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飛不上天。
實際上這個貨主男子的行蹤很清晰,提現之後,拎着裝錢的皮包,上了一輛出租車,一路出了瓷都市區。
不過,他下車的地方,是一處郊區小路口,沒有監控攝像頭。通過車牌號查到了出租車司機,他的說法是:這人下車後,又打了一輛無牌帶棚的三輪摩的。
線索基本斷了。
這條線索斷了,可還有身份證呢!
調出身份證信息之後,警方發現,這個人就是瓷都人!今年三十八歲,名叫韓小光,他是做鋁合金門窗的生意的,還有個小門頭。
韓小光的身份證照片,和銀行監控錄像截圖,比對之後,發現相貌基本一致。
當天晚上九時許,民警在韓小光家裡將其順利堵住。其實也沒法兒不順利,韓小光已經睡了,他老婆開的門。
雖然還有各種可能性,這個韓小光也不像是小偷,但根據他在盧記瓷行說自己是十年前得到這件膽式瓶來看,撒了謊,必定來路不正。案件的偵破,算是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距離昨天晚上鍾毓丟失郎窯紅膽式瓶,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距離今天中午鍾毓報案,還不到十二小時。
盧寶山一直在派出所待着,晚飯都是在派出所吃的韭菜肉餡的大包子。
一聽人抓到了,他興奮地打了一個猛嗝兒,濃烈的味道薰得他自己都受不了。
不過,他高興得好像有點兒太早了。
韓小光從家中到派出所,態度一直極爲惡劣,也不知道是港片看多了,還是睡得迷糊了,一直嚷嚷要向投訴科舉報。
民警依法訊問。
可是這個韓小光,今天上午去朋友婚禮幫忙來着,大早上五點多就去了,直到下午才離開!
不光有至少十幾口子認識他的人可以作證,婚慶公司的部分錄像也能證明韓小光確實在婚禮婚宴現場呢!
他又不是孫猴子,自己在婚禮現場,拔根毫毛派去盧記瓷行。
鑑於這個特殊性,爲節省時間,盧寶山直接被帶到了訊問室,他看了一眼韓小光,就叫道,“就是他!”
韓小光一翻眼皮,“你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這一說話,盧寶山便覺得不對勁兒了,因爲聲音不像!韓小光的聲音比較沉,有點兒嘶啞感,那個人的聲音比較普通,好像沒什麼特色。
他又仔細看了看韓小光,忽然覺得雖然和當初進店的人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不管是韓小光,還是當初進店的人,都長得極爲普通,本來辨識度就不高,盧寶山這會兒覺得不像了,可又說不出具體的來。
其實就算盧寶山確定是同一個人也沒用,因爲韓小光不在場的證據太完備了。指紋也提取了,比對結果當晚出不來,但辦案民警根本就不覺得這一項有用了。
關於身份證,韓小光說丟了大約有半個月了。
“爲什麼不及時補辦?”
“我店裡上次失竊了,爲什麼報警之後你們不及時出警?”
丟了身份證半個月沒補辦,這根本算不上什麼事兒。現在必須得放人了,還得說點兒好話。因爲韓小光現在不嚷嚷什麼投訴科了,喊的是要到市局督察支隊舉報,這次說的部門完全對路。
這個案子,連老刑偵出身的王所也頭疼不已。
這個時候,餘耀、鍾毓、濮傑三人,正在江邊一處僻靜的圍欄邊喝着啤酒。
江風有些涼,鍾毓放下酒瓶,點了一支菸,嫋嫋煙霧被吹散,“既然你倆堅持,兩萬就兩萬吧。韓小光我都準備給他五萬呢。”
“他不是就爲了報仇,一分錢不要麼?”濮傑說完,仰脖喝了一口酒。
“要不要是一回事兒,給不給是另外一回事兒。這件事兒,韓小光雖然不知全盤,但畢竟是重要一環。”
“這哥們兒挺有意思,要不是身份特殊,我都想和他喝一杯了。”濮傑笑了笑。
這個韓小光,還有一個身份,被盧寶山坑慘的集藏閣大張的小舅子!
大張去世之後,他老婆,也就是韓小光的姐姐,過得一直比較差,韓小光也一直是恨得咬牙切齒,想報仇卻沒有報仇的本事。
盧寶山此前從未見過韓小光,主要因爲韓小光原來是在郊縣老家的鋁合金門窗廠工作,他來過幾次瓷都,卻都是直接去了姐姐家裡。大張去世三年後,韓小光纔來到瓷都,開了家經營鋁合金門窗的小店。
鍾毓派人找上韓小光,展現誠意說明來意。一聽要對付盧寶山,韓小光立馬小眼放光!
實際上,韓小光主動需要乾的事兒並不多,本來有兩件,但湊巧他要今天去朋友的婚禮幫忙,那要乾的事兒,就只剩下一件了:
昨晚出趟門,在指定時間指定地點“不小心”把身份證丟了,同時腦子裡要牢記,這是“半個月前丟的”。
所以面對警察的時候,他基本是本色出演;對盧寶山說的一句“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也是發自肺腑。
當然,韓小光扮演的角色,找其他替代者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鍾毓玩得花哨,一石三鳥,順帶讓他參與,報仇解氣。
而隨後“撿到”身份證的人,也就是到盧記瓷行出手郎窯紅膽式瓶的人。
還是在盧寶山眼中、在監控錄像裡,和韓小光很像的人。
本身像不像也不重要,因爲這世上還有一種江湖技藝,叫做“易容”。這個人,再也不會以韓小光的面貌出現了。
餘耀一直沒大說話。
事兒結束了,但鍾毓心思之密,手段之高,路子之野,都讓他不得不再度審視這個人。
“對待朋友,要像春天一樣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冷酷。”鍾毓忽而拍了拍餘耀的肩膀,“老弟,不說別的,單是那枚‘鬼眼穿火’帶來的緣分,我們也該是朋友。”
餘耀深吸一口煙,“鬼眼穿火。鍾哥,五行之中,火性爲主的古董文玩,恐怕就只有陶瓷吧?”
鍾毓一愣,轉而笑了笑,“陶瓷的主體,乃是土性。而且,青銅器也用火冶煉鑄造,爲何老弟不覺得是火性爲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