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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顧玉汝和薄春山議論海盜的同時, 六橫島上,莫沙德和海煞再度私下聚首。
這一次是莫沙德挑的頭,不過海煞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說榮祥號是頭很大的肥羊, 那麼在這次中, 座鯨幫足足吞下了一條羊腿, 這讓莫沙德這大半年來過得很忙碌, 也很滋潤。
等該忙的都忙完了, 他自然又想起了舊事。
“你的胃口可真大!”海煞冷道。
莫沙德一摸光頭:“大晉不是有句話,馬無野草不肥,我就不信這次你沒佔到便宜?”
提到這事, 連海煞也不禁露出一抹笑。
座鯨幫都能吞下不少,那海煞幫收穫只會比座鯨幫更大, 重要的不是貨, 而是榮祥號手裡的商道。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 如果說以前榮祥號的生意,有一半是跟那羣佛郎機人做的, 還有另一半就是高麗、倭國、小琉球。
尤其是倭國,榮祥號可是佔了大頭,海煞幫只佔了三成不到,剩下兩成則是各路閒散雜商。如今沒了榮祥號,自然都歸海煞幫了。
莫沙德顯然也明白其中的關竅, 頗有幾分嫉妒之色, 道:“這一次你便宜可是佔大了, 老沙我呢也就啃了幾口夜草。所以上次我和你提的那事, 你是什麼主意?若是可以, 咱們就聯手佔了這六橫島,以後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打擾, 我兩家平分這東海,也足夠我們逍遙了。”
“平分?”海煞哼笑一聲,表情陰測測的:“你把溟幫放在哪兒了?”
莫沙德不以爲然:“我以前以爲這溟幫還是個人物,這次看下來,匪氣不夠,估計本來就跟我們不是一道的人。”
他這話說得有些意有所指,讓海煞想到之前有一次莫沙德說的溟幫和晉國哪位大人有關,竟跑到海上來對付榮祥號這話。
“這一回他們竟然沒有下手,反倒給那些小商人保駕護航去了,若單我老沙一個,自然要掂量掂量,可若是我兩家聯手,難道還要懼了他溟幫?既然他不想牽扯是非,那就繼續如此便是,給紅毛夷人交稅是交,給我們交難道不是交?”
“你可別忘了他手裡有我們要的貨。”海煞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佔了六橫島,他手裡就沒貨了不成?”莫沙德一挑眉,臉上那半片刺青跟着一陣起伏。
“六橫島在我們手上,和在佛郎機人手上,於溟幫來說有什麼區別?我看他們就是商人的路子,只想賺點賣苦力的錢,其實這生意不是不能做,只是我們胃口都大了,不願賺這費力錢,那就不如讓他來做,他若老實聽話最好,若是不老實聽話——”
說到這裡,莫沙德嘿嘿了兩聲,海煞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莫沙德這番話看似直來直去,未嘗沒有道理,時間久了也能看出來,溟幫的路子和其他海盜都不一樣,他們更像商人和本分人,似乎不願賺刀口舔血的錢,不像他們,只要利益足夠,親老子都能搶了。
海煞手指在桌子上彈了彈,“我聽有人說,大晉的皇帝開了處商鎮,可對外通商。”
“市舶司?廣州不是有處市舶司,什麼樣你不知道?”
“倒不是市舶司,說這事的人也沒說清楚……”
莫沙德看他東扯西扯,早就不耐煩了,打斷道:“你就說你幹不幹吧?實話不怕告訴你,我可是收到消息,那羣佛郎機人正打算從南海派人過來。”
海煞神色一凝:“你的意思?”
“你以爲榮祥號倒了,他們沒有危機感?他們能佔住這六橫島,也就佔了個早,說實話這羣紅毛人的腦子是比我們活,會做生意。後來和榮祥號合作後,又見這一直風平浪靜,他們就抽調走了幾批人,我不信你不知道這件事。如今島上不過駐紮了幾百人,還分散了幾處,若是海上對戰,我們還要顧及火力和傷亡,可是在島上……”
“你就算把他們都殺了驅趕走,就不怕他們再回來?這羣紅毛鬼的火力可是很猛的。”說到這裡,海煞面露忌憚之色,估計他以前跟這羣佛郎機人對上過,而且還吃了不小的虧。
莫沙德舔了舔嘴脣,笑道:“他們顧不上這裡。”
“你什麼意思?!”
“嘿嘿,你以爲我老沙會打沒把握的仗?你以爲我老沙前陣子上哪兒了?”莫沙德有點得意道,“我去南海找以前的老朋友黑龍幫的人談了談,他們也厭惡這些佛郎機人已久,打算跟我聯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我們在這邊打,他們在那邊開戰,你覺得這羣佛郎機人有功夫報復我們?”
