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自來欣賞她這種隨遇而安的心態,於是也不說什麼,掌着燈,跟在後面。
奚蘭走到後院門口。停下來說:“聽聞王爺這幾日在軍營中忙碌。可有見到紫道長?”
記憶裡最後剩下的,是那小子半死不活的模樣。
她當然還記得那種好友瀕臨死亡的絕望之感,用《凡咒》改變了紫虛元死亡的命運,可無盡大師說過,改變只是一時的,該來的總會來的。
無盡大師圓寂。不就是《凡咒》也沒有改變的一個例子嗎?
這些天她躲在後院裡細心鑽研佛家各門經書,王府中所有的佛家書籍中,並沒有記載《凡咒》的信息,她必須要掌握《凡咒》,越多越好。
李淮自然對她問起紫虛元一事,有些好奇,不過都通通壓在了心底。
“紫道長爲花街的奇案立了大功。父皇封他爲護國尊師,享正二品官員俸祿,並賜了長安湖的閒啐居給他,約莫明日就會搬過去了吧!”
奚蘭其實是想讓李淮將紫虛元請到王府中來,有了他,自己做事要方便許多。可現在李淮竟然沒提,她也就不提。
這時,又聽見對方略有擔心的說:“聽聞你這幾日都在抄讀佛經,皇祖母與母妃都虔心禮佛,你有這份心也是好的,不過可不要太癡迷於此。”
世人皆知,入佛深厚了,難免會斬斷塵緣,清心寡慾。
若他的王妃年紀輕輕,就打算破塵而去,那可就不好了!
奚蘭當然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他還當真以爲她受了打擊,欲要打破紅塵嗎?
“王爺的提醒,我記下了!”她輕聲說完,又囑咐道:“王爺回去吧,我到了!”
李淮站定了,並沒有立即轉身離去。
他提着那盞紅色燈籠,站在院牆下。目送奚蘭走進屋檐之中。
“錦畫……”
“嗯?”她回頭,通過那遇難的紅色光線,看到有何東西的陰影,折射到了對方的額頭上,妖嬈如邪,卻又溫雅似風。
“再過幾日,你就搬回去住吧?”他試探性的問她,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又說:“今日進宮,父皇還期待着何時能抱上皇孫呢!”
她怔住,皇孫?
她與李淮?
無數種複雜的感覺在心頭纏繞着,原本以爲李淮希望她搬回去,是因爲他希望她回去呢,後面再添上這樣一句,又算什麼呢?
她終究什麼也沒回應,轉身推門進去。
看見門關上了,她也沒有瞧自己一眼,李淮心頭突然有種挫敗感。
他也不曉得自己爲何要添上後面那一句,那時候,他只是覺得堂堂一個大男人,還是王爺,請夫人回去沒得到迴應太丟面子了,有皇帝老子當後背,丟的就是老子的臉了!
現在想也知道,自己後面那句畫蛇添足了,但話已經說出來,咬爛舌頭也改變不了啊!
於是只好轉身回去了!
奚蘭瞧着門外那盞紅燈遠去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自語道:“還好你說了後面那句,不然……也許……我就心軟的答應了!”
另一方面,又是感嘆,女人真是容易滿足呀!
爲這事也沒糾結多久,奚蘭立刻在房間裡找出三枚銅錢來爲起卦。
她要看看李淮明日出去春獵,有沒有危險。
掛起,忌神是木,應對此卦的年月時間,是兇!
明日李淮上山,凶多吉少!
她臉色已經全然暗沉下去了,爲了更精確些,她反覆起卦數遍,最後肯定,此兇來自水裡。
李淮是去山上狩獵,怎麼會跟水有關的凶兆呢?
不管如何,她明天肯定是要一起去山上的。
正因爲此,她才推遲了與李淮一起去春獵,若是那樣,自己是胥王妃,人多眼雜,行動多有不便。
而等李淮他們走了,她再悄悄溜出王府,喬裝後再跟着上山,暗中保護,自然要來得容易些。
於是次日天未亮,奚蘭就起牀準備了!
