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東道:“白雲飛那邊尚需合作。”
鄭萬仁道:“一個品性如此卑劣之人,你還準備跟他合作?”
陳昊東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這還是您教給我的。”
鄭萬仁嘆了口氣,他看了陳昊東一眼,感覺到陳昊東這段時間的成長,看來人只有在經歷危機的時候才能迅速長大,鄭萬仁感覺自己老了,尤其是在弟弟的死訊傳來之後,鄭千川死得很慘,只剩下一個頭顱,連屍體都沒找到。鄭萬仁本想借助索命門和凌天堡的力量,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他認爲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然而事實證明,他仍然低估了羅獵的能力。
鄭萬仁甚至有些自責,如果自己當初沒把弟弟牽涉到這件事中來,或許就不會導致他的死,也不會導致凌天堡變天。
陳昊東道:“他回不來了!”
鄭萬仁不知陳昊東哪來的自信,他應當在羅獵的歸途中有所計劃,不知爲何,鄭萬仁根本不看好這件事,連自己精心佈置的殺局都被羅獵化解,陳昊東又有什麼能耐將羅獵除掉?
鄭萬仁道:“我走了!”
陳昊東詫異道:“這就走,我給您老接風洗塵。”
鄭萬仁意味深長道:“有些東西是洗不掉的。”來到外面,擡頭看了看灰沉沉的天幕,他向司機道:“雲飛路,九號!”
鄭萬仁所說的地址是麻雀居住的地方,他和麻雀的相識還是在歐洲,麻雀當時還沒有成爲侯爵夫人,那時候的麻雀陷入了一場麻煩之中,鄭萬仁和她的結識也源於這件事。
麻雀這段時間一直處於忐忑不安中,她關心羅獵,卻不敢主動聯繫他,只能從其他的渠道打聽他們一家的關係,葉青虹的遇刺讓她和羅獵之間多年的友誼瀕臨破產,麻雀感到內疚的同時還覺得委屈,葉青虹的遇刺和她無關,她由始至終都沒有產生過要去傷害葉青虹的念頭。
麻雀也因此疏遠了陳昊東,雖然陳昊東堅決否認他和葉青虹的遇刺有任何的關係。
對鄭萬仁,麻雀是抱着還債的心思,當年她在歐洲遇到的那場麻煩,如果不是鄭萬仁出手相助,憑着她自己根本無法解決,她也不會以侯爵夫人的身份返回國內。所以她纔會出現在黃浦,成爲鄭萬仁利益的代言人。
鄭萬仁的到訪讓麻雀感到詫異,因爲鄭萬仁從不主動登門,除了陳昊東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聯繫。
麻雀將鄭萬仁請入房內,輕聲道:“鄭叔叔,您是喝茶還是咖啡?”
鄭萬仁搖了搖頭道:“什麼都不喝,就是恰巧經過,過來看看你說說話。”
麻雀看出他的狀態不好,輕聲道:“紅茶吧。”她起身去泡了杯紅茶,放在鄭萬仁身邊的茶几旁。
鄭萬仁道:“記得上次咱們一起喝茶還在曼城。”
麻雀端着紅茶的手顫抖了一下,潑出了不少的茶水,她歉然道:“不好意思,太燙了。”她起身去拿抹布。
鄭萬仁道:“葉青虹遇刺的事情查到了。”
麻雀充滿錯愕地望着他,不知鄭萬仁這番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鄭萬仁道:“和陳昊東無關,也和盜門沒有任何的關係。”
其實麻雀一早就認爲陳昊東做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當時葉青虹已經決定讓步,答應將虞浦碼頭轉讓給他,陳昊東沒理由急於做出和羅獵爲敵的事情。
麻雀道:“那是誰?”
鄭萬仁道:“穆天落。”
麻雀啊了一聲,她驚聲道:“他和羅獵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鄭萬仁不屑笑道:“朋友?這個世道唯有朋友二字最爲廉價,穆天落之所以這麼做也不是因爲他和羅獵夫婦有仇,而是他想要挑起羅獵和盜門的仇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無論結果如何,穆天落都可以從中漁利。”
麻雀道:“他得到的還不夠多?爲何要如此貪婪?”
鄭萬仁道:“穆天落的底你難道不清楚?他本名白雲飛,乃是津門安清幫的首領,後來因爲涉嫌謀害德國領事而不得不逃離津門,不知怎麼他和穆三壽搭上了關係,居然接管了穆三壽的產業。”鄭萬仁停頓了一下道:“葉青虹是穆三壽的乾女兒,所以我懷疑她和白雲飛之間因爲繼承遺產而產生了矛盾,一直以來都是面和心不和。”
麻雀道:“這件事羅獵知道嗎?”
