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樹後的白獵走上前,恭敬的作揖,禮貌的拱手:“在下白獵,黑白的白,狩獵之獵,奉太行水渠十八連營大龍頭之命,特來討還閣下手中之物。”
這人也是個厲害角色,神情不冷不熱、態度不卑不亢,舉止得體、談吐有禮,這種人之所以難對付,就是因爲你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張赫望着他:“這根水煙筒是你們大龍頭的?”
“正是!”白獵再度拱手。
胖子忍不住嚎道:“你說是就是啊,你有什麼憑據?”
白獵微微一笑:“本來就是,何需憑據?假若不是,憑藉又有何用?”
他這回答很妙,讓你聽得雲裡霧裡,搞不清究竟是還不是?
“說得好!”張赫笑了,“是你的始終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折騰也沒用。”
這話更厲害,一語雙關,就算這水煙筒是你,我不給你你也只有望着。
這種刺人的問題又拋給白獵來回答了,其殺傷力比胖子的言語更加無禮。
白獵也笑了:“武兄快人快語,在下十分欣賞,實不敢相瞞,武兄手上之物乃是我十八連營此番參與河東武林盟主大會極爲重要之物,武兄倘若願意歸還,在下謹代表水寨數萬弟兄感激不盡。”
胖子聽得大爲佩服,他倒不是佩服白獵,而是佩服張赫。
張赫分析出來的東西,就算不是真相,也無限的接近真相,哥子這腦袋真不是一般的好用啊。
然而張赫並沒有直接回答白獵問題,而是沉吟着,道:“我們的驢車被毀了,三車驊木精塊採集不易,單說僱大師級的木匠,花費就不小。”
白獵拱手道:“我們願出雙倍價錢賠償。”
張赫又道:“我兄弟掛了一次,我們這趟小買賣也算耽擱了三四天。”
白獵道:“所有損失我們願意一力承擔。”
張赫笑道:“但剛纔你們又是官差又是殺手的,又是搶車又是放火,閣下又怎麼如何解釋呢?”
白獵抱拳道:“稍後請容在下襬酒作陪,親自爲兩位朋友請罪,絕不推辭,武兄若是不放心,在下還願意派人護送兩位返回京師。”
無論是誰,像他這樣讓步到這種程度,縱然不對在先,你也無法再有怨氣了。
連胖子這種暴躁姓子的人忍不住扭頭望向張赫,張赫仍然沉寂着沒有發言。
胖子自然想不到張赫心中是怎麼打算的,如此一根無足輕重的水煙筒,引得對方頗費心思的奪取,而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姿態來討要。
如果換馬總和華師姐來應付這種事,她們大有可能覺得這很正常,可是張赫不這麼認爲,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儘管沒有出人命,但是太過波折怪異,可說完全不合常理。
至於爲什麼?
張赫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完全是依靠自己的直覺。
《王朝》中他也經歷過不少古怪離奇的事了,但是這一次和以前不同,這一次很平淡,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可是張赫總覺得,在白獵那幅恭敬拘謹的神態後面,一定隱藏着極爲可怕的秘密。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往往麻煩就要找上他,而這一次他可能做夢也想不到麻煩找的並不是他。
白獵再度拱手:“我也知道武兄心存顧慮,在下人微言輕,所言之物不太有說服力。”
張赫眯起了眼睛:“白兄的意思,莫非是……”
白獵點頭道:“不錯,與武兄談妥交易之人正在往這裡趕來……”
他這句話一說完,張赫就聽到了,透過前方密林遠處,一陣陣的馬蹄聲震顫地面,少說有十多匹馬疾馳而來。
黑夜急行、快馬加鞭,可見來者很心急。
不多時連胖子也感知到了,大家的根骨屬姓都不見得是絕頂高手,但對方的馬匹動靜鬧騰得實在是太大了。
再一擡頭,只見龍門客棧的燈籠下出現了四匹駿馬,駿馬嘶叫急停,馬上人縱身而起,直掠夜空,而且手上還有動作。
仔細一看,居然是四個華服少女npc、手提花籃,同時展開一張地毯直鋪張赫二人面前,然後籃中玫瑰花瓣撒出,於半空中飛舞飄蕩。
光看這氣派就知道來者來頭極大,胖子一時間有些目眩神馳,但張赫卻是無所謂。
這算什麼?小張同學可是九五天子都見過的主。
四匹駿馬一過,後面又四馬黑色的健馬擁簇着中央兩匹白色的寶駒緩緩踏上草地。
左首邊的寶駒上跳下來一個英俊玩家,他的外表看上去雖步入中年,但神態氣質卻透着一種中年人獨有的魅力,這正是那種多數女人夢寐以求的成熟男人形象。
他的額上已有些皺紋了,但這一點也不妨害他臉上溫和的微笑,他的這種微笑也只有像他這種魅力的人才獨有,因爲只要你一瞧見,你就會覺得很親切,令人安全放心,有一種信賴的親和力量。
他跳下馬後,這才伸出雙手去接右首寶駒上的人。
不用說,能令這樣一個男人用雙手去接人下馬,那麼馬上之人肯定就是一個女人。
這樣奢華氣派的排場,這樣的溫柔多情動作,不用看你也可以想象下馬的女人,縱然不是王朝絕色,也足夠傾倒衆生。
但是,張赫的胖子永遠也想不到這個女人是誰。
就在這一瞬間,胖子覺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這一刻他幾乎忍不住就想撲上去。
因爲這個女人竟然是——肖玲玲!