她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將青蓮和淺墨搞定,並非是她信不過這兩個人,只是不願太多人知道,隔牆有耳。
凌晨的天空,紅光微現。
院子裡,潮溼的空氣裡,全是雨露的清香。
奚蘭本想着比兩個丫頭先起來,去後面的小廚房弄些粥來下藥,結果門纔剛打開,就看到院子裡站了個人。
她差點沒嚇了一大跳。“臭小子,你怎麼找來這了?”
在《凡咒》的效力沒有出現時,紫虛元也是像這樣,突然出現在王府中的。
所以,《凡咒》改變的是某一件事的結果,改變不了人的行爲。
比如,像紫虛元這樣喜歡翻牆的道痞,不管她念多少遍《凡咒》,他還是會翻。
“臭丫頭,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當真是嫁進了王府就啥也不過問了是嗎?”
她趕緊走過去,將紫虛元拉到屋檐下。“這王府裡高手如雲,你進來也不怕被人抓住啊?”
那時候與《凡咒》改變的結果,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是用簪子自己把自己插死了,而另一個是被王府衛用亂箭給射死了!
“就這些個廢物,貧道還不放在眼裡。”紫虛元甩開她拽着自己的手,伸手拍了拍兩邊兒的衣袖。
“進去說吧!”天一會兒就亮了,被下面的奴才看見了,也不好。
紫虛元就跟着她進去,趁她關門的時候,這廝一屁股坐在圓蹬上,問:“臭丫頭你聽說了嗎?皇帝老子封我當護國尊師了!”
“你來這裡,就是給我說這件事兒嗎?”奚蘭清楚,這傢伙可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她也早就曉得,他留下來,是爲了她。
“不然呢?難道你還期盼着我能給你說點兒其他的?”他翻了個白眼,自己動手倒了杯茶。
不過桌上茶壺裡的茶是前一晚上的,早涼透了,他沒料到,剛喝進去,就盡數給噴了出來。立刻就不滿的數落道:“你這當的哪門子王妃,當着當着都搬到這鳥不拉屎的破院來了,甚至連口好茶都沒有!”
此刻的紫虛元,還是那個因爲她不肯定跟他走,而生氣的紫虛元。
奚蘭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虛元,我有事要和你說。”
對方立刻將頭偏到一邊,伸出五個手指來擋在她面前。“想求我幫忙呢,免談!”
“那好吧!”她就當真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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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虛元卻不是真的免談,他立刻轉頭過來,特別有興致的說:“算了,貧道改變主意了,你先講來聽聽,然後貧道再考慮要不要幫你。”
“虛元!你前幾日都是呆在宮裡的對不對?”
她起身,去梳妝檯那裡,拿出了一個珠寶盒子來。
“嗯,然後?”
把將盒子推到紫虛元面前,“這東西是我從宮裡得來的。”
對方一看見那盒子上面被她貼上了封咒符,立刻大罵道:“誰又這麼缺德,搞詛咒啊?”
“虛元,這鐲子裡有陰鬼血,是用來下詛咒的,這詛咒不是對我,而是用來對付李淮的,而下咒的人就在宮裡,你從宮裡出來,有沒有發現什麼?”
紫虛元臉色凝重起來,似乎想到什麼,“等等,我怎麼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不是似曾相識,是壓根就發生過的。
那皇后納蘭氏賜她的青玉鐲子,在她念起《凡咒》之前,已經與那時候的紫虛元看過這鐲子了!
其中的陰鬼血,需要有通靈眼的人才看得見。
“這鐲子是宮裡那個皇后賜你的對不對?”紫虛元把盒子打開,看了裡面的鐲子之後,擡頭問。
“是的,這鐲子裡的陰鬼血來頭十分大……”
“這個——”這傢伙十分煩惱的打斷了她的話,“我又是怎麼知道這鐲子是皇后給你的呢?你之前是否有給我看過?”
她要如何對他解釋呢,如果要解釋的話,就不止要解釋《凡咒》的力量了,還要解釋李淮的身份。
紫虛元那麼軸,到時候聽到一半,要去斬妖除魔,怎麼辦?
於是她還是決定試探一下,就下意識的問:“虛元,你從前應該有聽過一個菩提小尼的故事吧?”
“菩提小尼?”這傢伙眉毛呈一高一低狀,斜視着上面兒的房樑,回答:“就是那個爲了一個邪魔而欺師滅祖的花尼姑?”