海煞知道黑龍幫,在他還是個小船手時,黑龍幫就是叱吒整個東南海多年的第一大海幫,後來因爲那羣佛郎機人,黑龍幫漸漸收縮勢力,將主要精力放在南海和那羣佛郎機人對持,漸漸聲勢越來越弱,幾乎不再踏足東海。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哪怕黑龍幫如今不如往日勢大,也足夠牽制那些佛郎機人了。這麼一來,海煞倒覺得這次買賣可以做。
“不過先說好,我從中牽線,付出的代價也不少,這事若成了,這地方我兩家平分,你手裡高麗倭國的商道分我一半。”
莫沙德終於說出自己的打算。
海煞的臉就是一冷:“那照這麼說,你手裡的呂宋、琉球、文萊的商道也分我一半?”
“你若要儘管拿去!”莫沙德說得很光棍,“你以爲老子爲何費這麼大的勁佈置這些?還不是在南海已經被人擠兌得混不下去了,你就說你幹不幹吧,你若不幹,我就去找溟幫。”
找溟幫幹什麼?合夥幹你!
莫沙德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先上利誘,再上威脅,海煞不可能不幹。
果然海煞變了面色。
“我也沒說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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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用那夥海盜對付那些佛郎機人?”
薄春山也沒遮掩:“不是我這麼想,而是他們已經忍不住了。無本的買賣做得久了,會上癮,所以就一門心思只在這上頭打主意,他們早就垂涎那交易所已久。”
顧玉汝想了想,道:“所以你是打算把他們都趕到這裡去?”
她用指尖在桌上畫了個圈,而後一直往前挪,停留在一處,又畫了個圈。
薄春山似乎看懂了‘這副畫’,點頭的同時手指在第一個圈上畫了個更大的圈:“如果想把倭寇平掉,至少這一片海域上不適宜有太多雜散勢力,如今平倭是關鍵,不如先把他們趕到這裡來。”
他的手指落在顧玉汝所畫得第二個圈上,“這裡的局勢比東海更爲複雜,但事情總要一頭一頭的做。”
薄春山所指的那個地方是南海,顧玉汝看過輿圖。
“你要知道其實纂風鎮的交易所現在還不完善,只有進沒有出,所謂的出,是我們把貨物一大部分運到了六橫島來交易,還有一部分給苗家主,由他去走倭國高麗的商道,六橫島這個交易所不能丟,不然我們的貨沒辦法賣出去。”
這個問題顧玉汝早就在考慮了,可因爲之前萬般頭緒總有幾件事是要先做的,如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自然要開始想如何改制纂風鎮交易所。
“那就把纂風鎮的交易所建到六橫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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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春山並沒在家中留太久,很快就又出海了。
因爲他收到消息海煞幫和座鯨幫打算對佛郎機人動手。
這消息能瞞過島上的佛郎機人,卻瞞不過溟幫和其他人。無他,這兩幫私下動作太大,也就仗着島上所有人都對那些髮色膚色瞳色和自己不一樣的佛郎機人,有着天然的惡感,自然不會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他們。
薄春山到了六橫島的第二天晚上,島上就發生了異變。
黑夜如墨,依稀只能聽到一陣陣的槍聲從遠處傳來。
薄春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那片濃郁的夜色,和間或幾點沖天的火光。
整個六橫島變得異常安靜,只有那一聲聲火/槍/聲讓人心驚。
溟幫的駐地也很安靜,但所有人俱都高度警戒着,別看海煞幫和座鯨幫暫時沒打算對付溟幫,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臨時現想起順手除掉溟幫呢。
樓下響起了一陣騷亂聲,薄春山隱隱聽到一個熟悉的腔調在叫自己的名字。
很快就有人來稟報了。
“老大,那個西瓦克竟然跑到咱們這裡來了,說是要找你。”
薄春山想了想,道:“我下去見見他。”
……
此時的西瓦克裝束與平時截然不同,穿了一件讓大晉人看起來很奇怪的皮質背心。
他手裡拿着一把樣式奇特的短火銃,本就蒼白的臉此時越發蒼白,身後只跟了兩個拿着火繩槍卻神色倉皇的佛郎機人。
“溟,我的朋友,我需要你的幫助!”一見到薄春山,西瓦克就大聲道。
“那些該死的海盜實在太該死了,竟然趁機襲擊了我們,我們死了很多人,本想坐船離開這裡,可我們的船也出了問題,我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只能來找你。你會幫我的對嗎?我的朋友。”
爲了不在黑夜裡顯得太突兀,所以這院子裡並沒有亮太多的燈,薄春山的臉有一大半隱藏在跳躍的火光下。
他笑了兩聲,走過去:“我當然會幫你西瓦克,只是你要知道當下這種情況,溟幫也自身難保……”
他露出一絲苦笑。
西瓦克忙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的處境也不會比我們好到哪去,我只是想借你的地方暫時藏起來,我不能讓那些該死的海盜找到我,不然我會丟掉性命。”
“如果只是藏身,那肯定沒問題,我們進去說。”
……
西瓦克受了驚,所以並沒有和薄春山說太久,就在薄春山的安排下,下去休息了。
刀六道:“老大,我們真要暫時收留這幾個佛郎機人,若是……”
“座鯨幫和海煞幫爲了不節外生枝,暫時是不會得罪溟幫的。說到底,我利用過他幾次,這一次就當還他了。”
說到這裡,薄春山嘆了口氣,臉色複雜起來。
見此,刀六自然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