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此時居然還笑得出來:“騙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
方克文道:“你如果不說上方有一條隧道,我們絕不會跟着你一路爬上來,根本就是望梅止渴。”
顏天心感覺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內心處於放棄的邊緣,無力道:“就算前方有一棵梅樹也好……”
羅獵道:“你們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能夠堅持到現在?”
兩人都沒有回答,卻在心底同時想到了一個答案,這廝的毅力無人能及。
羅獵笑了一聲道:“因爲我怕死!”
出人意料的答案,可細細一品卻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如果不是怕死又豈能堅持到現在?正因爲怕死所以纔要想方設法的活下去,即便是再苦再難都要堅持下去。
羅獵道:“人首先不能對不起自己,我還沒活夠,至少不能現在就死!”他奮起全身的力氣,雙腳向上方攀升了一點,身體拱起就像個大號的蝦米,然後挺起身軀,手臂向上探伸出去,抓住了岩石的邊緣,然後利用手臂的支撐,一點點爬了上去,當他的視線超出了岩石的邊緣,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到迎面有一股清涼的風吹來,然後羅獵感到鼻子突然一酸,竟然有種要落淚的衝動。這世上的感動有很多種,其中一種就是本以爲你必死無疑了,可你居然還活着,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感動。
雖然方克文和顏天心都認爲羅獵在這件事上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欺騙,可他們聽說隧道就在探手可及之處的時候,仍然心甘情願地被騙了,方克文想得是,如果你小子再敢騙我,我就拖着你一起跳下去。顏天心想得是,最後一次了,雖然想被羅獵永遠這樣騙下去,可是她的體力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羅獵死拉硬拽,顏天心根本無力爬過着一步的距離。
羅獵的話真正成爲現實的時候,所有人卻都失去了說話的力氣,顏天心爬上來之後就癱倒在地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不是委屈也不是激動,而是莫名其妙的失控。
方克文沒哭也沒笑,坐在洞口就像個木頭人一樣,這一番折騰讓他對生命這兩個字有了重新的認識,他忽然懂得了羅獵所說的怕死是什麼意思,忽然覺得怕死也不是什麼壞事,其實自己也怕死,不然也不會在地下呆了五年都不捨得結束自己的生命。有了剛纔的經歷,他徹底放棄了輕生的念頭,爲了這次逃生,他付出的實在是太多,如此得之不易的生命他怎能輕易放棄。
羅獵仍然是三人中最先站起來的那個,雖然找到了隧道,可是他還無法確定能否通過這條隧道走到外面,走了幾步就感到清涼了許多,的確有風迎面吹來,剛纔並不是他的錯覺。
三人在短暫調整之後,繼續向前方走去,沿着這條傾斜向上的隧道,一直前行,沒走多遠,腳下就見到有水流過。
方克文心中暗忖,這條隧道顯然一直都存在,如果禹神碑上的那段文字無誤,至少存在八百年了,過去的漫長歲月中應該是被冰雪掩蓋,可是隨着火山的復甦,地洞內熔岩湖形成,溫度不斷提升,高溫氣體上行,融化了隧道內的冰雪,所以這條隧道也就重新顯現出來。同時他心中也不禁有些擔心,萬一這條隧道內的冰雪並未完全融化,他們豈不是仍然走不出去。
幸好方克文擔心的事情並未發生,接下來的行程極其順利,除了迅速降低的氣溫,他們就再也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羅獵和顏天心各有一件貂裘,方克文也準備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羊皮襖,未雨綢繆,如果沒有這些衣服御寒,就算他們能夠逃出地穴,來到風雪交加的外界也會被分分鐘凍死。
前方的隧道因爲冰層的覆蓋逐漸收窄,他們無法繼續直立前行,開始是躬身行走,到了最後只能在未能完全融化的光滑冰層上匍匐前進,前方終於看到有光芒透出,他們歷盡千難萬險之後終於迎來了光明,幾人不由自主同時加快了爬行的速度,而此時他們的身下突然產生了劇烈的震動,他們同時想到了一件事,該不會如此湊巧,火山要在此時噴發了?
