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星光璀璨。
皎潔明亮的月光,透過蒼穹,透過雲層,透過垂柳,灑落到他的身上,鬱郁的心,忽然暖了起來。
無境臉上動容,心中頓生暖意,因爲畢竟他的師兄們自始至終都非常關心他,非常照顧他。
他感覺的到,那和林雨蝶給他的感覺不同,絕非可憐他。
可是,這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所需要的,是可以不再依靠別人,靠着自己的雙手,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可是,這個再簡單也不過的願望,對他來說,卻是那麼遠。
無天又在無境的肩膀上輕輕一拍,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目光中滿是肯定鼓勵的神色,周身藍光如水,漸漸涌了出來,身子也輕輕飄了起來。
“哈哈,加油了,這次出去,肯定能夠找到值得收藏的好東西,到時候給你分一點,走了……”
無天的聲音漸漸遠去,天空深處,一道藍光如匹練般劃出,如流星飛逝,拖着長長的尾巴,划向了遙遠而神秘的地方。
無境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直至此時才露出滿臉的羨慕,口中低聲自語:“無天哥哥喜歡收藏,目光如炬,是個識寶之人,可我雙腿殘疾,終身都不可能向師兄們一樣,變成個正常人……”
“不對!”
一個霹靂,在他心頭忽然炸響,彷彿內心深處低頭忍受了十二年的聲音忽然喊了一聲,帶着不甘,憤怒地喊了一聲。
將他心中的“不甘心”全都喊了出來。
他不在多說什麼,不過神態卻有些瘋狂,滾着輪椅,順着那一排排的倒懸着的茂密蒼翠的柳梢,往前而行。
過不多時,他又來到了醉翁石下。
此時的醉翁石,孤孤單單地躺在月色之下,彷彿就是他淒涼無助的身影,竟讓他有些癡迷。
忽然間,他眼前一亮,卻是見到醉翁石之上,卻多出了四個斗大的字“事在人爲”。
這四個字歪歪斜斜,但卻入石三分,劃痕上面光滑無紋,顯然是高手所刻。
他清楚的記得,醉翁石上,本沒有這些字的。
事在人爲!
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無境心頭又是劇烈一跳,怔怔地看着四個字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擡起頭來,眼神變得堅毅,心道:“索性就賭一把,能死在滿月湖中,也不枉了。”
他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跳入了滿月湖中。
事在人爲!
內心深處,有那麼一絲的僥倖心理,告訴他,在跳入滿月湖之後,會發生奇蹟。
畢竟,他始終抱着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的願望。
然而,奇蹟並沒有發生,他一落入水中,便如掉入浴桶一般的感覺,往下沉去,口中鼻中,湖水瘋狂地涌了進來,彷彿在嘲笑着不自量力的渺小的人類。
一切都結束了嗎?
奇蹟呢?
沒有奇蹟!
莫非就此認命?
不!
不行!
面對死亡之時,他才首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彷彿在吶喊:“我不能死啊……”
他開始努力的刨水,手臂本能地往上游,憋住一口氣,終於還是衝出了水面。
是回頭爬上岸?
還是繼續向滿月湖深處?
他努力地打水,沒有讓自己沉下去,可是卻面臨着一個至關重要的選擇。
他努力地呼吸着,一會兒看看回風山,一會兒看看滿月湖深處,一邊是勝利的終點站,一邊卻是失敗的苦海。
他有些害怕,師兄們都已經離開了迴風山,此刻也不會有人來幫他。
他苦笑一聲,終究還是轉向了迴風山,爬出了滿月湖。
坐在醉翁石下,望着天空明月,涼風習習,吹得他無比舒暢,可是心中鬱郁,讓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認命吧,你只不過是一個廢物!”
