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3 給本妃滾出去!她要反擊了!
二姨娘是被軟轎擡過來的。整個人十分憔悴,披一件拖沓的錦絨長褂,髮簪斜斜插着,碎髮凌亂於耳鬢,就連妝也是匆匆補上去的。她卻半分不在意。
跟隨其後的是大姨娘和初娘子,母女倆可憐兮兮地牽着手,走得近了,雙雙擡頭朝林陌染投去一道懇求的目光。
那意思是,求她不要把初娘子的病情抖出來!
夢遊症可大可小,若是府裡迷信,很可能會以爲她被夢魘附身,繼而將她趕出府去也說不定!本就是王府裡一個可有可無、舉步維艱的庶女,她們實在不願冒這個風險……
林陌染心中瞭然,也回以一個輕微的點頭示意。
這邊廂,二姨娘被擡進了雲雀閣。轎子剛放下,她就急急小步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了燕肅祁的腿。哭道:“求王爺救救奴婢!奴婢還不想死啊……”
燕肅祁壓抑着神色中的厭惡,略略抽開了自己的腿,問道:“爺保證你死不了!你且說,午時是如何見了鬼的?”
二姨娘一個哆嗦。眼底浮現驚恐的神色,嗚咽着道:“奴婢那時剛用完午膳,窩在窗邊的太妃榻上歇晌,身邊只留了一個大丫鬟伺候。睡得半夢半醒間,奴婢一個轉身,突然就看見、看見……”
她無比恐懼地瞪大了雙眼,彷彿那個恐怖的場景再次出現在眼前,臉慘白一片——
“看見什麼!快說啊!”趙婉瑩催促道。
二姨娘忍着啜泣,“看見一個身穿桃紅色衣服的女人,披頭散髮,無聲無息地站在我的牀邊。那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我!!”
燕肅祁倒吸一口涼氣,“你可看清她的模樣?!”
二姨娘捂着嘴,“是、是她……是三姨娘……”
林陌染低頭苦笑。
這個二姨娘,果然是在演戲!
那人明明是初娘子,怎麼會被她認作了三姨娘……十四歲的少女和十**歲的少婦,相差還是挺大的。
她不動聲色朝一旁的趙婉瑩投去一眼。見她那張猶帶淚痕的臉蛋上,也流露出一閃而過的得意神色。
這兩個,又搞什麼名堂……林陌染好生想不明白,難道又想出了什麼新法子來整她?
二姨娘這話,林陌染和大姨娘這些知情人,是不信的。
然而燕肅祁卻信了一半,喃喃道:“難道真的是她……殷阮她怎麼會……怎麼可能?”
趙婉瑩斂去得意的神色,也躊躇不安地湊過來,低聲道:“王爺,要不還是請個道士,來驅驅邪吧?”
燕肅祁很是苦惱地皺緊眉,猶豫良久,才痛下決定,道:“請!!馬上找個可靠的親信,去崑山將笞彌道長請來!”
未幾。又厲聲補一句,“此事,誰都不許對外聲張!不準叫王府以外的人知道!”
笞彌道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一雙小眼睛眯縫着,面容清癯,全身上下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威嚴,卻無時無刻不在精打細算!
雲雀閣、西偏院率先被圍了起來,女眷在院外豎起屏風,都靜靜候着,不敢出聲。
笞彌道長帶着兩個小道童,燒了符紙,將灰燼泡在一個小瓷瓶裡,走到四個角落各灑幾滴,又對着半空結印畫符。
亂七八糟搞了一個時辰,笞彌道長才走到燕肅祁面前,皺眉道:“回稟王爺,據貧道觀測,這兩處院落中,並無任何鬼魅作祟;相反,院落各處十分清靜安寧,倒是靈氣十足。”
燕肅祁面色緩和了不少,任誰聽了別人誇自己府上有靈氣,心情都十分愉悅,但是轉念一想,又正色道:“那害人的鬼魅躲到哪裡去了?難不成害了人,就逃出了我王府?”
笞彌道長掐指算算,提議道:“貧道既受了王府託付,今日必將鬼魅揪出!既然此處二院不曾有任何發現,不若貧道前往別處院落觀測一二,王爺的意思是……?”
燕肅祁想都沒想,立刻點頭,“好!好!有勞大師!”
