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伸手，阿離不得不將纏裹着的噬魂輕輕放到荼蘼的手上。
荼蘼在鬼哭子的不解中，將噬魂身上纏裹着的黃布拿掉，慢慢露出一把骨白色的劍。
“噬魂！”鬼哭子大驚失色，再不復剛纔的狂妄。
“鬼哭子，你原來知道這是噬魂。那你知不知道，這樣之後呢？”荼蘼說着話，拿起噬魂在自己的另一手心一劃。
頓時手掌有鮮紅的血流出來，浸染了噬魂，骨白劍身瞬間變得血紅，成了一把血劍。
“九兒，你瘋了！你知道的，即使你破了我們同命的禁制，但是乾爹若是死了，你同樣要死！”鬼哭子在倒鍾一樣的結界裡不能動彈，只能驚嚇的大喊。
荼蘼笑的天地失色的上前一步：“我知道我會死，這是我的使命，我沒有選擇。”
“不，九兒，你聽乾爹說，你有選擇。只要你扔下噬魂，只要你等乾爹破劫入仙界，那乾爹一定會帶着你一起，統治天下。乾爹若爲王，定許九兒這天下後位！”鬼哭子驚惶的誘哄着，頭頂的五色極光也開始變淡，變得更加恍惚。
荼蘼依然搖頭：“天下後位又如何？坐擁江山又如何？掌管別人生死又如何？那些從來不是我希望的。我只想簡簡單單的活着，和你說的所有螻蟻一樣偷生的普通人那樣活着。可是這樣卑微的要求，卻被你打破，親手將我推下萬劫不復之地。”
荼蘼說着話，手起劍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重重一劃，傷口露骨。
而結界裡的鬼哭子也忽的手臂上血如泉涌，止都止不住。
“鬼哭子，你躲在烏龜殼子裡，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我現在能決定自己的生死不是麼？”荼蘼狠戾的說着，又是一劍，大腿上忽的噴出血來。
“不，不要！九兒，你好狠的心，你怎麼能對自己下的去手！”鬼哭子在結界裡痛苦的抱着腿，慘叫。
“哈哈……我好狠的心？我狠毒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十五年的訓練，我早已經泯滅了人心，人性。現在不過是對自己下手，有什麼難的麼？”
荼蘼大笑着，又揮起劍，這一次，卻沒有落下去。
荼蘼驚的好像見了鬼一樣，萬萬想不到，這一刻，握着自己的手不讓自己砍下去的是……北冥爵！
“你怎麼會來……”荼蘼的聲音打着顫。
北冥爵狠狠攥着秦九兒的手腕，咬着牙道：“你不能殺他！”
荼蘼不敢相信的看着北冥爵，“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能殺他？她是殺死東方山莊祖輩的罪人。他是讓我來偷你的火焰玉的幕後真兇，他是雙手沾滿無數孩子生命的劊子手，我爲什麼不能殺他！”
北冥爵瞳孔緊緊鎖着荼蘼的眼眸，能看到那眼底巨大的恨，狠。她傷口的血流了一地，在冰雪上是那麼的觸目。
“因爲……因爲……他是北聖皇族的人……”北冥爵努力找出一個藉口。
荼蘼瞳孔一縮，明白了。
“北冥爵，我以爲你雖然暴斂，卻是身負正義。可是你居然爲了
一個惡貫滿盈，還試圖顛覆天下的人來阻止我，僅僅是爲了他是你的祖輩。北冥爵，原來你護短護到這種好賴不分的境地！”
北冥爵不敢去對視荼蘼的眼睛，咬了咬牙，便轉頭去怒斥阿離。“阿離，你不是最心疼荼蘼的麼？爲什麼這時候卻能那麼平靜的看着她自殘，自殺？”
阿離在一邊靜靜的站着，脣角一抹淡然：“那是荼蘼的使命，她只有完成使命纔是開心的。”
“放屁！開心有什麼用！只有活着纔是有用的。”北冥爵第一次爆粗口，是被這兩個人生生逼的。
“你希望我活着？那你當初爲什麼還拿冥王劍刺穿我的心口！”荼蘼怒不可赦的說着話，突然使出全身的力氣，掙開北冥爵，揮劍就往自己的頸間劃去。
一切要結束了，也該結束了。她揹着這一切，真的是太累了，太累了。
北冥爵驚慌的回手去奪劍，已經是顯得狼狽。眼睜睜的看着噬魂的劍鋒，割斷荼蘼鬢邊飛舞的髮絲，落在纖細的脖子上。
阿離看着那劍鋒，就好像在割自己的脖子，心中的痛，已經漫無邊際。
“膨”的一聲巨響，鬼哭子用北冥爵給他爭取的時間，強行破結界自保，對着噬魂劍攻擊。
噬魂擦着荼蘼的脖子直直飛開，只是劃破一個細小的口子，滲出一些血珠。
隨後鬼哭子的黑色身影好像鬼魂一樣追着噬魂而去，並一把將噬魂拿在手中：“九兒，你居然破壞了乾爹的破劫渡仙，等乾爹再捲土歸來，絕對不會放過你！”
