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方唐神情錯愕,楊輕絮也是一怔,急問:“你不知道‘功德改命法’?”
方唐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半晌沒有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鍾文有很多關乎相術的事情,不但沒有教自己,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過。
以往鍾文教方唐改命的法門,是“因果改命法”,這是最尋常的一個法門,簡單地打個比方說明一下:
例如方唐相出一個路人甲某日有兇劫。因爲人是社會性動物,長期參與到社會工作中,生活會遵循固定的規律,工作日上學上班,週末加班或者休息,在大部分的情況下,會有固定的路線和行動規律。
方唐根據五行推算,可以算出兇劫發生的模糊時段(如火時是巳時9點到11點和午時11點到13點);方向(如火對應南方);內容(如火劫可能是火宅、燙傷或者化學燒傷等等)。
將這些有一定範圍的信息跟路人甲的生活規律對應起來,方唐就可以推出真正凶劫的幾個情形,即是“果”,並借“果”倒推出“因”,然後就能順勢而爲,設計出規避的方案。
這個方案,只要路人甲嚴格遵守,熬到子時過去,那他就成功改命了。
這只是一個用於說明的簡單例子,要知道兇有大凶小兇,劫有生劫死劫,具體的解法還要結合實際,不一而足,但只要是使用的“因果改名法”,那遵循的原理就與例子相通。
但凡看完了因果改名法的說明的人,相信都會感到此法麻煩且限制頗多。不單如此,此法還極其地考究相師推算和掌控全局的能力,因此此法改命,不但有很多大劫死劫不適用,而且成功率還不高。
直到現在,方唐才終於想通了鍾文費盡周折逼自己當他徒弟的目的,原來所謂的“八件功德”,是收集來爲他自己改命所用。
呵呵,我收齊了功德他改命,我們都活下來;我收不齊功德他改不了命,我們都要死……我這是要給鍾文那缺德老頭墊背啊。
方唐問道:“楊姑娘,能簡單地跟我說說‘功德改命法’嗎?”
楊輕絮猶豫了片刻,還是徐徐開了口來。她說得言簡意賅,卻足夠清晰明瞭。
簡單說來,“功德改命法”,就是要求改命者集滿十八件功德。這些功德,都要求是乖離倫常、傷天害理之事。每每行事,只要行功德者解開其中當事人的心結,令到事情有了圓滿的收場,就算是他完成了一個功德。
方唐恍然,蘇家時候是兄弟相殘,阿巧和赤背是父女相欺,確實符合功德的條件。
他又不禁想到,乾坤眼攪和在蘇家裡頭,會不會並非那麼單純地爲了錢財?他們有沒有可能掌握了通過害人來改命的法門,由是藉此既求財,又改命,一舉兩得?
這個想法相當大膽,且可能性不低。
因爲那場空中風水局,方唐已經跟乾坤眼結了怨,對付他們是日後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只是方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儘快完成剩下的六件功德,保住命來。
眨眼一月就已經剩下最後幾天,方唐還有11個月的時間,看起來充裕,其實眨眼飛逝。他不想冒着過大的風險,貿然跟乾坤眼這種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的相師組織正面交鋒。
方唐打定了注意,只要乾坤眼再不犯他,他就暫且懶得去教訓他們。等到他功德完成,無後顧之憂了,那時就自可以跟乾坤眼見個真章。
想到楊輕絮從自己口中得知鍾文是要靠功德改命時,所表現出那種不可置信的激動情緒,方唐大感好奇,忙問:“說起來,楊姑娘,現在你是不是該說說你跟我那缺德師傅有什麼深仇大恨了?竟然因此遷怒於我。”
楊輕絮鳳目一寒,咬牙道:“你真不知道鍾文做過什麼?”
方唐無奈道:“天地良心,楊姑娘你可以相信我的。如果我跟我那缺德師傅同流合污、蛇鼠一窩、狼狽一窩、相親相愛的話,我見你來找茬,早就解決你了,哪會這麼和顏悅色地跟你交談?如果你再對我持這種懷疑甚至敵對的態度,我轉頭就走,絕不回頭。”
楊輕絮急了,柳眉倒豎,猛地又將匕首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喝道:“你敢?”
