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轟鳴,好像金色的巨龍直接劈到荼蘼的身上。
荼蘼渾身觸電一般的劇烈顫抖,卻緊咬着嘴脣,吭都不吭。
第二道……
第三道……
北冥爵眼睜睜的看着一切,舌尖都咬破,卻無能爲力,對牡丹仙子的禁制完全無能無力。
他不忍心看荼蘼受這一切,卻又忍不住不看。他即使親眼看到木青和荼蘼在一起,他也不相信那一切是真的。不然,她不會殺了木青。荼蘼是那麼善良單純,平時螞蟻都不會踩死,更別說殺人。
是木青,一定是木青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欺負了荼蘼,荼蘼纔會殺了木青。一定是這樣!
一道道天雷,劈在荼蘼的身上,卻同時也劈在北冥爵的心上。
他心力交瘁,他努力看着步青雲,希望他能幫幫自己,幫幫荼蘼。而步青雲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一切,對着一道道的天雷無動於衷。
轉眼七道天雷過去,法力淺薄的荼蘼竟然沒有飛灰湮滅!
大家都暗暗成奇,木青的父親和母親更是氣惱的大叫:“再來!再來!一定要劈死這個惡毒女人,給我兒子報仇!賤女人,還我兒子命來……”
伴隨着那一聲聲嚎叫,“轟隆隆”又一波天雷開始了。
這一個午時,誅仙台上電閃雷鳴。
幾千年來,誅仙台上受刑七七十九道天雷的只有三人。而之前那兩人都是修爲高絕的上神,刑罰過後,仙骨盡除,然後被仍到輪迴塔裡自生自滅。
可是這一次,荼蘼只是一個小仙,小的不能再小的仙。天帝卻下如此命令,有木雲義的挑唆,更有天帝對北冥爵的怒氣都發泄了荼蘼的身上。
北冥爵自然也想到天帝這麼做的原因,想到荼蘼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爲自己,他的心就好像有一隻手緊緊的抓握着,疼,卻說不出。
誅仙柱上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後,一般中等神仙都會死的渣渣都不剩,上神,會一息尚存。小仙的下場就自不必說了。
北冥爵現在已經沒有別的奢望,只希望荼蘼死後,留下一縷魂魄,讓自己找到,重新投胎,重新做人。
四十九道天雷之後,荼蘼渾身上下如同血人,血染遍了誅仙柱,一滴一滴留下,蜿蜒成一條血河,流到北冥爵的腳下。
但是,她卻依然活着!
木雲義大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牡丹仙子更能不相信這一切。這不可能!一個剛剛有了仙骨的小仙,不可能經受住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的刑罰。
北冥爵,欣喜若狂,他的小東西還活着,只要她還活着,自己就有辦法讓她再重塑仙身!
步青雲在忍受巨大的煎熬之後,見到荼蘼還活着,就知道這事天意如此。他暗暗鬆一口氣,朗聲道:“既然荼蘼已經受罰,又經受住了考驗,那就給放下來,容我帶回十方山。”
牡丹仙子上前一步,厲聲道:“步青雲,難道你還想救這惡毒女人不成?她如今即使不死,
也不能回十方山,而是要去輪迴塔裡,自生自滅!”
步青雲不管牡丹仙子的阻攔,伸手斷開誅仙柱上的仙鎖,一把將荼蘼抱在懷裡:“天帝只說罰她誅仙柱上受天雷之刑罰,並沒有說之後還要去輪迴塔裡。牡丹仙子難道已經能揣摩聖意,並替天帝傳口訊了麼?”
“你……”牡丹仙子微眯着眼睛,忽的想起身邊的北冥爵。手下的靈力不着痕跡的一推,便輕聲的問:“爵,你是十方山的上神,十方山上的一切事情是你管。那你說,這個壞女人是可以回十方山,還是要進去輪迴塔?”
北冥爵被牡丹仙子控制,此時的神智已經混沌,他看着牡丹仙子的眼睛,嘴不由心的說道:“十方山上怎麼還會收她,步青雲,給她扔進輪迴塔。”
步青雲:“……”
受盡磨難,拼着一口氣不死的荼蘼,就想活着親口問問上神。這兩年,他對自己真的是玩玩的麼?所有的一切寵愛都是假的,沒有半點真心麼。
但是現在,聽着北冥爵那涼涼的口氣,決絕的話語,就突然不想問了。她什麼都不想問了。
擡頭,看着北冥爵的風華無雙,曾經又大又幹淨的大眼睛裡,流出血淚兩行。可是脣角卻是笑的,笑的天地失色,羣星隕落。
“北冥爵,你……很好,我謝謝你給我的一切。”荼蘼虛弱的說着,伸手推開步青雲,一步一步艱難的離開誅仙柱,一步一個鮮紅的血印子,是那般的觸目驚心,又是那般的美若血蓮。
衆人都以爲荼蘼這是自己去輪迴塔了,可是她走到化仙池邊停下。對着化仙池黃綠色的水,艱難的擡起手撥開額前的碎髮,照了照自己如鬼一樣的面容。
仰頭,對着虛空哈哈大笑,那笑聲裡有無盡的蒼涼,不甘和恨。
就在大家都捂着耳朵,不想聽着如夜梟一樣的笑聲時,就聽“噗通”一聲,荼蘼竟然縱身跳下了化仙池。
如果誅仙柱上能僥倖不死,那還可以一切重來。
但是跳進化仙池的人,就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了。
“不!”
