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趴在牆頭上一動不動,眼看着十多個日本人從牆頭下方經過。
那羣日本人經過之後,陸威霖和阿諾兩人過來伸手將瞎子拉上屋頂,瞎子道:“咱們快去接應羅獵……”
阿諾向他噓了一聲,指了指遠處,瞎子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卻見剛纔卡車停靠的地方,又來了一輛卡車,卡車上裝着滿滿一車日本軍警,陸續從車上跳下來。
瞎子感覺情況有些不對了,壓低聲音道:“什麼情況?”誰都不是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情況有些不對,一場發生在海員俱樂部的普通鬥毆不會讓日本軍警如此興師動衆。
陸威霖搖了搖頭,看了看一旁的阿諾。
瞎子一把抓住阿諾的領子低聲罵道:“你大爺的,你到底惹了什麼禍端?”
阿諾一臉的委屈。
陸威霖伸出手去將他們兩人分開,瞎子仍然不甘心伸手還想去抓阿諾,陸威霖不得不用身體將他們兩人隔開,三人趴在覆滿積雪的屋頂,陸威霖低聲道:“有什麼事回頭再說,羅獵那麼精明,應當能夠脫身。”
羅獵一路狂奔,試圖擺脫身後幾名日本人的追蹤,可是當他就快逃出巷口的時候,又有數道光束從巷口照射過來,卻是日本軍警從另外一頭包夾過來。羅獵前後被堵,此時已經無路可逃,他迅速抽出飛刀,將飛刀悄悄扔在角落的雪地之中,然後舉起雙手,微笑道:“區區小事,何必搞出那麼大的動靜?”
那名被羅獵擊倒的日本浪人咬牙切齒地來到羅獵面前,他滿頭都是大包,嘴巴上的鮮血已經凝結,嘴脣高高腫起,面孔顯得越發猙獰可怖。他來到羅獵面前揚起拳頭,照着羅獵的右肋狠狠給了一拳,打得羅獵痛苦地躬下身去。
羅獵並沒有反抗,因爲周圍至少有五杆步槍指着自己,他喘了口氣,大聲道:“我是道尹公署劉署長的朋友,你們對我最好客氣一些……”話沒說完,肚子上又捱了一拳。
瞎子看在眼裡,頓時感到熱血上涌,如果羅獵不是爲了回來營救自己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困境,如果自己眼睜睜看着兄弟被抓而無動於衷,和縮頭烏龜又有什麼分別?他橫下一條心準備衝出去拼了,卻被陸威霖一把捂住嘴巴,壓住他的身體,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別衝動,如果咱們都被抓了,誰去營救他?”
三人眼睜睜看着羅獵被日本人押上了卡車,那羣日本人又在附近搜索了近二十分鐘,可是並沒有發現藏身在屋頂上的其餘三個,這才上車走了。
確信日本人離去之後,陸威霖方纔放開了瞎子的嘴巴,瞎子恢復自由之後,一腳就把阿諾從屋頂上踹了下去。
阿諾並無防備,摔了個四仰八叉,還好雪地夠厚,饒是如此也摔得他眼前金星亂冒,瞎子從屋頂上跳了下去,撲到阿諾身上揮拳就打,他是把羅獵被抓的這筆帳全都算在了這洋人的身上。
陸威霖及時衝了上來抓住瞎子的手腕,低聲斥責道:“別鬧了,咱們儘快離開這裡,想辦法營救羅獵。”
阿諾自知理虧,被瞎子拳腳相加居然沒有反抗。
瞎子餘怒未消,指着阿諾道:“滾,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都是你連累的。”
阿諾聽他這麼說倒不服氣了,分辯道:“如果不是爲了救你,他也不會被抓!”
瞎子一聽這個火大:“操!還特媽敢犟嘴,信不信我抽你!”揚起巴掌準備給這洋鬼子一個大嘴巴子。
巴掌剛一揚起,眼前拳影一晃,卻是阿諾一記勾拳打在他的下頜上,瞎子被這一拳打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眼前金星亂冒。
阿諾道:“士可殺不可辱……打臉實在是太過分了……”這貨就是一箇中國通。
陸威霖望着這倆活寶真是哭笑不得,他嘆了口氣道:“你們就算打到天明也救不出羅獵,如果真夠朋友,就大家一起把他儘快救出來。”
葉青虹聽完事情的經過,一雙劍眉顰起,雙眸蒙上一層迷霧,原本安排羅獵和陸威霖在那裡冰釋前嫌,卻想不到旁生枝節,非但在海員俱樂部大打出手,連羅獵都被日本人抓走。
陸威霖道:“日本在瀛口的軍政署雖然撤銷,可只不過是流於表面形式,他們過去駐紮在瀛口的軍警人數並未減少,只是將其勢力轉移到了新市街、二本町和牛家屯。代替軍政署的是民政署,表面上管理日本商人和僑民事務,事實上其職能和過去的軍政署無異。最近瀛口的日本浪人很多,他們多半屬於一個名爲玄洋會社的日本社團組織。”
瞎子道:“葉小姐,您人脈廣,一定能夠救出羅獵對不對?”因爲急於救人,所以對葉青虹也客氣了許多。
葉青虹沒有說話,起身來到窗前,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纔道:“你們仔細回想一下,羅獵被日本人抓走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
陸威霖道:“他說他是道尹公署劉署長的朋友!”
葉青虹美眸一亮,她和羅獵雖然相識不久,可是她對羅獵爲人的機智冷靜卻早有領會,羅獵絕不是一個輕易亂了陣腳的人,這句話他應該不是說給日本人聽。她輕聲道:“能不能具體描述一下他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
瞎子道:“他朝我們藏身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後很大聲地說,現在想起來好像是在說給我們聽!”
葉青虹道:“沒錯,就是說給你們聽的。”她轉身向兩人道:“這件事你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看來我要親自去一趟道尹公署。”
深夜拜訪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不禮貌的行爲,可是如果不是因爲急事,誰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遼瀋道尹公署署長劉同嗣是瀛口最高行政長官,他的治下管轄二十三個縣,劉同嗣在清政府曾經任職多年,也是瑞親王奕勳最爲倚重的助手之一,瑞親王死後,他看準了形勢,堅定投入到了民主革命之中,關鍵時刻的正確選擇,也讓他在這新舊交替時代鉅變之時獲得了最大的利益,和北洋政府良好的關係,讓他得以受到重用,成爲這座遼東口岸的行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