒必要像年輕人那樣還要花前月下你儂我儂忒煞情多轟轟烈烈地談上一場戀愛方肯善罷甘休,若是看着順眼,那就點點頭,挑選個好日子先把事給辦了再說,若是看不順眼,那就搖搖頭,只當是個普通朋友今後也儘量少見面以免尷尬。
可就在這時,一羣堂口弟兄圍了上來,吵吵嚷嚷地要求董彪今晚必須大放血,要拿出堂口最好的酒來款待弟兄們。
也虧得那董彪沒來得及多嘴,不然的話,曹濱還真是難辦。
自打海倫報道了羅獵飛刀斬殺火車劫匪的新聞之後,曹濱跟海倫也打過幾次交道,可那個時候,海倫給曹濱留下的只是一名比較難纏的記者形象,因而,對海倫並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感覺。但這一次卻有着明顯的不同,在金山郵報的會客室中,當海倫出現在曹濱的面前的時候,那副神態,分明是一個熱情追隨者見到了自己崇拜偶像時的表現。
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虛榮心,曹濱混到了這個份上,仍舊無法完全擺脫了虛榮,因而,當他接觸到了海倫那充滿了崇拜色彩的眼神的時候,那一刻,他同樣對海倫充滿了好感。之後,海倫的每一次失態,事實上曹濱均看在了眼中。他雖然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沒想過男女之情,但這畢竟是人類的本能,即便再荒廢上十年,二十年,這種本能也不會消失殆盡,因而,注意到了海倫的那些個失態細節的曹濱,對海倫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
只不過,要讓他喜歡上一個西方女子,其心理上的障礙卻是一時半會難以克服。
假若這個時候那董彪真的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的話,曹濱定然會說出一個不字來,但當他說出這個不字的時候,心中又會有着強烈的不忍。
海倫也是萬般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