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耀表面還是比較淡定的,但是心裡多少也有點兒嘀咕:難道他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不過,餘耀剛纔也沒瞎說,這底託,的確就是清末民初的東西,只不過,不管什麼時期,那都得看誰雕的!
老施見兩人都沒說話,微微一笑,擡手一指:“這黃楊木雕,就算是清末甚至民國的,可也不是一般雕工。剛纔你們想看底款,我告訴你們沒有——底部雖然沒有,但卻隱藏在圖案之間!”
老周是真沒看到。
餘耀心道,原來他真是有點兒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意思,不過這裡頭還有些文章,且看他怎麼說。
“施老闆,你給說說?”餘耀笑道。
“兩位請看!”老施拿起了放大鏡。
就在一朵桂花之中,出現了一個小篆的“常”字。其實不用放大鏡也能看到,只不過要很仔細很費勁就是了。
餘耀沒說話,繼續聽老施說。老周卻道,“這樣落款倒是不算鮮見,只不過這個‘常’······”
“這應該是作者的姓氏,既然落款如此隱秘,那就不會刻多了字。”老施解釋道。
餘耀一聽,暗自鬆了口氣。
“姓常?”老周沉吟。
“餘老闆有何高見?”老施看向餘耀。
“我只能大抵判斷這黃楊木雕花底託的年份。”餘耀貌似還想了想,“不過,這個時期,姓常的木雕名家,我是真不知道。”
老周接茬,“對啊,沒準就是個普通的民間匠人!”
老施哈哈一笑,“褒貶是買家,喝彩是閒人。老周,你就可勁兒往差裡說吧!”
餘耀也笑了笑,“那就請施老闆指點指點,這是哪個名家高人的落款?”
“將我軍!”老施又是哈哈一笑,“貨賣與識家,這個我就不多說了!”
他本來也沒得說,因爲他不知道;只不過有落款就能故弄玄虛。
餘耀看了看老周,老周開口,“老施啊,旁的不說了,我又不是單買底託,它終究是個陪襯。八十萬委實太高了,便宜點兒吧!”
老施沉吟不語。
餘耀給老周遞了個眼色,轉而說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餘耀走到尚品堂的廳面,掃着看了看剩下的尾貨,在外面大約待了十幾分鍾。
正想回去,卻見老周和老施走了出來。
老周看了看餘耀,又對老施說道,“我說,這樣吧,就照你最後說的價兒,能不能搭一件東西給餘老闆?這樣我也還了他掌眼的人情,心裡也踏實點兒。同時呢,又不用你直接落價兒。”
老施一聽,“哎呀,餘老闆這眼力,挑走好東西,我豈不是虧大了?”
“快拉倒吧,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剩下的貨底子,我之前挑了半天,哪有像樣的東西啊?”
餘耀此時說道,“我還真覺得有件東西有點兒意思,要不這樣,施老闆你看看行不行。”
老施略略遲疑,“好,那先看看。”
餘耀走到角落裡的貨架前,拿起了一方不大的硯臺。
這方硯臺是澄泥硯。
華夏有四大名硯:端硯、歙硯、洮河硯、澄泥硯。這裡頭,澄泥硯是最特殊的。因爲前面三種都是石材,而且有非常固定集中的石材產地。
而澄泥硯,是用膠泥加工做胚,燒成的。黃河澄泥硯,取的是黃河中的膠泥。
不過黃河的範圍太大了,歷史上最著名的澄泥硯,是絳州澄泥硯,算是古法澄泥硯的最著名最典型的代表。
絳州澄泥硯的古法始創於唐,但是在明末清初失傳。
“這個也有款兒啊!”老施說道,“也是不錯的東西。”
這方澄泥硯比較小巧,整體作蘑菇形,就在一側邊緣不太起眼的地方,確實刻了款兒:吳門顧二孃。
“這能做得真麼?顧二孃是清代制硯名家,澄泥硯古法在明末清初失傳。”餘耀笑道。
老周幫腔,“是啊,要是顧二孃的真品,你還能留到現在?”
老施張了張嘴,卻是沒說出什麼來。
這方硯臺他自然查過。
顧二孃是清代制硯名家,且不說從清代到現在,仿品極多,就單從澄泥硯上來講,就如餘耀所說,顧二孃不太可能製作澄泥硯。
其實餘耀說的是偷換概念,絳州澄泥硯古法失傳,並不是所有澄泥硯古法失傳。
但是,老施在查顧二孃的時候也瞭解到,顧二孃制硯,“非端溪老坑佳石不奏刀”,是說她只做端石等上等石材的硯臺,貌似不做澄泥硯。而且,吳門蘇州,取黃河泥,似乎也太麻煩了點兒。
這是從資料來說的。從這方硯臺本身來說,也有問題,因爲這澄泥硯顏色不太對。
澄泥硯的顏色雖然很多,但是不管是硃砂紅、鱔魚黃、蟹殼青、綠豆沙、玫瑰紫,等等,色都比較濃重;這方硯臺,顏色有點兒紅褐的感覺,有些暗淡。
說不出什麼來的老施,最後表現出一副吃了大虧的表情,同意了。
老周是把供石加底託談到了六十萬的,確實也少花了二十萬。
兩件東西交割完畢,餘耀和老周沒有多待,直接帶着東西往格古齋返。
老周開車,在回去的路上自然就忍不住了,“這兩件東西,哪件你都得給我說道說道啊!”
“行,我先說你的供石和底託。”餘耀點頭。
“不!”老周卻道,“這個你暗示我買,我就知道是好東西了!你先說說,咋就買這方硯臺呢?我是真不敢相信這是顧二孃的真品。”
顧二孃,算是華夏曆史上少有的著名的制硯女工匠。關於她的資料不多,大致應該在生活在雍正到乾隆時期,蘇州人。
她本來不姓顧,本姓是什麼不太好考證了,有說姓鄒的。她是嫁到了顧家,他的公公顧德麟,就是清初制硯名家“顧道人”。
這門手藝,顧德麟傳給了兒子,也就是顧二孃的老公,但是她的公公顧德麟去世之後,她的老公也過早去世,於是她就繼承了這門手藝。
後來,顧二孃的名氣,比顧道人還要大;她做的硯臺,當時廣受文人雅士的喜愛,清代就出現了不少仿品。
“這方澄泥硯,用的不是黃河膠泥。”餘耀點道。
“噢?”老週一聽餘耀這麼說,要不是手把住方向盤,估計就得拍一下大腿,“我就說你不可能買件仿品!趕緊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