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手詢問方克文是不是誤食了什麼東西?羅獵想起方克文在地**賴以爲生的紫色苔蘚,詳細爲卓一手描繪了一遍。
卓一手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應當是紫秀蘿,那東西生長在水火交融之地,我在蒼白山這麼久也只是見過一次。”知道了方克文因何中毒,自然就有了解救之法,羅獵和顏天心也因此而鬆了口氣,幸虧兩人沒吃那東西,否則只怕也要和方克文一樣中毒了,顏天心最爲害怕得是變成方克文現在這個樣子,多半女人對容貌比性命更加看重,顏天心也不能免俗。
過度的疲憊已經讓他們忘記了飢餓,提起紫秀蘿,方纔感到腹中飢餓難忍,還好卓一手這裡有剛剛蒸好的野菜窩窩,趁着他爲方克文醫治之時,兩人匆匆填飽了肚子。
方克文經卓一手施救之後不久就醒了過來,只是手足痠軟,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卻是被卓一手割破手腕,放出了不少的毒血,卓一手的醫術也和通常的認識不同,他認爲方克文因爲長期服用紫秀蘿之類的有毒食物,所以毒素已經進入血液,想要清除體內的毒素必須通過放出毒血,再生新血,輔以解毒藥物的治療,如此周而復始循序漸進,方纔能夠徹底治癒方克文體內的遺毒。可是這樣的治療方法也有弊端,方克文因失血而手足痠軟,勁力全無,現在連走路都變得困難了,在這樣的狀況下繼續趕路並不現實。
幾人商量之後,決定將方克文暫時留在這裡,其餘三人即刻前往連雲寨通知所有人撤離。
卓一手帶着兩人來到寨門前方的時候,雖然只是下午三點左右,天色卻已經接近全黑,頭頂的雲層壓得很低,彷彿觸手可及,讓人從心底感到一種深重的壓抑,風不像剛纔那般劇烈,氣溫也似乎提升了一些,空中的雲層濃郁如墨,螺旋形凝固在那裡。
顏天心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用圍巾遮住口鼻,她和羅獵跟在卓一手的身後,卓一手提着馬燈走在最前方,來到山寨門前,他右臂舉起馬燈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將馬燈照亮自己的面龐,讓寨門崗哨看清自己的樣子,朗聲道:“開門!我等前來拜祭寨主!”
在認出卓一手的樣貌之後,右側的小門緩緩開啓,前來迎接的土匪全都在右臂上紮了一條黑紗,以此哀悼寨主新喪。
昔日的雄風堂如今也被佈置成爲靈堂,讓顏天心哭笑不得是,這羣部下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張自己的畫像,擺放在雄風堂的正中。羅獵卻從畫像上看出了一些奧妙,這畫像是標準的炭筆素描,畫得非常傳神,和照片幾乎沒有差別,單從畫像上來看,畫手必然深諳西洋美術,進入二十世紀,雖然西洋繪畫技法漸漸傳入中國,可畢竟波及的範圍算不上廣,更何況在這遠離繁華都市的深山老林之中,羅獵首先想到的就是禹神廟前方的美杜莎雕塑,兩者都是來源於西方的藝術,顏天心也曾經提起過,當年那位法國石匠的後代又來到天脈山避難,她的西方教育大抵是源於此,由此判斷這幅素描人像十有八九也是出自於那位法國石匠後人之手。
卓一手在連雲寨中的特殊地位讓他們順利進入了靈堂,並未受到任何的盤問和質疑。因爲靈堂內集聚着數百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專注於顏天心遇害的事情上,所以並沒有人去特別留意喬裝打扮的顏天心。
卓一手緩步走向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他是連雲寨的二當家付國勝,有智多星之稱,也是連雲寨的元老,早在老寨主顏闊海的時候就已經得到重用,同時他也是顏天心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
顏天心和羅獵在不顯眼的角落站着,目前她還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
卓一手向付國勝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低聲道:“二掌櫃,大當家的死訊是否確定?”
付國勝指了指一旁滿臉悲傷的徐老根道:“徐老根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徐老根點了點頭,拿捏出悲不自勝的表情道:“凌天堡假借肖天行做壽將蒼白山各大當家騙了過去,然後伺機一網打盡,大當家於壽宴之上遇害,不幸身亡了。”
其實他剛纔已經宣佈了這個消息,如今重複說來,仍然引來了一陣痛哭唏噓之聲。
顏天心聽到這句話,心中已經斷定徐老根必然是假傳消息。看到衆人的反應,心中又感到陣陣安慰,看來別有用心背叛山寨的畢竟是少數人。
卓一手也沒有急於點破,盯住徐老根道:“你親眼所見?”
