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其實按照鳳湮寒的本意,並不是讓姽憐翩把蘇縱吟變成一個男寵的。他的目的在於過程,不在於結果。所以姽憐翩很隨性地在明顯敷衍。
畢竟就她本身而言,是極不願意將調-教手段用在這位蘇三公子身上的。而蘇縱吟也正好向她打聽外面的事兒……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爲奸。
鳳湮寒爲他提供了極好的習武條件,甚至和流濺潞內不相上下,並佐以固本圓基的丹藥,使得他武學上的進步一日千里,但是他的記憶總是會有些混亂,眼前時不時地會浮現一些埋藏深處,早已遺忘的記憶片段來。
姽憐翩是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裡的,可她沒說。
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在提起蘇漸魅的時候,蘇縱吟的態度漸漸從親暱思念變成了謙和恭敬。姽憐翩嘆氣,什麼都不說。
又過了些日子,全國哀喪,皇帝駕崩。由於遺詔被事先隱藏了起來,衆人並不知道在最後時刻皇帝到底是否更改了詔令。但太子始終是正統繼承者,大臣大都支持於他,僅有少部分站在八皇子鳳沫蝕一邊。
凌締王爺鳳湮寒終於回到帝都,卻也不曾表態。
蘇姒袂依舊在朝堂上八面玲瓏,於大內禁軍統領皇瀲塵若即若離。
即使再如何,時間照樣在流逝。
月初,朝中奪嫡之爭正晦澀莫現;月中,流魅閣主蘇漸魅現於江湖之內;月末,邪教漓緲擁立新主。
這日,姽憐翩照例前往王府,卻遇見她一直避而不見的二號人物——遙緗王妃蘇姒袂。
蘇姒袂身後跟着十數名妙齡侍女,衆星捧月般經過後花園。長長的金絲流蘇綴於裙沿,愈發的窈窕豔麗,嫵媚動人。姽憐翩安靜地站在樓閣之中遠遠看着,眸內摸不透神色。
突然,蘇姒袂停下腳步,若有所覺地朝樓閣方向瞥了過來,姽憐翩也不躲避,直直迎了上去,剎那間四目相對。
姽憐翩微笑,收起羽扇向她優雅地欠身一禮,她只覺腦中兀地一窒,什麼陰謀算計利害關係統統忘了去,只有那雙細長美麗的眸子入得了眼,並……耀眼地讓人無法忽視。
“九幽……命途……”她神色迷茫地吐出幾個字,聲音輕得連自己都沒有聽見。
姽憐翩與蘇姒袂相比,並不及其華美傲然豔冠羣芳,最多算做清麗,但此時卻不曾被壓下風頭,依舊漫不經心地站在樓閣之上,居高臨下。
那是……身爲高位者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氣質,優雅而高傲的,甚至是遺世獨立蔑視蒼生的。
蘇姒袂心念一動,吩咐侍女去尋越管事,姽憐翩笑着,素衣翻飛,轉身慵懶地離開樓閣,長髮在空中迴旋……
蘇姒袂看看那抹稍顯纖弱的背影,想了想,提步繼續向前廳走去。
越管事早已在前廳等候,同時,還有位高權重,幾乎可以一手遮天的……鳳湮寒。
蘇姒袂如同沒有看見他般,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接過侍女呈上的茶盞啜飲一口,優雅而魅惑天成。
鳳湮寒始終勾着脣角,狷狂邪肆。
“來的路上我見着一個人,”蘇姒袂斂眸說着,並沒有明確說話的對象,“是個素衣執白色羽扇的女子……她是什麼人?”
越管事見自家主子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回答道:“那是姽憐翩,瓔珞軒的執掌者。”
蘇姒袂緩緩笑了起來,明豔不可方物,“瓔珞軒?哦……那個全天下最有名的銷金窟麼。”她恍然大悟般地道:“難怪……那她來王府?”
越管事不再言語,鳳湮寒此時方纔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盞,笑意盈盈地道:“難得愛妃如此上心,本王自然願爲愛妃解惑,”他邪魅的面容上帶着些惡意與譏諷,看好戲似的等待着他人的反應,“自然是本王請她來的。”
“王爺想要收孌童了還是怎麼?”蘇姒袂笑地更加美麗。
“怎麼會呢,有了愛妃你,本王的目光哪還會停留在別人身上?”鳳湮寒挑眉反問着,一副風流多情的模樣,“本王是請她來調-教人的。”
蘇姒袂從善如流地順着話題問下去:“哦?調-教誰?”
