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翠竹夫妻二人到底沒鬧起來。
母女情分已斷,如今二房眼瞅着是起了勢,何況還和縣令有故,杜翠竹沒那麼拎不清。
哪怕周遭冷言嘲笑,到底還能拉下臉在外面的席位上吃飽喝足,再兜拿了一些才走。
幫手的山春花看着杜盈秋果斷地斬斷了這段孽緣一般的親情,流露出了讚賞和歆羨。
一牆之隔,杜氏知道二房回村後,有心想要恢復兩家關係,因此還找上了山春花。
看着蒼老許多的杜氏苦苦哀求,山春花說不出對山三郎時的那些狠話,卻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可能替主屋和二房說和。
“小姑,小心手!”看着一刀差點切在自己指頭上的山春花,山桃扔出一根筷子擋在了她的手指上。
回過神來,山春花一下扔開了刀,翻看自己的手,幸好沒有受傷,這可是現在自己吃飯的傢伙。
山桃走近問道,“小姑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說來也奇怪,明明兩個人小時候不對付,山春花面對山桃時卻最容易卸下心防,嘆了口氣,“我娘昨日找我......想要和你們家說和。”
“你沒答應,所以現在覺得難受?”山桃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沒答應?”山春花苦笑一聲,“也是,我若答應,那不是豬油蒙了心。要不你們,我如何能自立女戶,哪有臉說和。”
山桃踮起腳,拍了拍山春花的肩膀,“小姑,你和我們不一樣,我們一家陪爹去考試,桃夭繡坊就要留給你。你留在家鄉故土,因爲血脈之情難斷是人之常情,對阿奶有一份報答養育之恩的情誼,只千萬記得莫牽連自身就好。”
若是放在以前,山桃哪會說出這番周全人情之言。
這些年跟在爹孃身邊,見慣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了正常女子求生不易,需要顧及得很多,不比她當時魚死網破的局面。
聽了這話,山春花心中紓解許多,有笑着道:“倒是我這個做小姑的,總看得不比你通透。我們家四丫,也長大了呀。”
宴席上除了這些鬧心事,也有一樁小小的喜事。
大房爲大柱相看的女方也來吃席了,自然理由是扯些毫無來頭的親戚關係,給二房道賀,實則是衝着雙方相看來的。
大柱今年十七,女方也才及笄,還不忙婚嫁,只相看若合適,可先訂下,過兩年再成婚。
女方是個看着便很明慧的女子,雖此番目的令她帶着羞赧,但卻也還是大着膽子多看了幾眼未來夫婿。
大柱只敢遠遠看一眼,便紅着臉忙前忙後,本是羞澀所致,落在女方眼裡倒得了個勤勞能幹的第一印象。
晚間送走賓客,大房夫妻一臉歡欣,還特地多添了一份賀禮,“不是啥貴重東西,但這回咱大柱的婚事畢竟是借了二弟的光,算一份喜氣。”
二房自然收了下來,再問這親事已然成了一半,大房如今在七裡八鄉里,也算家境殷實的人家了,大柱又是個踏實能幹的人,模樣也算硬朗,女方很是滿意。
“你今年考試要是順利,也不知道到時候成婚了能不能回來吃上一杯酒。”山大郎高興過後就有些悵惘。
短短几年時間,山家二房的路眼看是走得更寬更遠了,他既高興又難過以後兩家難再朝夕親厚。
“無論在何處,只要能趕回來,一定討這杯喜酒喝。”對這個一直以來照顧自己有加的兄長,山二郎也滿懷感激。
在家多呆了一段時間,山二郎還需要回縣衙裡交接。
今年重中之重便是科舉,自然不能再花心力在衙門裡的差事上。
文縣令也表示理解,而且他在蒼江縣也已經呆夠了三年,屆時調任還是留任都尚未可知。
山二郎一回,杜盈秋和山桃也要跟着回蒼江縣,各謀其位。
日日粘着山桃的司周行這回卻沒有一同去,送行道:“我有些家事要處理,便不去你們家叨擾了。上益州時,若有緣,再相會。”
所謂的家事,在二房夫妻耳中以爲是走失的親人終於有了消息,山桃卻知道他指得是作爲大皇子身份的籌謀。
山桃特地單獨跟司周行說了幾句話,“既已韜光養晦三年,便不急於一時,切記保全自己。”
前世今生,山桃都沒想過會再和司周行重遇,但也只有司周行明白她的過往,她也格外珍惜這份情誼。
司周行深深望着山桃半晌,才點頭應允,拿出一個木盒,打開是一枚小巧的銀簪,是桃花的樣式,雕工精湛。
“臨別禮物,若有需要,各大陶氏票號,可自取銀票。”
山桃對帶了自己名字的銀盞頗爲喜愛,當即戴在了頭上,“就知道你沒安心埋名,這份情承下了,多保重。”
二房返回蒼江縣後,司周行目送馬車離開後纔回了孫家。
孫叔看了眼周身氣質都冷冽起來的司周行,“既都是去益州,何不同行,也有個照應?”
“能在這裡歇息三年時間,已經是奢望了。”司周行露出一抹冷笑來,“那些爪牙等不及了,我也需要讓他們知道,不該伸的手邊無需長出來。”
“倒是孫叔你,上我的賊船,就不怕嬸子擔心?”不提那些陰暗中的人事,司周行又恢復了慣常的戲謔模樣。
孫叔看着臥室的方向,輕聲道:“若能活在日光下,誰人想錦衣夜行。我不想就這樣,委屈她一輩子。”
一個成熟的男人和一個少年人的對話消散在風裡,只有才牙牙學語的貓兒,嘰裡咕嚕地呢喃着旁人聽不懂的夢語。
春去秋來,幾個月的光陰很快逝去,二房臨行前,特地又回了一趟村。
得知孫家一家都離開了,說是要去尋親,只給二房留下了一封信。
山桃雖對司周行的籌謀有所感應,卻沒想到連乾爹一家也摻和了進去,只自己心事又重了一分。
臨行前最後一件事,就是送狼崽子歸山。
山桃領狼崽子一步步踏入當初撿到它的那片山脈,用仙術尋找到了狼羣后,站在原地,目送它離去。
“去吧,自由自在地過你該有的日子。”
狼崽子流連在山桃身邊許久,一遍又一遍地嗅着她的氣息,最後才隱沒在了山林之中。
山桃轉身離去,背後有狼嘯爲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