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低聲嘆息,再苦笑自嘲。
生性好潔的他,也不顧身上的水漬,敞開懷抱,無力的躺在湖邊,失去知覺的雙腿卻依舊浸泡在水中,任由一波一波的水紋淹沒着他的身體。
就這麼躺在湖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飢腸轆轆,最終搖了搖頭,起身看了滿月湖對面一眼,苦笑一聲,用雙手撐着地面,挪動身子,爬上了輪椅。
“還是走吧。”他苦笑着,轉身而去。
可是,就在他的目光掃過醉翁石的時候,“事在人爲”那四個斗大的刻字,又彷彿一聲驚雷,在他腦中炸響。
“吱呀”的輪椅之聲,又停了下來。
月光如水,將“事在人爲”四個大字照亮,那彷彿就是無盡的黑暗深處,一盞引路明燈。
同樣的想法,再次在心中萌生:“與其一輩子在輪椅上過日子,還不如冒死一試,或許,我可以撐過去也說不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閉上的雙目忽然睜開,朝頭頂明月看了一眼,彷彿是要享受人生最後最美的時光,嘴角彷彿有淡淡的微笑,陶醉的神情,久違的在他的臉上浮現。
他撐着輪椅扶手,滑了出來。
可是這次,他卻沒有直接跳入水中,而是有些忌憚地下水,試探性地遊動,直往滿月湖的對面遊動。
一下,兩下……
他大口的喘息,將喝入口中的湖水都吐了出去,可是這次,他不再回頭,一直往對岸游過去。
從不懂得游泳的他,竟然學的極快,狗刨的動作自學而成,初時不順手、生疏的動作漸漸變得嫺熟。
他有些狂喜,有些興奮,生平首次感覺到自己是個有用之身,好在他自小以手代腳,上肢強健,游到百丈之外,也並不覺得勞累。
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精力也漸漸耗損到極致,到後來幾快要虛脫了。
他竭盡全力地嘶喊一聲,藉此來增強“士氣”,卻險些從水中掉下去。
可是,熟悉的感覺,折磨了他十二年之久的熱毒,竟在此時大舉入侵,在雙眼之中氣勢洶洶的侵襲而來,如雙眼之中,燃起了一團烈火,開始無情地焚燒他的眼球。
他並不知道雲天化是將他的熱毒逼到了眼中來鎮壓他的瞳術,此時身體脫力,無力可借,雙眼便自動護主,與熱毒展開慘烈的廝殺,而熱毒也趁着這點空隙,席捲而來,在眼中發作。
冰涼的湖水,從喉頭鼻孔灌入,他嘶喊着,咳嗽着,雙眼的灼痛,讓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只是本能地去揉眼睛。
此刻已經離開滿月湖百丈有餘,身在湖中,離開滿月湖又談何容易?
或許骨子裡好勝之心伴隨着眼中的熱毒的侵襲開始燃燒,他並沒有回頭向後方看去,而是看着對面他幾乎不可能到達的彼岸,一咬牙,穩住身子,忍受着灼痛,繼續向前。
一下,兩下……
可是,這次面臨的是眼中的灼痛,即將虛脫的危險。
時間如流水一般的流去,那個渺小的身軀漸漸到達滿月湖中央,可是他的速度卻慢了下來,到後來幾乎停在原地,不再前行。
掙扎!
向前!
雖然緩慢,可是此刻的他,卻仍然憑藉着一股韌性,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繼續向前。
緩慢向前!
夜,越來越深。
月光,也越來越明亮。
但是,天邊飄過來的雲彩,遮住了美麗的月光,夜色,也隨之陰沉了許多。
縱然毅力對成功與否有很重要的影響,可人力終究有時而窮,還須量力而行。
虛弱的他,雙眼因灼痛而實現模糊的他,白眼一翻,沉了下去。
夜幕深處,彷彿有人輕輕地顫抖一下,抵到嘴邊的葫蘆忽然高高拋起,手中法訣急轉,開始結印,低聲咒語,迴盪開來:“天魔神力,歸我驅使,咒法,‘塵封!’”
快得不可目視的結印手法,瞬間完成,原本因無境游泳而波盪起來的湖面,在瞬間風平浪靜,彷彿凝固一般。
定睛一看,無境身邊的三丈以內的湖水,全都變得如瓊脂一般,成了凝脂一樣的固體,將無境的身形固定在水中,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可是這麼下去,無境豈不是真的要憋死在滿月湖中?
夜幕深處的那道身影,自然也想到了這點,大袖一甩,即使隔着百丈開外,也有一股磅礴大力洶涌而出,紅光如電,掠過無境身旁,將已經變得像凝脂果凍一般的湖水,分成了兩半,從中裂開。
幾乎同時,紅光如龍,穿過長空,掠起無境的身子,緩緩升了起來。
夜幕深處的人影,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地將右手伸出,“啪”一聲,卻是他剛纔拋出的葫蘆掉了下來,被他順手接住,習慣性地往嘴邊送去。
可是,他的動作卻忽然僵了下來,眼中閃爍一絲明亮的紅光,彷彿未知的東西燃燒了一般。
他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往下方正緩緩飄起的無境看去,卻見有一道明亮如玉的白光如電破長空,撕裂下方無盡的黑暗,從無境身旁掠了過去。
無境的身影,也隨這這道鬼魅般遠去的白光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看此情形,那道詭異的白光竟是想將無境劫走,顯然不懷好意。
抓着葫蘆的手,忽然一緊,眼中閃過一驚佩,彷彿對那道白光有隱隱的忌憚,當下更不遲疑,周身紅光大耀,緊跟在那道漸漸遠去的白光後面,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