巨大的悲憤讓北冥爵終於衝破牡丹仙子的禁錮,踉蹌的衝到化仙池邊就要跟着一起跳下。而步青雲一把拉住北冥爵。
兩人就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小丫頭在化仙池裡沉浮,黃綠色的池水剝離了她的皮膚,血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呼好像魔咒緊緊包圍着北冥爵和步青雲。包圍着在場的每一個仙兵仙將。聽之動容。
痛呼越來越小,直至消失。當荼蘼的最後一片骸骨也融化不見,變成黃綠色的濃稠池水時,一切結束了。
都結束了。
從此九重,四野,八荒,凡間,地府,妖魔,再無荼蘼的存在。
灰飛煙滅了。
荼蘼慢慢睜開眼,自己竟然做了這麼一個鏗長的夢。夢迴前世,一幕幕,就如同發生在昨日是那麼清晰。
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摸着容華壇上這根巨大的石柱華表,不知道九重天上的誅仙柱是怎
麼到了南青。卻知道,上面的血是自己的。怪不等當初來南青,來到皓月祭上,看到華表上龍鱗裡有血跡,自己會渾身都疼。當初不明白,現在全明白了。
荼蘼扶着華表站起身,擡頭看着陰暗無星的天空,眸眼淒涼笑的無聲。
爲什麼,這一且都是爲什麼?
不想進輪迴塔,不想再轉世,不想再活着,是因爲絕望,是因爲活着當真沒有意思,不如死了乾淨,變成一捧飛灰,死的乾淨。
可是自己竟然沒有死,還是去了地宮,還是去輪迴了。
北冥爵喜歡的是牡丹仙子,對自己只是無聊時候的一個玩物。可是爲什麼他後來沒有和牡丹仙子在一起,而是也輪迴了。
然後命運是那麼的能捉弄人,他們上一世沒有結束的孽緣,這一輩子又繼續。甚至在後來,他又破玄成仙身,記起來一切後,沒有離開自己,反而照顧已經瘋了的自己。任自己打罵,給自己心頭的血喝。
荼蘼不明白這一切,甚至從來都不懂北冥爵這個男人。
如今,葉君讓自己恢復正常,甚至恢復仙身。雖然法力依然微薄,但是自己也已經是仙了。身上的骨頭是骯髒的,卑鄙的,無恥的仙骨。
不知道葉君是誰,不知道他和北冥爵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但是現在,荼蘼沒有時間去糾結這些。她現在的身體已經恢復,她要做的是去八荒,找自己的兒子,被葉君帶走的兒子。
八荒。
時隔二十多年,時隔兩世又來到這兒,這兒卻是依舊,沒有變樣。
荼蘼苦笑,自己的離開,歸來,不過是自己的事。這個世界照樣天陽升起,月亮落下。自己的天塌了,地裂了,與別人何干?
蛇山。
荼蘼一步一步走上來。太多的小蛇在草中優雅的遊弋,在樹上慵懶的睡覺,可是她都不認識了。也想,或許上一世的親隨也都不在了。
有一條放哨的花蛇見到荼蘼,警覺的扭頭就走,去報信。
時候不大,就見三個老者結伴從高高的殿上飛下,一起落在荼蘼的身前。三個老者,皆不可思議的看着荼蘼。眼窩漸漸蓄滿水汽,忽的一起跪下:“公主,您終於回來了。”
公主……
原來他們都還在,原來他們還記着自己是他們的公主。只是自己背叛了他們,如今妖骨都沒有了。
“起來,你們起來啊。”荼蘼伸手一一扶起他們,一片冷海的心裡生起一絲暖意。原來,還有人惦記着她。
荼蘼被三位老者,被聞訊趕來的蛇子蛇孫團團包圍着,簇擁着,來到殿上。
三位親隨此時最想知道,當年公主既然跳下化仙池都沒有死,那這二十多年,她又去了哪兒,爲何一點音信都沒有。
蛇裂替大家問出狐疑,荼蘼輕輕嘆口氣:“我當年的確跳了化仙池,也以爲會灰飛煙滅。可是命運使然,我居然一縷魂魄不滅,又投胎輪迴了。投胎在在人界,是你們輕易不能去的地方,所以找不到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