先去的地方是倦芳閣,笞彌道長爲閣樓東南西北四個角落又加了一道封印,還是說沒有發現。
再去的是燕肅祁的前院和書房等地,也是沒有發現。
折騰到了晚膳時間,一行人跟着笞彌道長來到了林陌染的沉雪塢,這是王府最後一塊沒有被查驗的地方。
林陌染大大方方開了門。
她從未見過三姨娘,自認冤有頭債有主,三姨娘若是化作了厲鬼想來報復趙婉瑩,就算再怎麼路癡,也不會迷路到她的沉雪塢裡來。
更何況,根本沒有什麼鬼,西偏院的鬼影是初娘子,大姨娘還想巴結她這座靠山,斷不會害她!
笞彌道長有模有樣地擺開香案,燒了符紙,正要依樣畫瓢到四個角落走一圈,臨到東南的梅樹邊時,突然腳底一頓,半百的兩道長眉就蹙了起來——
眯縫的小眼忽而睜開,射出兩道精光,跺着腳底的泥地,就朝兩個小道童喝道:“挖!”
衆人本已疲乏,咋見事情突然有了不一樣的進展,紛紛來了精神,探頭就擠過來看。
只見兩個小道童自包裹裡取了兩個造型特別的小鏟子,一左一右就開始鬆土。
剎那間黃土紛飛。
黎笙拽着林陌染的手,緊張得心都要飛出來了,“娘娘,這是怎麼回事?”
林陌染安慰道:“別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黎笙點點頭,卻見一旁的夏雪望着那翻飛的泥土失神,捅了捅她的胳膊,喚道:“夏雪姐,你怎麼了?”
“啊?”夏雪一詫之下,猛地回神,“我、我也害怕……”
黎笙便也學着林陌染的態度,拍拍她的肩,“有娘娘在呢!莫怕!”
殊不知,林陌染此刻也有些不安起來。
只因爲事件持續到如今,她沒有看出絲毫破綻,只覺得有隻無形的手推着她,走向一個個節點。
梅樹旁很快被刨出一個小坑,約莫人半臂深。
一個小道童丟了鏟子,俯身去扒拉鬆散的泥土,不一會兒,扯出一件軟綿綿的物什來,用力一抖上面的泥土,甩在了前院的地上——
“啊!!”
圍觀的人中,當即有丫鬟尖叫,都是害怕得遠遠躲開去。
林陌染細眼看去,忽而心中一個咯噔!
就像陰雨迷濛中突地看見一道光,一下子將她心中的疑問照映得亮堂堂的——
那是一件桃紅色的雲袖長褂。
想來原本的質地應是十分輕盈,如今卻破兮兮地躺在前院青石板上,厚重溼潤的泥土,早已將她的豔麗的色彩寸寸掩蓋。
“那是……那是!!”二姨娘低頭一看,兩眼一翻,嚇得就要昏死過去。
趙婉瑩也是一臉驚恐神色地往後退去,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勾勾看着地上那件衣服,發不出半點聲音。木亞溝亡。
燕肅祁卻是氣惱不已,一步踏過去,俯身就要將那長褂撿起來——
笞彌道長急喊一聲,“勿要碰觸!小心鬼魅俯身!”
一聽鬼魅竟然就附在這件長褂上,衆人“啊”的一聲炸開了鍋,紛紛往後涌,想要離這衣服更遠一點,膽小的丫鬟已然嚇得抖成一片。
燕肅祁冷銳地眯起眼,忽而擡頭,猛地看向林陌染,“你院裡爲何藏着殷阮的舊衣服?!”
這是殷阮的?那個三姨娘?
林陌染也是迷惑不解,喊來許媽媽,“我不在時,可曾有人偷溜進沉雪塢?”
許媽媽當着王爺和這麼多人的面被問話,戰戰兢兢,細想了好半天,才肯定地點頭,“回娘娘的話,不曾有外人進入!”
那會是誰,竟然能神不知故不覺潛入她的沉雪塢,還將東西埋在梅樹下,而不被任何發現?瞬時之間,她只想到兩個人,辰靳和林奕!
可是這兩個人,怕是連三姨娘是誰都不知道,更不會突然想到要用這段往事陷害她……
燕肅祁見她遲遲沒有開口,又想到不久前,她還敢揹着他,在沉雪塢窩藏男人!如今只怕裡面還藏着更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一想到竟然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爲非作歹,燕肅祁更加怒氣滔天,喊着身邊的小廝,就道:“給本王搜!把沉雪塢裡裡外外整個翻一遍!本王還就不信找不到兇手!”