媽的,得寸進尺了還!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小豬佩奇?
方唐眉頭一緊,劈手奪過楊輕絮手中匕首,然後往旁發力擲出。只見銀光一閃,匕首射到一棵樹上,刀身完全沒入了樹幹之中,唯露出了一截刀柄。
因爲方唐奪刀,楊輕絮光潔的脖子上都被拖出了一道淺淺血痕。她呆了一呆,方纔反應過來,急道:“方唐!你不怕我們趙派……”
“趙派什麼趙派?楊輕絮,你有本事死,我方唐就有本事去承受你一門的圍攻!有本事你就試試,到時你儘可以在陰間看看,我方唐面對你趙派門人時,除了皺一皺眉、抖一抖腿和稍微有些害怕之外,會不會退縮?”
本來很是豪氣干雲的一段話,被方唐說出來總有些不倫不類,楊輕絮聽了,更是對他這種軟硬不吃的無賴感覺生出了一股無力之感。
俚俗之中有兩句話很是流行,一是“流氓懂武術,擋都擋不住”,二是“什麼都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方唐這個流氓,既懂武術又有文化,再加上被心口血痕所束縛,英年早逝本就是掛在倒計時上的事情了。試問正邪兩道,又有誰人能輕易奈何得了這麼一個人?
無可奈何之下,楊輕絮只有使出最後的手段,憤然道:“既然是這樣,你就還我的人情!在蘇家的時候因爲餐廳地下水脈的事情,你欠我一個人情,沒忘記吧?我就要你幫我找到鍾文,來還我這個人情!”
方唐聳肩,回道:“前提是你要完完全全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跟我說清楚,不準有隱瞞,同時保證不再懷疑我說的話。”
被方唐反客爲主,楊輕絮心中忿忿不平,但也唯有妥協,狠聲喊了個“好”。
彷彿是爲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一般,不等方唐發問,楊輕絮就徑直解釋起她來找方唐的經歷。原來是在蘇家不久之後,根據方唐相人的舉動猜出他所學的是相瞳秘術,連忙就追尋過來,可是來到桂城時,方唐已經去了堅寶寨了,她不甘心,唯有苦等至今。
聽了這番話,方唐就知道自己已經制住了這隻暴怒的母老虎,開始慢慢掌握主動。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好整以暇地含住了撕好糖紙的棒棒糖,說道:“楊姑娘,這件事我多半已經猜出來了。我比較想要知道的,還是你到底跟我那缺德師傅有什麼深仇大恨。說說吧。”
楊輕絮額顯青筋、咬牙切齒,粉拳捏了又鬆開,分明是情緒十分激動。方唐耐心地等候着,並不催促。
醞釀了好久,楊輕絮稍微平復下情緒,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話來:“鍾文害死我全家五口人!我父母、我姐姐、我弟弟,無一倖免!”
方唐聞言心驚,仔細地打量了楊輕絮的瞳孔命輪一番,然後是面相,甚至看了她的骨相。他將腹中所學悉數使出,將楊輕絮儘可能全面地相了一次後,不禁搖頭,苦笑道:“楊姑娘,大家都是行家,我就不婉轉了。我剛剛仔細地相了你一遍,你命中父母宮也罷、兄弟宮也罷,沒有特別顯眼的問題,換言之你的家庭,即便不十分美滿,按說也不會有大的災厄,不符合你說的全家被我缺德師傅殺死的情況……”
不等方唐說完,楊輕絮就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說道:“誰告訴你,鍾文‘殺’了我全家?”
說這話時,楊輕絮話語中已經顯出了悽然之音,“鍾文這個惡賊,他用爲天理不容的‘以命改命法’,將我家中五口人,悉數當做了爲自己改命的素材……我的父母姐姐和弟弟,不是被他殺死的,而是被他直接在這天地之間抹去了!他們既沒有死過,試問我的父母宮和兄弟宮,又怎麼會有問題?”
話音一落,楊輕絮再也無法自制,淚如泉涌,一張別緻俏臉完全被淚水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