鳳湮寒很是愉悅,“蘇縱吟。”
蘇姒袂鳳目一斜,無端地風華盡顯,“蘇縱吟?足不出戶卻鬧得天下人盡皆知的流魅閣三公子麼?王爺品位果然不俗。”
“愛妃如此說,倒是在貶低自己麼,本王實是心痛不已啊。”鳳湮寒的惡意並未減少半分,語氣卻是與之相反的情深意切。
蘇姒袂也是一番用情至深的樣子,“王爺請人來調-教蘇閣主的寶貝三弟子……”言此,臉色驟然一沉,“是想惹怒蘇閣主麼。”
鳳湮寒依舊笑着,“怎麼會呢。”他從越管事手中接過一份密報,輕輕打開,道:“蘇閣主不是已經被我引出流魅閣了麼,那麼……這蘇縱吟,就是我們下一步的棋子了。”
蘇姒袂陰着臉冷哼一聲,“在準備好一切之前,最好不要觸動到他的底線,否則……”
鳳湮寒挑眉,邪邪一笑,優雅緩慢地將密報撕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
“鳳沫蝕奪嫡成功。”
“…………”蘇姒袂眼眸中閃過一絲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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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漸魅從來都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就算出了流魅閣,也是有無數人跟在後面隨同的,更不論有多少人爲他這次出行所做的準備了。
流魅閣名下的產業不少,分佈也很廣泛,但還造不成這獨霸一面的氣勢。
之所以聲勢浩大,完全仰仗流魅閣閣主這個代表着全武林最強的頭銜,與蘇漸魅那張魅惑蒼生的臉。
自從流魅閣建立以來,十數年間,蘇漸魅都沒有出閣一步,此番出行恰逢先帝駕崩,新帝未登的尷尬時期,偏偏又是這麼驚天動地的,疑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來了的樣子。
由此引得不少傳言。
蘇漸魅時刻注意着帝都的局勢變化,和以前相比,臉色明顯蒼白不少,但無可匹敵的風華仍在。
交影院侍衛長衛函是這次隨行保護蘇漸魅的重要人員之一,雖說就蘇漸魅的武功來看,沒人敢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他,可多少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煩與損失。
他走到蘇漸魅面前,恭敬地呈上一封漆金書信。
蘇漸魅正好在發呆,一雙斂盡紅塵鉛華的眼如大霧迷濛莫見,始終看不出神色。
衛函只好出聲輕輕喚了喚:“閣主?”
那雙眼帶着困惑望向他,似乎在出神,又似乎不是。靠在橫榻上的男人依舊是那慣有的裝扮,三支玉簪依次斜下束住墨玉般流光的長髮,白衣傲視霜雪,任誰看了,都會在一瞬間被奪去心神,可是,原本看似溫和,實則倨傲到極點的眼——迷茫了。
露出即使在十幾年前,都不曾出現過的脆弱,“他……還好麼?”
衛函低下頭去,“公子很好,[斂情軌辰]據說也已經堪破了第六階。”
蘇漸魅的眼神慢慢凝聚,最終恢復了以往的柔和,“是……麼。”第六階,已成麼……連半年時間都沒用到。
鳳湮寒,你就……這麼急切地想讓他忘了我?
“這是帝都傳來的最新消息。”衛函將書信呈上。
蘇漸魅看着那書信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拆開來大致瀏覽了一遍,便立即下令道:“派出‘束’,即刻前往帝都將太子帶過來。”
“是。”衛函領命,退了出去。
蘇漸魅端坐在榻沿,手中摩挲着一塊血紅的寶石,妖異而美麗的,半邊晶瑩剔透,半邊金絲纏繞——名爲“流換”的耳墜,承載着[斂情軌辰]上半卷秘籍。
“隕,這一切……什麼時候纔會結束?”
屋內不見旁人,有道聲音卻清晰地傳來,“在他放棄您之時。”
蘇漸魅沉默,並未詢問那個“他”,指的是誰。其實,是誰都無所謂,因爲……
結果都是一樣的。
要麼活着。
要麼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