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駿居然被兒子給問住了,是啊,爲什麼要讓別人知道?歷史到底會給父親留下怎樣的評判,自己爲他立下的紀念碑究竟會在若干年後帶給父親榮光還是恥辱?自己當真是爲了父親嗎?還是爲了求得自己的心安?任天駿變得有些迷惘。
任餘慶道:“爸爸,咱們走吧,我有點害怕……”
任天駿點了點頭,準備帶着兒子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張凌空過來敬獻花環,從這件事就能夠看出張凌空非常的用心,任天駿讓部下先將兒子帶上了車。
張凌空道:“我聽說當年尊父就是在藍磨坊遇難的?”
任天駿的表情居然風輕雲淡:“好多年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張凌空道:“督軍,這個週末我在百樂門舉辦舞會,還望督軍能夠賞光。”
任天駿道:“局勢這麼亂,你還有心情舉辦舞會啊。”
張凌空苦笑道:“總得活下去,在黃浦如果不結交朋友,肯定是寸步難行。”任天駿道:“張先生不會缺朋友吧,你那麼有錢,多少人等着主動跟你結交呢。”
張凌空嘆了口氣道:“別人不知道我的底細,督軍又怎會不知道?我可沒什麼錢,所有風光都是表面上的,其實我現在管理的這些物業全都是張家的,賺了再多也跟我沒什麼關係。”
任天駿道:“張大帥的葬禮你都不回去?”親叔叔的葬禮張凌空都不回去參加,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張凌空向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不敢回去。”
任天駿因他的話而笑了起來:“怎麼不敢?怕死啊?”
張凌空居然真地點了點頭:“怕,如果我回北滿參加葬禮,估計十有八九是離不開冰城了,我那個兄弟就算不殺我,也不會讓我再回黃浦。”
任天駿道:“殺了你,除非他張家在黃浦的錢他不想要了。”
張凌空道:“我那個兄弟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他一直看我不爽,認爲我把張家的錢都裝到了自己的腰包裡,幸虧我叔叔明白事理,可現在……”他長嘆了一口氣,叔叔的死讓他惶恐不已,他在聽到叔叔死訊的那一刻就產生了離開黃浦甚至離開國內的想法,可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刻苦經營的物業白白便宜了張凌峰。
任天駿道:“聽說張大帥是被日本人炸死的。”
張凌空道:“都那麼說,可沒什麼證據。”
任天駿道:“張凌峰也是個沒骨氣的東西,他老子被日本人炸死了,他居然還能向日本人低頭。”
張凌空道:“我也爲此煩惱不已,本想着將張家的這些物業還給他,可如果給了他,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日本人,我叔叔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原諒我。”
任天駿心中暗自冷笑,張凌空說得冠冕堂皇,可實際上還不是捨不得將這塊肥肉還給張凌峰,任你說得冠冕堂皇,也改變不了你想霸佔張家物業的事實。
張凌空道:“我叔叔遇害之後,許多存心不良之人就開始覬覦他的物業。”
任天駿道:“張先生指的是誰?”
張凌空道:“法租界的某位華董正聯合一些人想要強買我的物業,將我擠出黃浦,就連這塊地他也想收回呢。”
任天駿當然清楚他指得是白雲飛,他並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
張凌空道:“其實如果任督軍願意,我們倒是有合作的可能。”他偷偷望着任天駿,心中充滿了期待。
任天駿道:“我這個人對做生意向來都沒有什麼興趣,張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
張凌空難以掩飾心中的失望,他怎麼也理解不了,爲何任天駿面對那麼大的利益都不動心。
任天駿其實早就看明白了局勢,白雲飛和陳昊東聯手想要吃掉張凌空,這注定會是一場混戰,自己就算插手也沒必要現在加入亂局,讓他們幾個跳樑小醜去鬧,等鬧夠了自己在出手收拾局面。
任天駿藉口要帶兒子回去,上車絕塵而去,只留下張凌空呆呆站在陵園內,他看了看那紀念碑,心中充滿了怨念,想不到自己送了那麼大一份禮都沒有獲得任天駿的支持,這位年輕的督軍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張凌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爲任天駿去而復返,轉過身去,卻看到來的是白雲飛,白雲飛嘴上叼着雪茄,在距離張凌空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咧開嘴笑道:“張先生比我來的還早。”
張凌空沒好氣道:“督軍都走了,您這會兒來,他也看不見。”
白雲飛道:“我有沒想着巴結他,走了就走了,我也是不是來拜祭誰,就是想看看這園子景緻如何。”他摘下墨鏡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嘖嘖讚道:“不錯,任督軍倒是個孝子,張先生也真是大方啊,這麼好的一塊地說送出去就送出去了。”
張凌空冷冷道:“不是送,是賣!”
