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覺。
像活生生在自己心頭割掉一塊肉,再往傷口上撒鹽,明知道傷口總有一天會痊癒,可帶來的疼痛好似苦澀的海水將他淹沒。
蘇鈺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得譏諷。
“我一直以爲阿笛的被抓是巧合,原來那時候他們就背叛我了……是我,害了她。”
蘇見覓偏頭,看見大哥眼角一處溼潤,在清冷的月華下宛如浸了寒霜的露珠。
“大哥,阿笛姐姐下輩子會過得很好的,不是有個詞語叫做此消彼長嗎?這一輩子她過得不好,下一輩子就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關於生生世世,蘇見覓深有體會。
蘇鈺卻笑了,說:“妹妹,哪裡學的歪理,告訴你這些的人,他經歷過嗎?”
蘇見覓心說當然經歷過,經歷了三世。
當然她說出來蘇鈺不僅不會信,還會懷疑她有病。
蘇見覓聳肩道:“你如果相信就是真的唄,反正我又不會騙你。”
蘇鈺但笑不語,比起剛纔月下舞劍的惆悵惘然,狀態好了不少。
晚風吹來,蘇見覓出來沒披很多衣裳,不禁打了個寒顫。蘇鈺把自己的外袍給她蓋上。
“我的事情說完了,妹妹,你又是爲什麼睡不着?”
蘇見覓的睡意瞬間醒了大半。原來大哥是在一物換一物。
“大哥,我是單純的失眠。”她耍賴道。
蘇鈺一種你看我會信嗎的眼神玩味的凝視她,說:“原來如此,是因爲王雋而單純失眠啊。”
蘇見覓臉一紅,嗔道:“大哥,你明明——”
他明明知道,還裝不知道,要自己主動說出來,自己不主動說,他就主動說。
反正就是一句話,逃得過和尚逃不了廟。
蘇見覓只好硬着頭皮承認道:“差不多吧,王雋表哥簡直是一頭犟脾氣的牛,怎麼說都聽不進勸,我真的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堅持,明明交集不多,他看上我哪一點了啊?”
蘇鈺輕笑。
“你笑什麼啊?”她有點羞赧,自己頭一次和大哥說起自己和王雋的事,他怎麼這個表情。
蘇鈺道:“還記不記得有一年春節,琅琊王氏來京城做客?”
不出意外的話,每年春節琅琊王氏都會來京城做客,這也是一年之中王雋遇見蘇見覓爲數不多的機會。
蘇見覓道:“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年。”
“第五年。”
第五年……自己五歲,還是個小奶娃娃,這哪裡記得清楚啊!
蘇見覓無奈地說:“大哥,你直說吧,我不記得。”
蘇鈺卻顧左右而言他,說:“王夫人和王家家主感情不算和睦,她懷王雋的時候和王家主整天吵吵鬧鬧,一言不合就絕食,家主不服軟,就不吃飯。”
“所以王雋生下來時,身子骨不好,底子也差。還不到足月不小心得了病,琅琊的大夫束手無策,最後是一名江湖郎中救了他,只是落下了病根。”
蘇見覓頭一次聽見這樣的秘密。
她之前也觀察出王雋的父母感情不好,連在外人面前做樣子的姿態都懶得裝。
但不知道王雋落了病根。
他怎麼看都是儒雅的讀書人,不瘦弱,不弱不禁風,還有出神入化的王家秘術。
她疑惑的模樣落在了蘇鈺眼裡。
蘇鈺接着說:“我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爲我比你年長,知道的也多一點,但不代表全貌。”
蘇見覓點了點頭,道:“可是大哥你偏題了。這和王雋表哥對我有意思,還有第幾年來京城有什麼關係?”
“王雋的病是好了,但是落下了病根,五歲之前藥罐子纏身,很多人都在勸家主納妾,王氏的未來家主可不能是病秧子。”
“可王雋父親無論如何也不納妾,被各路的聲音逼急了,脫口而出一句在族譜中挑一個人過繼便揚長而去。”
“他本就對王雋母女不甚關心,更沒有在意自己一時氣話的後果,這之後,王雋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連維持生命的藥都有人偷工減料。”
“要不是他爭氣,引起了王家家主的注意,說不準現在又是什麼樣子。”
蘇見覓聽着拳頭都硬了,不自禁揚起了聲音道:“沒想到如此欺人太甚!如果是在我蘇家,肯定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末了,她還是很疑惑,“可是大哥,你還是沒有講到正題上啊。”
蘇鈺笑笑,說:“我已經說過了啊,要不然你覺得他爲什麼能爭氣,還不是因爲你?”
蘇見覓聽得一頭霧水。
“因爲我,難道是我鼓勵了他?還是陰差陽錯治好了他的病根?不管是哪一種都不靠譜啊,我當時還只是個五歲的小孩。”
前者應該不會,鼓勵的話王雋應該聽了不少,總不能因爲自己的幾句話茅塞頓開。
後者更不可能,她當時連銀針都不會拿,還治病,沒把人治死還算好的。
她期盼地看着大哥,希望他再說些什麼,好喚醒自己的記憶。
然而後者只是無奈的笑,說:“具體什麼我哪知道,也是在王雋酩酊大醉的時候聽的。”
酒後吐真言,應該不是假話。
蘇見覓感覺她和大哥聊了這麼久,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除了知道大哥以往心繫的一位女子。
蘇見覓爲此感到惋惜,喃喃道:“大哥,我們平息了這亂世,阿笛姐姐的下一世也會幸福的。”
阿笛是蘇鈺內心無法割捨的傷痛,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滯,身體僵硬的點頭。
妹妹說的沒錯。
只有平息戰亂,所有的幸福纔會接踵而至。
他壓下心頭的傷悲,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說:“妹妹,我知道和心喜的人在一起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情,無論如何,我支持你的決定。”
“我知道,瑜王屬意與你,你也不是半分沒有動搖,只是我希望,你能少吃點虧。”
“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也沒有二弟那樣長篇的大道理,和瑜王相處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好歹是經歷過生死的交情,我不知道他在感情之事上怎麼對待……”
蘇鈺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大體的意思蘇見覓聽懂了。
她有點害羞地爲蕭檢解釋,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