鄭萬仁道:“羅獵那個人表面上什麼都無所謂,可心裡比誰都清楚。”他端起紅茶喝了一口道:“我看這盜門門主之位十有八九要落在他的手裡了。”
麻雀覺察到鄭萬仁的語氣中充滿了頹廢無奈的味道,難道說他已經接受了現實?可一直以來鄭萬仁都是支持陳昊東的啊。
鄭萬仁道:“昊東這小子實在太讓我失望,你知不知道他居然和白雲飛聯手,想要吃掉張凌空的產業,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麻雀道:“在黃浦這種事很正常啊。”
鄭萬仁苦笑道:“的確正常,可凡事要分清主次,更要選擇好合作的對手,與虎謀皮,與狼共舞,到最後倒黴的只有自己,我看錯了人,陳昊東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夠成就大事?”
麻雀道:“這麼說你支持羅獵成爲門主?”
鄭萬仁道:“憑心而論,我不喜歡他,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他有過人的能力,如果他成爲門主,咱們盜門必然能夠在他的手上發揚光大。我很矛盾啊,公和私很難平衡啊。”
麻雀道:“以羅獵的性情,他未必肯當這個門主。”
鄭萬仁苦笑道:“世上的事情就是那麼矛盾,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要,卻無法得到,有人明明唾手可得,卻不感興趣。”
麻雀不知爲何卻聯想到了感情,這世上的事情果真就像鄭萬仁所說得那麼矛盾。
鄭萬仁道:“不耽誤你了,我最近可能要離開黃浦了。”
麻雀起身相送:“鄭叔叔去什麼地方?”
鄭萬仁搖了搖頭道:“還沒想好,不過這次走,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麻雀送鄭萬仁出門的時候,恰巧遇到了前來找她的程玉菲。鄭萬仁禮貌地向程玉菲點頭示意,然後上了車。程玉菲有些詫異地望着遠去的汽車,等到汽車走遠之後,麻雀道:“這麼冷的天你就打算站在門口嗎?”
程玉菲打了個噴嚏,跟着麻雀走進溫暖的房間內,趕緊湊到壁爐前坐下,一邊搓手一邊道:“凍死我了。”
麻雀道:“這麼久沒見你人,到哪兒去了?”
程玉菲道:“我還能到哪去?我命苦,不像你這位養尊處優的闊太太。”
麻雀瞪了她一眼道:“你再胡說可別怪我跟你急啊,我現在是獨身,和你一樣。”
“獨身你也是侯爵夫人。”
麻雀作勢端起茶杯要砸她,程玉菲笑着站起身,脫掉大衣,解下圍巾掛在衣架上:“剛纔那位老先生是誰啊?”
麻雀道:“職業病又犯了,是不是每個來我家裡的人你都要調查一遍?”
程玉菲道:“如果我沒看錯他是盜門大長老鄭萬仁吧?”
麻雀知道她眼睛厲害,起身去給程玉菲煮了杯咖啡:“你對盜門還很熟悉啊。”
程玉菲道:“因爲葉青虹的事情,順便調查了一下,想不到你跟盜門的關係如此密切。”
“查我啊?”
程玉菲道:“查你有什麼意思?又沒有人委託我。”
麻雀道:“在你眼中是不是把我看成了一個罪犯?”
程玉菲笑着搖了搖頭道:“你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犯罪,別忘我認識你有多少年了,從小看到大,一個人就算怎麼變,本性都不會變,你是個善良的人。”
麻雀道:“可是我已經忘了自己過去的樣子了”
程玉菲道:“有沒有聽說一些小道消息。”
“什麼小道消息?”
程玉菲道:“有傳言,說當初暗殺葉青虹的人是穆天落。”
麻雀道:“聽到了,這種小道消息聽聽就算了,你是偵探,凡事都要講究證據的。”
程玉菲道:“其實任何犯罪都會留下證據,只要用心找,肯定可以找到。”
麻雀聽出了她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低聲道:“你找到證據了?”
任天駿從報紙上讀到了一則消息,在齊魯半島海域發生了一起兩船相撞事故,其中一艘船已經沉沒,根據目前初步掌握的情況,那艘遊艇在羅獵夫婦的名下,他們應該是從瀛口返回黃浦的途中遭遇如此噩運的。
遊艇在和數十倍於自身的貨輪撞擊之後又發生了爆炸,爆炸後的殘骸沉入了海底。
任天駿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眉頭皺了起來,他向身邊的副官道:“這新聞有沒有可信度?”
副官道:“今天黃浦的不少報紙上都刊載了這起事故,有件事能夠確定,這艘遊艇就是羅獵夫婦的,遊艇爆炸後沉沒,當然至今沒有找到屍體,估計也找不到屍體,畢竟事故的現場是在茫茫的大海里。”
任天駿點了點頭。
副官道:“要不要去弔唁一下?”
任天駿道:“你以爲他那麼容易死?”
“可……”在副官看來,羅獵夫婦這次只怕是在劫難逃。
任天駿道:“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副官道:“此前葉青虹不就在法租界遇刺了,也許他們夫婦得罪了人。”
任天駿正想說話,卻聽到外面傳來兒子欣喜的聲音:“爸,爸!小彩虹給我寄信了,小彩虹給我寄信了。”任天駿使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