奚蘭頓時臉色有點難看,“你說話能不能好聽些?虧你還是修行之人呢!”
“好笑了,是那菩提小尼做的事人神共憤,怎麼能怪得着貧道說話難聽?還有臭丫頭,我明明就問你那鐲子的事,你給我扯開話題做甚麼?”
她臉上特別嚴肅的強調:“因爲這有關係,你到底是要聽還是不聽?”
這廝聽了立馬就學乖了,“行,那欺師滅祖的菩提小尼然後呢?”
“如果我告訴你,那個菩提小尼並不是像傳聞中說的那樣,你信不信?”
紫虛元狐疑的瞅着她,“臭丫頭我怎麼覺得你怪怪的,該不會是那對受了詛咒的鐲子,影響到你了吧?”
奚蘭突然覺得,與這廝實在無法交流下去!
瞧他瞪着自己不說話,紫虛元又忙說:“你繼續說。”
“我發現世人冤枉了菩提小尼,她是有大善大德之人。”
這回換紫虛元不解了,他質疑道:“一個現身給邪魔歪道的佛家子弟,叫大善大德?你說哪門哪派的笑話。”
“你是說倏世嗎?倏世原本是上仙,是爲了封印魔王吞天才墜入魔界的,他是有仙根的人!”
“打住!”紫虛元瞧她越說越不靠譜,竟然端起桌面上的茶杯,往她臉上一潑。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淨!”
奚蘭全然沒料到這廝驅邪說來就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差點沒一腳給踹過去。
“臭小子!”
紫虛元這才確認她沒中邪,忙站起來納悶道:“原來你沒中邪啊!”
“你才中邪了!你肯定故意的!”
他舉起雙手,求饒道:“貧道發誓,絕不是故意的,只是一進來,就發現你身上帶着邪魔氣……”
“邪魔氣!”奚蘭低下頭去不看他的眼睛,邪魔氣,應該是從李淮那來的。
雖然她有龍凝珠吸噬邪魔之氣,但總還是會殘留一些。
紫虛元發現她有些心虛,再開口時,變得嚴肅了許多。
“其實,我過來找你,也是想問你,你近來,有沒有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她擡頭,面帶疑惑。
“李淮前兩天來找我,讓我幫他解夢,他與薛大夫近來做了一個相同的夢,夢裡李淮死了!”
奚蘭面色無波,沒有任何驚訝之色,她問:“那你解出來了嗎?”
“這不是緊要的,緊要的是,他們做的這個夢,我似乎也有夢到過。”他說話時,一直注意着奚蘭的表情變化,最後似乎很肯定的走近來,輕聲問:“臭丫頭,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不對?”
她立刻否認道:“我……我又不是大羅神仙,我怎麼知道?”
“你說謊,你一定知道。你不想告訴我,是想隱瞞什麼?”
被這傢伙逼問,她也糾結,最後只好問:“你聽說過《大金剛凡咒》嗎?”
紫虛元眸眼明顯一亮,“那是上古傳說中,可以改變一切的咒語……可那都是傳說,到底有沒有存在於這世上,沒人證實過。”
“虛元,如果我告訴你,那道咒語此刻就在我手上,你信不信?”
對方聽了一愣,隔了片刻才說:“你騙我有何好處嗎?”
“你信不信?”估扔宏巴。
“信!”這傢伙異常堅定的回答,這讓奚蘭有點小感動。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道咒語,我用過一次,那時候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你幾乎生命垂危了,所以我用了這道咒語,你們所做的夢,實則是都發生過的事。”
紫虛元聽了久久不敢相信,他詫異的望着她,半張着的嘴,想合都合不攏。通靈師奚蘭:
“真的?”
“嗯。”
“那李淮爲何會死?我爲何又會死?”
奚蘭就簡略的回答了李淮如何捉花妖時,被雷劈死了,有意忽略掉了他是入世魔收了詛咒鐲子的影響,才被雷劈的這一段。
紫虛元聽後,平復了好久纔回答:“這麼說,《凡咒》的超凡力量是真的?”
奚蘭剛要回答,突然聽見了外面有聲音,她忙給對方做出禁聲的動作,片刻之後,門外響起了李淮的聲音。
“錦畫,你房間裡有其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