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平雖然沒有搞清那邊的具體狀況,心中卻已經明白,自己一定是中計了,沒有人會蠢到自投羅網,羅獵之所以主動送上門來,他就是要利用這樣的方法找到顏天心,險中求勝!置死地而後生,馬永平終於意識到自己今天正在面對怎樣的對手。他憤怒且恐懼,只是兩個人,一個在衆目睽睽之下劫走了他的妹妹,另外一個隻身犯險,竟然想從他戒備森嚴的地牢中救人。
馬永平並不知道結果,可是他卻認爲羅獵已經得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出現在他的內心,這種感覺讓他憋屈的就快透不過氣來。
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官從外面跑了進來,他上氣不接下氣道:“將軍,不好了……顏天心……被……被人救走了……”
馬永平冷冷望着他,然後舉起手槍對準了那士官的頭顱,果斷扣動了扳機,子彈呼嘯而出,近距離射穿了那名士官的頭顱,士官的屍體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他的雙目仍然睜得很大,到死也沒有想明白爲何馬永平會殺掉自己?
周文虎望着那名死去的同僚,從心底打了個冷顫,這顆子彈差點送給了自己,只有他才明白自己剛剛和死神擦肩而過。
馬永平將冒煙的手槍扔在了地上,望着那名被自己射殺的手下,仍然有些餘怒未消,他向周文虎道:“去,封鎖全城,就算將新滿城每一塊磚給我翻開,也要將他們幾個給我找出來。”
“是!”周文虎的聲音明顯顫抖着。
顏拓疆聽到了外面的槍聲,因爲他此刻就在大帥府內,在他失去權力之後,整個人就迅速衰老了下去,而今頭髮已經變得花白,昔日紅潤飽滿的面容也變得溝壑縱橫。
地上丟滿了菸頭,馬永平對他還不算苛刻,除了一日三餐之外,還能夠滿足他對菸酒的癖好,人在輝煌的時候一定要格外警醒,因爲往往在這種時候危機就悄然而至。
顏拓疆不得不承認大勢已去,過去的雄心壯志已經隨風而逝,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的豪情早已被溫柔鄉銷蝕殆盡,隨之而去的還有自己的智慧。現在回頭想想,馬永平兄妹兩人的每一步都充滿了目的性,而他卻疏忽了。
他看錯了人,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也看輕了一個用心險惡的篡權者。
顏拓疆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闊別多年的侄女,天心在他的暗示下率領族人成功逃離了新滿城,既然走了,又爲何要回來?她不該回來啊。族人之中一定出了內奸,不然他們之間極爲隱秘的見面因何會被馬永平提前知曉?顏天心喬裝打扮何以會那麼容易就被識破?
顏拓疆努力回憶着每一個環節,反覆考慮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可很快他就決定放棄,一切對他來說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大勢已去,他已無東山再起的機會。
外面響起整齊的腳步聲,爲了確保他不會逃離,馬永平在此地增派了不少的人手,顏拓疆知道自己早晚都要死,馬永平之所以仍然留着自己的性命,就是要打着自己的旗號,正大光明地去做壞事,將自己的名聲糟蹋殆盡。
名聲?想到這個字眼,顏拓疆不禁苦笑起來,在這一帶,他的名聲並不怎麼好,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顏拓疆想到了死,過去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認爲自己最可能戰死沙場,這樣的結局對一個軍人來說應當算得上完美,死,過去一直在他的心坎中也沒那麼可怕。他戎馬半生,孤身一人,親人遠在關外滿洲,也早已斷了來往。
無牽無掛,孑然一身,正是這種狀態方能讓顏拓疆專注於事業,這世上最怕得就是專注二字,他之所以能夠憑藉一己之力成爲甘邊寧夏護軍使,和他的心無旁騖是分不開的。然而一切都在他結識馬永卿開始完結,愛情雖然來得太遲,可終究還是來了。在此之前,顏拓疆從未想到過自己會如此迷戀一個女人,會爲她如此動情,甚至可以爲她付出一切。
若無馬永卿的出現,馬永平不會在短時間內得到自己這樣的信任並爬上如此高位,曾經有人提醒過自己,顏拓疆沒有聽,否則他又怎會落入今日之地步。
顏拓疆悔不當初,然而後悔也無濟於事。
外面傳來立正敬禮的聲響,這些曾經被顏拓疆一手訓練的士兵,而今已經成爲了對付他的排頭兵,養虎爲患,顏拓疆所供養得最大的一頭猛虎就是馬永平。
門沒有上鎖,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空蕩蕩的房間內只有顏拓疆一個人坐在室內,面朝大門,虎落平陽,雖然潦倒,身上還是有幾許雄風猶存,雙目冷冷盯着門外。
馬永平的出現擋住了外面的光線,這樣的出場方式多了幾分威風霸氣,也多了幾分神秘,可在顏拓疆的眼中,他始終都是一個卑鄙小人。
馬永平並沒有急於進入室內,站在門前靜靜望着裡面,陽光從他的背後投射到房間內,照亮了房間的中部,也照亮了顏拓疆的身軀,馬永平依然記得自己在對方面前卑躬屈膝的情景,他甚至不惜獻出了自己至親的妹妹,若無切膚之痛的付出,又怎有今日的地位,他終於等到了俯瞰顏拓疆的時候。
“大帥今日可好?”雖然彼此地位相易,馬永平仍然習慣性地稱呼他爲大帥。
顏拓疆道:“看到我仍然活着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馬永平呵呵笑了一聲:“大帥怎麼會這麼說?卑職若是有加害之心,又何必多此一舉?”
