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檢把城門大開,這一大膽出格的舉動讓兵臨城下的琅琊士兵傻了眼。
這……
玩空城計嗎?
會不會來個甕中捉鱉?
饒是見過許多大場面的蘇鈺也不由得遲疑了。
蕭檢的用心,他一直捉摸不透。
正在蘇鈺猶豫不決之時,平康侯蘇越的指令下來了。
令蘇鈺意外的是,父親的指令是——進城。
“父親,蕭檢此人深藏不露,此舉恐是冒險。”蘇鈺一手搭在腰間長劍上,玄鐵劍柄閃着幽深寒冷的光。
“我認爲,有九成的可能是空城計。”
蘇越坐在軍事圖前,搖曳的燭火勾勒出他略顯疲態的背影。
他揉了揉眉心,道:“信他便是。”
蘇鈺細細品味,忽然,眼中精光大盛,又是驚訝又是懷疑。
“父親,您……您是說蕭檢他,他根本就是——”
他頓了頓,“內應”兩個字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想來也是,大啓兵力比琅琊多了兩倍,更是在前段時間截斷了糧草線。
而自己這方仍是苦苦堅守兩月有餘,其中辛酸不爲人知。
但這兩月裡,每每臨到生死攸關,己方總能僥倖逃脫,化險爲夷。
一次兩次還算是巧合,次數多了,巧合裡也總顯現出幾分不同尋常。
有時候蘇鈺也在想,既然自己軍營中有大啓的內應,爲什麼大啓沒有琅琊的內應呢?
當然,這也只是猜測而已,放眼對方的將領,都是對大啓皇帝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有識之士早就跟隨到琅琊來了。
可蘇鈺萬萬沒想到,那個“內應”竟然是蕭檢!
倍受大啓皇帝疼愛,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蕭檢!
蘇鈺的手指尖微微顫抖,“內應”兩個字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蘇越卻淡定地點頭道:“幸有瑜王暗中相助,琅琊才能撐到今天。”
父親的話總比猜測更有可信度。
“爲什麼?”
儘管現在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但事實太過震驚,蘇鈺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越站起來,身上的笨重的盔甲壓得他身體行動有些遲緩。
“鈺兒,有些事情,爲父也不太清楚,你只要知道瑜王不是敵人便好。”
蘇鈺緊蹙眉頭,道:“父親,你都不清楚瑜王爲何甘願做內應,就如此相信他?!”
話一出口,蘇鈺似乎想起了什麼,猛然瞪大了眼睛,訥訥道:“父親,你……你莫不是答應他什麼了吧!”
“你不是屬意與王雋嗎?怎麼能答應蕭檢呢!這讓妹妹怎麼想啊!”蘇鈺急的跳腳,說出口的話也沒有考慮尊卑長幼了。
蘇越也驚詫的擡眸,又氣又怒地凝望自己的好大兒,手中拿着的狼毫毛筆瞬間折斷。
“蘇鈺!胡說八道!”他鼻孔一張一吸,“我怎麼會做出這樣有悖倫常的事情!”
蘇鈺疑問道:“父親,那爲何你無償相信蕭檢,他給了你什麼承諾?”
“他給了我,一個故事。”
蘇越眺望遠處,像是透過迷霧看向回不去的往事。
他緩緩道來。
“瑜王給了我一個和你母親有關的故事。”
還記得以往蘇見覓明裡暗裡奉勸他不要愚忠於大啓皇帝,那時候蘇家形勢還遠沒有現在岌岌可危。
蘇越負手而立,緩緩道:“你還記得你的母親嗎?”
平康侯夫人是在生蘇見覓的時候難產而死,那時候蘇鈺剛剛記事,多少還是有印象的。
最令蘇鈺印象深刻的是母親身上悠悠的藥草香。
走過她身邊時,那時隱時現的味道總能引起你的注意。
但是蘇鈺知道,只有靠近母親,在她的懷抱裡時,那悠悠的藥草香裡時隱時現的鹹腥味。
像是海水的味道。
蘇鈺小時候不覺得像海水,還是成年以後,某次無意中經過海岸。
海風吹來鹹鹹的氣息,他恍然聯繫起來母親的味道。
蘇鈺點點頭,說:“還有點印象,之時父親多年未提及母親,有些事情我也不確定了。”
有些人,離開得久了,記得她的人會越來越少,留存在別人記憶裡的畫面也越來越少。
蘇鈺又問:“母親的故鄉在海邊嗎?”
蘇越愣了一下,旋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你母親的故鄉是哪裡,她經常避而不談,久而久之,我也沒有問了。”
那年杏花疏影裡,少女巧笑倩兮的眉眼,似烙印一般鐫刻在蘇越腦海裡。
“瑜王跟我說的,就是和你母親有關。”
“他說,雁兒曾經救他一命,如今種種,不過是報恩而已。”
蘇鈺意味不明地望着他,問:“父親,你信嗎?”
這種理由,沒有證據,編造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給我們來個碟中諜吧!
平康侯悠悠道:“他應該不會,他說的一些細節,很詳細,不像是編造的。”
那日在書房內,蕭檢一改往日紈絝放肆的模樣,端莊站在他面前,錦衣玉袍隨風輕揚。
“侯爺,本王字字句句皆爲真話,若有一字疏漏,天打雷劈!”他舉起手發誓道。
平康侯擺手道:“王爺大可不必,只是……本侯還需王爺向我細說一下當時情景。”
蕭檢發誓的手緩緩放下,嘴脣緊繃。
平康侯道:“若是王爺不願意,本侯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蕭檢卻開口道:“那是本王十歲之前,還沒有被皇兄接回京城的時候……”
蕭檢被皇帝接回京城的四年前,他身染重病,藥石無醫,還被視作不祥之人,頻頻遭人白眼。
更可恨的是,連帶着他的母妃趙嬪也不得待見,母子二人因得不到先皇重視,被趕出寺廟。
趙嬪一介女子,幹不了什麼重活,不久病逝於廟外,只留下一個重病不愈的蕭檢在深山的山神廟裡嚎啕大哭。
雁兒便是那時候來的。
那天下着細雨,細如牛毛的雨線斷斷續續,垂落在人臉上很是溼潤。
小蕭檢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額頭燙得可以煮雞蛋。
平康侯夫人上山採藥,正進來躲雨。
若是往日,她即使是淋點小雨也要下山回去,可今時不同往日,她有了寶寶,能不淋雨就不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