黎笙和許媽媽當場就腦袋一麻——
反應過來,只能死死護着林陌染,口中喊冤,“王爺!不可能是王妃娘娘!一定是誤會了!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娘娘啊……”
燕肅祁充耳不聞,眼底泛起冷厲的血絲!
他終於找到辦法,將這個囂張不可一世、從不曾將他放在眼裡的女人,狠狠懲治一番!就算今日兇手不是他,他也要把握機會,少說打個十幾大板,多則將她毒啞毒傻,根本不在話下!
小廝們得了令,疾跑着越過林陌染主僕三人,魚貫闖入沉雪塢內閣,奔跑間,還故意將三人撞得東倒西歪——
林陌染被黎笙和許媽媽一左一右護着,面無表情望着燕肅祁,還有他身後,嘴角漸漸泛起冷酷又得意的笑容的趙婉瑩和二姨娘。
目光再一轉,轉向了夏雪,眉宇一皺。
夏雪因方纔站得遠,來不及過來和她們緊緊偎依。這會兒已經被幾個小廝故意推倒在了地上,還被狠狠踩了幾腳。甚至有小廝在經過時,故意俯身摸了她一把——
夏雪孤苦無依地抱着自己的身體,泫然欲泣。
林陌染瞬間心裡泛起道不明的情緒——方纔,在夏雪跌倒前的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懷疑過,是不是夏雪埋下的衣服?
因爲至始至終,只有她知道自己去了倦芳閣,只有她一直留在沉雪塢……
可是如今見她如此悽慘可憐地,徒勞地抱着雙肩,想保護自己……
林陌染的心,就軟了下來。
她怎麼能懷疑夏雪?
這麼些年,一直是夏雪在保護她不被庶母庶妹欺負!
後來嫁入王府,也是夏雪,爲了能替她爭得燕肅祁的寵愛,樹立正院的威望,不惜將自己清白的處/女之身送給燕肅祁糟蹋……
就在方纔,還因爲替她求情,捱了兩個耳光,半邊臉到現在都是腫的!
可是她,什麼都給不了夏雪!如今連保護她的能力都沒有!
林陌染覺得腦子很亂!
從前,她是清明的,對身邊的人和事都看得很清楚!
可是這一次,爲什麼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個時候……中午那條銀帶又突如其來地浮現在她腦海中!
銀帶!那條銀帶!
林陌染眼神就是一亮!她想到答案了!
可是就在這時——
“啊!”
身邊的黎笙突然慘叫了一聲,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一個小廝在後面狠狠拽着她的衣裙,將她往地上拖去,臉上盡是猥瑣的笑意。
林陌染急忙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黎笙“呯”的一下,腦袋磕在地板上,兩眼一黑,就痛得昏了過去。
小廝見她沒了反應,不但不害怕,反而得寸進尺!
“嘩啦!”
狠狠一下將她半邊衣裙扯破,雪白的玉臂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林陌染何止是氣憤!她恨不得就此一刀將那個小廝殺了!
“你們!都給我住手!!”
她猛地擡起一腳,鳳回首硬邦邦的鞋底踹向那個小廝的後腦!
小廝只覺後背生風!
突然就是一個硬沉的重物狠狠砸了過來,就像腦袋被按在地板上狠狠剁了一腳!
還來不及叫一聲,他就重重倒了下去——
林陌染一解鼠絨短褂,就蓋在了黎笙身上!又扯起摔倒的夏雪,另一手牽着許媽媽,將三人穩穩地護在自己身後!
這一秒鐘的突變,讓在場的人都看花了眼。
上一刻主僕三人還慘兮兮地被推來推去,下一刻,方纔還囂張的小廝們都是戰戰兢兢地躲到了一旁,一臉驚惶地看着被林陌染一腳踢暈的那個小廝,大氣不敢出!
“鬧夠了沒?!”林陌染瘦弱的身子如今卻張揚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長髮無風而自揚,“鬧夠了,就給本妃麻利利滾出去!”
她冷冷的目光轉向燕肅祁,語氣強硬,“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把你的這些狗腿子都領出去,本妃來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渾身噴發出一層無形的氣焰,將那些小廝又生生震懾地退出去幾步!
到最後,不等燕肅祁下令,小廝們一個接一個倉皇奔出,都不敢再多留。彷彿林陌染就是個厲鬼,隨時會撲上去一口咬掉他們的腦袋——
笞彌道長神色間有些忌憚,暗中和二姨娘打了個眼色,兩人都是沒有吭聲。
林陌染將兩人的舉動收入眼底。心中已然肯定,又是趙婉瑩和二姨娘,勾結了崑山寺的道長給自己使絆子!她決不能讓兩人計謀得逞!