“捲土重來，還有機會麼？”阿離清冷的說一句，雙手猛的結印，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攻向要逃跑的鬼哭子。
鬼哭子是這天下的災禍，他已經占卜出。
所以，即使心疼不捨荼蘼，但是爲了天下，鬼哭子必須要死。荼蘼殺不死他，那就由自己結束一切吧。
放心，荼蘼。阿離殺了鬼哭子後，會隨你一起去黃泉路的。
鬼哭子不會想到一邊始終淡漠這眸眼的白衣男人會對自己出手。而北冥爵更是想不到，阿離的狠心不只是對荼蘼的自殺無動於衷，而是到了親手結束的地步。
高手對決，不過電光火石之間。
阿離的八玄之力，盡數落在鬼哭子的背心處。
“不要！”北冥爵怒吼一聲，用盡全力去攻擊阿離。
“不要……”荼蘼對着鬼哭子一起後背受損，五臟俱碎，卻還伸手想要阻止北冥爵。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鬼哭子倒下了。阿離倒下了。荼蘼也倒下了。
北冥爵看着血泊中的這三人，看看自己的手。忽的，跪地，輕輕抱起荼蘼。好像破碎娃娃一樣的荼蘼，渾身都不能自制的打着哆嗦。
“阿離……從來是爲了天下，不敢……有……有一點私心。你不該殺他……”荼蘼虛弱的說着，嘴裡的血一股子一股子的噴出來，在雪地上匯流成一條蜿蜒的小溪，流到那火焰玉上。
原本，火焰玉已經光暈暗淡，好像隨
時都是能量耗盡。而現在，那火焰玉在荼蘼鮮血的滋潤下，居然又慢慢的開始重現生機。就好像那時候就要滅了的光亮的穹天石。
“可是他殺了鬼哭子就等於殺了你。”北冥爵眸色血紅一片，一點不後悔攻擊阿離，只是恨自己來不及，在阿離的掌心落到鬼哭子之前的一瞬先殺死阿離。
“北冥爵，你……你真的不希望我死？你想我活着是因爲你愧疚，還是因爲你愛我……”
……
荼蘼用盡力氣說到這兒，眼前忽然就恍惚成一片。
面前的人恍惚了，周圍的冰山恍惚了，就連不會落下的太陽都恍惚了。
荼蘼不再感覺時時刻刻血液凍成冰渣子的冷，而是熱，好熱好熱。全身都好像着了火。
荼蘼知道自己應該是快要死了，不然不會看到前世最後的一幕。
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死死的抱着自己，自己卻不領情的冷笑：“你想我活着，是因爲你對我愧疚，還是因爲你愛我？”
一模一樣的話，就好像複製。荼蘼的脣邊露一抹笑。
原來，自己上一世是那樣的……
黃泉路上，因爲走過一次，所以異常熟悉。黃泉路兩邊的曼莎珠華是那麼漂亮的給自己引路。忘川河裡的鬼魂怨靈都不敢靠近自己。孟婆的湯很好喝，你喜歡香菜的話，她還會特意給加一點香菜。輪迴殿，六個口，會有判官在那兒等着，根據你前的生平事蹟，決定你這一世入哪個口轉世。
荼蘼很意外，上一輩，自己同樣雙手沾滿血，卻沒有投胎去畜生道，依然是入了人道。
不過兩世爲人，命運卻是驚人相同，同樣的是不得好死，這也算是一種最狠的懲罰吧。
“我們……兩清了，我終於不欠你什麼了。”
“不，你欠我，你還欠我一個解釋，你還欠我一輩子。你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你說啊！”北冥爵懷抱着荼蘼。劇烈的搖晃。可是這也不能阻止荼蘼慢慢閉上早已經沒有焦距的眼睛。
“荼蘼……九兒……爲什麼，爲什麼你要用你的命告訴我，你做這一切是爲了找回火焰玉還我！爲什麼……爲什麼你這麼愛我，我卻忘了怎麼愛你……”
冰山環繞的這一片世界，被血染紅，被北冥爵的撕心的怒吼震的微微發抖。
四周，有迴音在一次次的‘爲什麼’‘爲什麼’。遠處，似乎還有轟隆隆的的響聲。
似要雪崩了麼？
北冥爵拿起火焰玉，抱着秦九兒站起身。四周看看，果然是遠處雷聲轟動，更有冰山開始斷裂。他看着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鬼哭子，看着安靜的躺在地上，白袍不染，青絲如墨的阿離。最後只能抱起荼蘼，向着來時路狂奔而去。
很遠很遠的時候回頭，那之前的被冰山圍着的地方已經被冰雪覆蓋成一個凸起，就好像是一個天葬的墳墓。
荼蘼說阿離高貴聖潔，那死後長眠在冰雪之下，也算是最乾淨的歸宿了。
轉身，疾馳而去，再不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