方克文大聲道:“快跑!”他毫不吝惜地用上了跑字,然後身先士卒,手足並用,向光亮的地方瘋狂爬了起來。羅獵和顏天心也隨後爬行,顧不上週身的疼痛,更顧不上難忍的疲憊,這是一場和死亡的競速賽。
熔岩湖內的岩漿沸騰得越發厲害,東南方向一股玄冰融化的溪流緩緩注入到熔岩湖內旋即就被炎熱的岩漿汽化,隨着溪水的不斷注入,地**的氣體迅速增加,火紅的熔岩湖上方蒸騰起白茫茫的霧氣,懸浮在熔岩湖上方的禹神碑劇烈抖動起來,在一陣劇烈的抖動後重新歸於寧靜,岩漿沸騰的勢頭也衰弱了下去,一切彷彿又回到從前之時,突然之間從熔岩湖的中心噴涌出一道高達數十米的岩漿,這岩漿直衝上方,宛如洪水猛獸一般將禹神碑籠罩其中,岩漿和水汽相互作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地心炸響,火紅的岩漿有若脫繮的野馬一飛沖天,奔瀉狂涌。
羅獵三人還沒有來到隧道口處,就被身後的無形氣浪拍擊出去,他們的身體騰雲駕霧般繼而連三地從隧道內衝了出去,飛出好長一段距離方纔墜落在厚厚的積雪上,然後沿着傾斜的山坡一路滾落。
隨後看到一條火紅色的長龍從他們剛剛逃離的隧道衝了出去,一直衝入空中蔓延數十米,然後因重力的作用向下垂落,經山風吹散成爲漫天花雨。
方克文最先止住滾動的勢頭,剛剛從雪地中爬起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塊燃燒的石塊就砸落在他身體的左側,雪花伴隨着岩漿四濺,方克文因身體被灼痛而發出一聲悶哼,他不敢停留繼續向山坡下跑去,看到前方兩個大大的雪球仍然在向下方滾去,那兩個雪球正是羅獵和顏天心。
兩人一直滾到山坡下的平緩地帶方纔止住下行的趨勢,抖落了一身積雪從雪地上爬起來,方克文隨後也跑到了他們身邊,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脫離了岩漿噴涌的範圍。
從隧道口噴出的岩漿迅速減弱了勢頭,火紅色的岩漿落在積雪之上,迅速黯淡下來,在雪地上留下一長條黑色的痕跡,黑色痕跡的正中岩漿仍未冷卻,還顯現着鮮紅的顏色,遠遠看上去猶如雪野上新添了一條觸目驚心的流血傷疤。
方克文暗暗後怕,如果他們再晚一刻出來,恐怕現在已經被熔岩活埋,隧道出口處很快就不再繼續噴涌岩漿,這是因爲外層的岩漿迅速冷卻,將後繼噴涌而出的岩漿封堵在了火山口內部。
顏天心慶幸地鬆了口氣,小聲道:“看來噴發的勢頭暫時止住了。”
羅獵的目光卻望着峰頂的位置,看到峰頂隱隱飄蕩的青煙,天空中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正在逆時針緩慢轉動着,不停向中心聚集。剛纔隧道噴出的岩漿應該只是這座火山大爆發之前的先兆,或許用不了太久的時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發就會到來。
方克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聲道:“這場爆發已成必然,只希望能夠晚一些,咱們好逃得遠一些。”
顏天心卻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我必須先回連雲寨。”連雲寨還生活着一千多名她的族人,這場劫難到來之際身爲寨主的顏天心豈能一走了之?
羅獵早就意料到顏天心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輕聲道:“我陪你去!”
方克文皺了皺眉頭,五年孤獨不見天日的地底生涯,今日方纔重見天日,他本以爲可以就此離開,卻想不到這兩個年輕人竟然做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抉擇。方克文早已心如死灰,如果不是在地底遇到了這兩個年輕人,或許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悲催的命運,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當他呼吸到這清冷的空氣,看到這白得耀眼的雪夜,迎面吹來刺骨的寒風,方纔真切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重新回到了早有麻木的軀體內。
當生命的意識被喚醒之後,昔日的記憶和激情竟然一點點開始找回,雖然回來的不多,可畢竟存在,方克文一度是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可他也有自己堅守的品格和道義,方克文道:“一起去!”
羅獵因他的話而回過頭來,無意中看了他的跛腿一眼,方克文滿是紫色瘢痕的面孔籠罩上一層煞氣,怒道:“你再敢胡說,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羅獵笑道:“我只是奇怪,此前方先生不是說進入地穴就會中毒,如果離開就會毒發身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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