“夏雪。”她先喚道,“去把別人送你的那條銀帶拿來。”
夏雪呆了呆,纔回神轉入廂房,過了片刻,手裡捧着一條足有一人等身高長的銀帶走了出來,遞到林陌染手上。
林陌染將銀帶抖開,任由它在風中搖擺不定,開口問夏雪道:“這條銀帶,是誰給你的?”
夏雪一開始支支吾吾,不願開口,扭捏了好半天,才指着人羣中的綠鴛,小聲道:“奴婢瞧這銀帶好看,從綠鴛手裡搶來的。”
原來是搶別人的,難怪一直不敢說!
許媽媽低聲嗔道:“瞧你那點!一個銀帶,值當去搶別人的麼?”
林陌染輕笑,又轉頭正色道:“今日本妃帶着黎笙去倦芳閣散心時,的確遇到了一些詭異的事。當時沒有多想,如今看來,卻是和眼下這個案子息息相關!”
“綠鴛。”她又喚,將銀帶伸過去,“去!用銀帶將那件衣服穿起來,掛在樹上。”
衆人都道那衣服上附了厲鬼,綠鴛哪裡敢碰!當即咬脣往後退,一臉不情願。
林陌染只好指着那個小道童,“她們都怕鬼。小道士,你出身道家,想必是不怕的,還請你幫忙,將衣服掛起來。”
這話說得絕!若是小道士不去,那就證明他出身道家,竟然還怕鬼,可見道行不夠精深……那麼笞彌道長一行人捉鬼本領的真實性,也要大打折扣了。
小道童和笞彌道長打了個對望,果然沒有辦法拒絕,只好極不情願地接過銀帶,撿起衣服,一穿,再一掛——
桃紅色的衣服在樹杈上隨風而舞,襯着漸暗的夜色,還有張牙舞爪的樹杈,很是詭異!遠遠望去,就像一個身着紅衣的厲鬼,在半空中飄蕩!
看着圍觀衆人紛紛擔驚受怕地撇過頭去,林陌染淡然一笑,道:“這就是本妃今日在倦芳閣看到的景象。至於二姨娘在西偏院房中看到的桃紅色人影,也是雲裳穿了這衣服入了屋內嚇她的。”
二姨娘當即叫道:“不可能!守院門的婆子當時說了,不曾有外人出入!”
林陌染望着她淡定分析道:“確實沒有外人。只因二姨娘你和婉瑩妹妹感情好,雲裳常出入西偏院,所以婆子並未在意,也就此忽略了。”
此言確實有幾分可信!二姨娘張了張嘴,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反駁。
林陌染遂扭過頭,續道:“綠鴛,你可是在倦芳閣附近拾到這條銀帶的?”
綠鴛苦着臉點頭,“是奴婢在倦芳閣撿到的!可是這件事和奴婢沒有任何關係啊!奴婢只是聽了夏雪姐姐的話,去倦芳閣喊您回來用膳!奴婢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林陌染深笑,“這件事確實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只因用這件衣服裝神弄鬼嚇唬本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她目光冷冽地看向趙婉瑩,沉聲吐了兩個字,“雲裳!”
衆人再次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是雲裳?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原來不是鬼,而是雲裳在裝神弄鬼,可是雲裳怎麼卻……”
趙婉瑩也擡頭駁道:“妹妹斗膽質疑一句,若是按姐姐這般分析,裝神弄鬼的人是雲裳,那她爲什麼卻死了?難不成她是覺得嚇唬了姐姐你和二姨娘,內心過意不去,自盡的?”
“不,她不是自盡的。”林陌染搖搖頭,“她是不幸遇到了過河拆橋的主人,替對方辦完事,結果對方爲了滅口,將她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趙婉瑩。
雲裳是她的丫鬟,能指使雲裳幹這種事的人,只可能是她!殺害雲裳的人,自然也是她!
燕肅祁冷着一張臉,護着趙婉瑩,喝道:“林陌染!無憑無據,你勿要血口噴人!”
林陌染輕描淡寫一笑,“我無憑無據?好!這便給你證據!”當先一步往沉雪塢外走去!
燕肅祁攔下她,“事情還未了解!證據呢?如今你是想要逃走?”
林陌染扭頭,烏髮迎風,英姿颯颯,“證據,就在倦芳閣那個石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