徐老根重重點了點頭,以此來表示這消息的確定無疑。
卓一手道:“有二十多個弟兄隨同大當家過去,爲何只有你一個人平安無恙地逃了回來?”
徐老根道:“卓先生是懷疑我了?”他也是一隻老狐狸,心態沉穩,臨危不亂。
卓一手單刀直入道:“徐老根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到底是如何勾結狼牙寨陷害寨主和兄弟們的?”
徐老根爲之一怔,他也是見過風浪的人物,雖然面對卓一手的質問,可是並沒有亂了方寸,一臉委屈道:“卓先生此話從何說起?我對寨主忠心耿耿,爲山寨兢兢業業,對兄弟們肝膽相照,冒着死亡危險,出生入死,歷盡辛苦回來報信,卻想不到你竟然懷疑我?”
卓一手只是冷笑。
顏天心的聲音從角落中響起:“至少你說得並不是實話!”
顏天心緩步走出,揭開蒙住半邊面孔的圍巾,真實面容暴露於衆人之前。
徐老根看到顏天心突然現身,這才明白卓一手剛纔爲何會質疑於他,內心惶恐到了極點,想不到顏天心竟然能夠從凌天堡逃出生天,這該如何是好?他應變也是奇快,馬上撲通跪了下去,激動道:“大當家,真得是您?我還以爲您遭遇了不測,太好了,實在太好了!”
顏天心冷冷道:“你不是親眼見到我已經死了嗎?”
徐老根搖了搖頭道:“想來我是看錯了……”話沒說完,已經被卓一手從背後一腳踹倒在了地上,卓一手掏出毛瑟槍怒道:“吃力扒外的東西,我崩了你!”
徐老根慘叫道:“冤枉啊,我冤枉啊!”
顏天心讓人將徐老根先押下去,當務之急是將火山即將噴發的消息通報衆人,指揮大家撤離,至於徐老根的事情只能押後再審。
衆人看到顏天心平安無恙地回到連雲寨自然掃卻愁雲,一個個笑逐顏開,紛紛過來相見,顏天心卻因爲時間緊迫,無法和衆人一一寒暄,她來到靈堂正中,站在自己的那張遺像前,朗聲將天脈山即將噴發之事公諸於衆。
衆人聽到這個消息心情頓時又跌入了低谷。
顏天心馬上傳令轉移,火山爆發的事情刻不容緩,對他們所有人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衆人紛紛前往收拾的時候,顏天心將連雲寨的幾位頭領召集在一起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主要的議題就是確定轉移的地點。
羅獵身爲外人,並不適合參予其中,獨自一人來到外面,擡頭看了看越發陰暗濃重的雲層,心中不禁爲麻雀幾人擔心起來,麻雀的身邊雖然有陸威霖和阿諾保護,可是他們能否從錯綜複雜的地洞中走出來還未必可知,眼前的狀況下,重新進入地洞中找尋他們也不現實,只希望他們吉人自有天相。
羅獵想得正在入神之時,有一個毛茸茸的物體跑到了他的身邊,蹭着他的右腿,低頭望去,卻是瞎子的寵物狗安大頭,安大頭看到羅獵異常親熱,伸着鮮紅的舌頭親暱地蹭着他的褲腳,羅獵笑了起來,躬身抱起了安大頭。看到遠處一個敦實的少年朝自己走了過來,正是他們在楊家屯救下的鐵娃,原來鐵娃陪同那些老人前往白山的途中被人追上,卻是顏天心路過楊家屯的時候發現了那些土匪的屍體,於是帶人追蹤查看情況,瞭解到發生的事情之後,她讓人護送鐵娃和那些老人來了天脈山,畢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徒步前往白山所冒風險太大。
鐵娃說完別後經歷,羅獵方纔明白他是如何到了這裡,舉目看了看山頭,黑煙越來越盛,和天空中的黑雲連成了一體,刺鼻的硫磺味道已經充斥在天地之間,羅獵預料到距離這場火山大爆發已經爲時不遠了,他向鐵娃道:“你還不盡快收拾,馬上山寨的人全都要轉移。”
鐵娃嘆了口氣道:“沒什麼好收拾的。”除了一隻彈弓他身無長物,奶奶又死了,這世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羅獵望着這可憐的孩子,心中憐憫頓生,輕聲道:“你不如跟着我去白山吧。”鐵娃倔強堅強,而且爲人機靈,更何況張長弓已經認了他當徒弟,還是先將他帶到白山和等在那裡的張長弓會合,以後再確定他的去處。
鐵娃聽聞師父就在白山,自然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