張赫也呆住了,他也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
只有一旁的白獵嘴角邊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覺察的殘酷笑容。
當看到胖子和張赫的時候,肖玲玲也明顯的怔了怔,她似乎也沒想到這次會面的兩個人居然是胖子二人。
幸虧中年男人已經大笑着上前拱手了:“在下皇飛虎,一路來遲,還請兩位朋友原諒,我們十八連營這次不對在前,在下專程趕來賠禮道歉。”
“十八連營二龍頭皇飛虎?”張赫遲疑着道,“太行水渠的水上飛?”
“不敢,那都是大家賞臉取的雅號。”皇飛虎謙虛的笑道,“這位朋友氣宇不凡,想必就是武兄了?”
張赫沒有理會他這個問題,而是朝着肖玲玲反問道:“這位是……”
這是明知故問的問題,因爲皇飛虎是牽着肖玲玲的手下馬的,走到草地上一直都沒有鬆開過。
胖子就一直盯着肖玲玲的那隻手,整個人似乎已經看得傻了。
張赫沒有去看他的表情,他不忍心看。
皇飛虎呵呵笑道:“在下專程趕來道歉,這裡是300兩黃金奉上,還請兩位笑納,以表我十八連營之前無心之矢,望兩位千萬莫要推辭。”
胖子忽然道:“原來你就是‘他’?”
皇飛虎怔了怔,又笑了:“不錯,我就是‘他’。”
胖子的拳頭忽然捏緊,但忽又鬆開,低頭道:“好,那就好!”
肖玲玲的雙眼忽又有些發紅,也終於開口了:“300兩太少,他們做任務不容易,應該多賠些。”
皇飛虎笑道:“說的是,拿500兩來。”
後面一個npc少女立即奉上來一隻托盤,盤中躺着一張銀票,當然,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去懷疑那是不是500兩。
就在這時,讓張赫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胖子忽然扭頭對他道:“哥子,東西還給他們吧,這錢……我們就不要了。”
胖子的聲音竟有些顫抖,張赫怔住了,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肖玲玲是知道他兩兄弟情況的,需要這筆錢,所以故意要求多賠,而胖子卻不願意接受這個情敵的施捨,他縱然生活萬般艱難,但他寧可過得艱難。
張赫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地方沒自己插嘴的資格了,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演變爲了胖子的私事,不管怎樣,他都尊重胖子,準確的說,他是尊重自己兄弟。
千金易得,朋友難求,爲了朋友的面子,莫說讓他捨棄區區500兩黃金,哪怕是珍寶萬金,他也不會皺眉頭。
你可以覺得他傻,覺得他癡,可他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你不得不承認,江湖就是有張赫這樣的人存在才精彩,才動人。
水煙筒很快到了皇飛虎的手中,肖玲玲艱難的望了胖子一眼,囁嚅着道:“我……走了,多保重。”
皇飛虎熱情的邀過胖子的肩膀,小聲道:“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的。”
胖子沉聲道:“你說。”
皇飛虎笑了笑道:“其實她一直還是很喜歡你的。”
胖子沒有說話。
皇飛虎道:“但是我要感謝你,由衷的感謝。”
胖子把他看着,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飛虎道:“我非常感激你,因爲這幾年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胖子的瞳孔忽然收縮,拳頭再度捏緊,手上青筋已經爆起。
皇飛虎拍了拍他的肩:“我走了,你多保重,以後有什麼困難隨時在王朝裡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胖子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躺在草地上,再也不肯多說,再也不肯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