顏拓疆道:“打得一手如意算盤,你根基未穩,還需要我這個傀儡爲你當擋箭牌。”
馬永平微笑道:“大帥想多了。”
顏拓疆道:“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無論你做過什麼,我不怪你。”
馬永平心中暗自不屑,而今你已淪爲階下之囚,你又有什麼資格怪我?
顏拓疆道:“你想要的無非是權力和金錢,前者你已經得到,至於後者……”他並非毫無底牌,這些年來他在甘邊寧夏刻苦經營,明槍暗奪,積累了大量財富,全都藏在他的秘密金庫之中,這個秘密馬永平至今還沒有查出。
馬永平頓時專注了許多,他雖然成功篡奪了顏拓疆的軍權,可是顏拓疆也非尋常人物,至今還沒有從他口中問出秘密金庫之所在。馬永平之所以至今沒有對顏拓疆下殺手,這纔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只有得到顏拓疆的全部財富,他纔能有效提供給軍隊保障,士兵也是人,也要吃飽肚子,如果連軍餉都發不出,士兵吃不飽肚子,那麼誰還會爲自己賣命?
馬永平知道自己的隱患所在,顏拓疆當然也能夠看出,而這座秘密金庫就成爲他最後的依仗。
馬永平向房內走了一步,然後從衣袋中掏出煙盒,抽出一支菸遞給了顏拓疆,又親手爲他點上。
顏拓疆抽了口煙,近乎挑釁地將口中的那團煙霧噴到馬永平的臉上。馬永平只是向後退了一步,直起了身子,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在他看來顏拓疆已經黔驢技窮,這樣的報復行爲和小孩子無異,又有什麼意義?
馬永平道:“說說你的條件。”
顏拓疆道:“放了顏天心,她和我們的事情無關,也對你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你無需對她趕盡殺絕。”他還不知道顏天心已經被羅獵救走的事情。
馬永平很痛快地點了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
顏拓疆又道:“你須得歸還扣押他們所有的物品。”
馬永平道:“他們並沒有多少的財物,只是一些車馬,對了還有一口棺材。”他說話的時候,悄悄觀察顏拓疆的表情,當提到棺材這兩個字的時候,發現顏拓疆的臉上掠過一絲惶恐。
馬永平道:“真是不明白,他們從蒼白山千里迢迢而來,爲何要不辭辛苦帶着一口棺材?那棺材裡究竟藏着什麼重要人物?還是……”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道:“或許只是一個障眼法,裡面其實藏着金銀財寶也未必可知。”
顏拓疆低聲道:“那棺材你打開過了?”
馬永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追問道:“你知道棺材裡面是什麼?”
顏拓疆擡起頭,極其認真地望着馬永平,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打開那口棺材,否則你會追悔莫及!”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提醒馬永平。
馬永平哈哈大笑,他來回走了幾步,笑聲陡然收斂,衝着顏拓疆怒吼道:“裡面到底是什麼?”
顏拓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神情,從馬永平的表現來看,至少現在他仍未打開那口棺材,顏拓疆低聲道:“一具屍體,可她卻可能會爲你,爲這裡的一切帶來厄運。”
馬永平愣在了那裡,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你最好不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