白雲飛道:“到底是怎麼樣咱們心裡都明白。”他哈哈笑了起來。
張凌空冷哼了一聲,話不投機半句多,轉身想走。
白雲飛卻道:“張先生留步,我有一事想要請教。”
張凌空道:“受不起!”
白雲飛道:“張大帥遇害身亡,以後這黃浦的物業還是您負責料理嗎?”
張凌空道:“我們張家的事情就不勞外人費心了。”
白雲飛道:“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張家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張凌峰上位,恐怕早晚都會把你的經營權要回去吧?”
張凌空怒視白雲飛,雙目之中就快噴出火來。
白雲飛道:“不如咱們談筆生意,趁着你現在還有經營權,把你手頭的這些物業全都賣給我,我給你一個合理的價錢如何?”
張凌空道:“合理的價錢?”
白雲飛道:“此前跟你說過的價錢,我再加兩成,如何?我夠不夠誠意?”
張凌空道:“穆先生真是大方,你加兩成,就算你翻一倍,這價錢也不到本身價值的三成,穆先生這裡是租界,好像不許明搶啊!”
白雲飛哈哈笑道:“除了我,誰還敢接手你手上的這些物業,留給你的時間好像不多了,只要張凌峰把他老子的後事料理完,估計很快就會想到你了。你不把這些物業賣了,到時候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張凌空收回,你連一個子兒都得不到!”他強取豪奪的嘴臉已經暴露無遺。
張凌空道:“就算我一個子兒得不到,我也不會便宜外人!”
白雲飛道:“別忘了,你販賣軍火黑吃黑的事情,你以爲紙包得住火?”
張凌空道:“你血口噴人!”
白雲飛道:“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很快就會知道,發生在黃浦的事情,沒有一件可以瞞過我的眼睛,好好考慮一下,現在我是唯一能夠幫助你的人。”
張凌空快步離去,白雲飛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將口中的雪茄吐了出去,這個張凌空還真是不識時務,不過白雲飛心中還是有所忌憚的,他並不清楚任天駿的意思,如果任天駿當真也盯上了張凌空的物業,那麼自己就要和這位軍閥競爭,不過這裡是租界,任天駿的手如果伸到了租界裡,外國人也不會答應。
天開始下雨了,白雲飛上了汽車,常福道:“老爺,剛剛收到消息,羅獵一家已經從瀛口登船返程了。”
白雲飛道:“好事啊!我得準備接風了。”
鄭萬仁的出現讓陳昊東感到驚奇,這位長老不是去滿洲對付羅獵,怎麼又突然回到了黃浦?鄭萬仁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在沙發上坐下,手中的文明棍重重在地上搗了幾下:“廢物!全都是廢物!”
陳昊東趕緊給他泡了杯茶送到面前:“長老,您別動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鄭萬仁道:“那羅獵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竟然殺掉了索命門的駱長興還有他手下的四大高手,還有他居然插手凌天堡狼牙寨的事情,現在連凌天堡也改天換地了。”
陳昊東一聽就知道鄭萬仁前往滿洲徒勞無功,心中難免失望,低聲道:“據我剛剛得來的消息,羅獵一家已經於瀛口登船,現在已經在返回黃浦的途中。”
鄭萬仁閉上雙目,暗自盤算着,陳昊東這小子原來一直都在關注着羅獵的動向:“你打算怎麼辦?”
陳昊東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返回黃浦。”
鄭萬仁點了點頭。
陳昊東又道:“葉青虹遇刺的事情已經查清。”
鄭萬仁嗯了一聲,過去了那麼久,結果已經變得不是那麼的重要。
陳昊東道:“是白雲飛策劃了行刺葉青虹的事情。”
鄭萬仁道:“我早就懷疑他,此人想要挑起羅獵和盜門之間的仇恨,讓我們相互殘殺,這樣他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真是夠歹毒。”
陳昊東道:“黃浦雖大,卻容不下那麼多人。”
鄭萬仁道:“將這件事散佈出去,要讓羅獵明白最初害他的人是誰。”無論他們情願與否,現在必須要和羅獵站在對立面上了,江湖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