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宛聽了,臉色淡淡的,只是眸底的冷色更深了,抿着嘴不知在想些什麼,沒有開口說話,倒是旁邊的綠綺聽過之後,心下一駭,臉色唰的一下蒼白了起來,磕磕巴巴的衝綠蘿道:“姨娘屋裡的貓平日裡最是聽話,怎會無緣無故的發起瘋來,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綠蘿輕嘆一口氣,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顧清宛和綠綺這才知曉原因。綠蘿奉命去竹苑探望二姨娘,恰巧碰到陳媽媽從府外買了東西回來,綠蘿見二姨娘神色懨懨的,擺好的晚飯也不想用,心道若是讓自家姑娘瞧見了,還不得多心疼呢,故而多留了一會兒與陳媽媽一起勸着二姨娘用了些從府外買回來的酸果和小點心,就在這空檔,下面的丫鬟分別盛了一些飯菜給貓兒吃,不料意外發生,那貓兒食用過飯菜後,便突然發了狂,上躥下跳的抓傷了兩個丫鬟,流了產,便死了,親眼目睹整個過程的二姨娘,不慎動了點兒胎氣。
自古福貴人家庵髒事多,秉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想法,在二姨娘剛得知自己懷孕時,身邊的陳媽媽便託人在外面買回了一隻懷了小崽子的貓兒,每次用飯前必得先讓那隻貓兒試吃,沒成想還真出了事。
下毒之人心計頗深且是觀察二姨娘已久,她知道二姨娘屋裡有隻試吃的貓兒,每次飯菜端進來,便讓貓兒先吃,等貓兒沒事,方纔用飯,今兒本來已經過了兩刻鐘,二姨娘這才放心用飯,豈料……若是沒有陳媽媽出府買回來的點心和酸果,加之綠蘿在一旁勸着二姨娘食用,那肚子裡的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其實這樣的事情很常見,偌大的京城聚集着名門望族,不知有多少未出世的孩子慘遭毒手,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已經見怪不怪,可這樣的事情顧清宛畢竟是第一次經歷,不由得有些心涼。
“也不知道誰那麼狠心,竟會做出如此陰毒之事,說到底二姨娘肚子裡可是一條小生命啊,她怎麼忍心?也不怕遭報應麼?”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之後,綠蘿忿忿不平的怒罵了一句。
“就是,這樣的人活該天打雷劈。”素來溫賢文靜的綠綺,聽了事情的經過,也忍不住跟着詛咒了一句。
聽了兩人的話,顧清宛搖了搖頭,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也不知兩人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若是怕遭報應,那天底下也就沒壞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真的讓她不能容忍,她自問自己不是良善之人,但對未出世的孩子動手,卻是不恥的,每個孩子都是上天派下來的天使,她們擁有活下去的權利,而那些自以爲握有生殺大權的人,卻想硬生生的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利,顧清宛表示此事不可忍。
最終顧清宛也沒能去竹苑,一來有綠蘿攔着,天也黑了,不想惹人注意,二來也不想破壞自己的計劃,聽綠蘿的口氣,二姨娘只是稍稍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而且這事也不能急在一時。
主僕三人神色各異的沉默了一會兒,便各自忙了起來。一盞茶的功夫,綠蘿便把領回來的飯菜擺到了桌子上,這幾日的伙食都不錯,或許是大夫人看在她幫寧雪蘭繡屏風的份上,特意給她改善了伙食,綠綺擺好了碗筷,“姑娘,飯菜快冷了,您快些用吧。”
看着一桌子的飯菜,顧清宛卻沒了胃口,想起自個兒身上中的莫名其妙的毒,二姨娘時不時的遭人暗算,心情莫名的煩躁,也不知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對於侯門世家的生活,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喜歡田園生活,無拘無束,也沒那麼多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不用每天過的那麼累。
“我不想吃,你們倆吃吧。”懶懶的靠在椅背上,顧清宛神色懨懨的揮揮手。
“姑娘身子這兩日才漸漸恢復氣色,不吃飯怎麼受的住,沒胃口也要吃幾口,二姨娘因爲下毒的事已經受了驚嚇,若是再讓她知道姑娘跟着擔心,食不下飯,指不定會怎麼樣呢,姑娘還是多少吃點兒吧。”說着,拿起桌上的碗筷,舀了一碗湯放到顧清宛身前,“奴婢瞧着今兒的蛋湯不錯,姑娘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顧清宛推託不吃,可架不住綠蘿死磨硬泡,沒法子就用了幾口,綠蘿想勸着再吃上幾口飯時,顧清宛伸手從一旁盤子裡拿了塊豆沙水晶糕便轉身去了臥室。
顧清宛此時的心情可不怎麼美妙,一個還未成型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就開始被人連續不斷的下毒迫害,需知真正的寧雪沫或許已經死了,而如今二姨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依仗,若是連這個孩子都沒了,她不敢相信柔弱的二姨娘還能不能活的下去?
人善被人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二姨娘平素裡低調做人,打從懷孕開始,每天過着提心吊膽的日子,香不敢焚,就連胭脂水粉都不敢用,顧清宛只要一想到那個死去的寧雪沫或許也可能是在二姨娘的萬般小心下才得以生存,她就忍不住替二姨娘難受,或許是因爲她前世沒有體會過母愛,所以面對母愛容易觸動埋在心底的那根弦。
手裡觸摸着枝梗花的花瓣,顧清宛暗暗發誓,只要她還在寧國侯府一天,她就要儘自己最大的本事去保護那個善良的母親,讓她的日子儘可能的好過些。
心裡憋悶,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兒,便去了院子裡散心,回來時綠綺綠蘿兩人已經把東西準備妥當,不過爲了避免被費媽媽發現,顧清宛不得不拿着花棚子開始下針,果然,半個時辰內費媽媽來看過兩回,見屋子裡多點了兩掌油燈,像是找到了什麼發泄口似的,蹙着眉頭,訓斥丫鬟道:“你是怎麼做事的?外面天還沒黑透呢,燈油這麼貴,哪能這麼浪費,這燈油可都是有定數的,今兒用完了,明兒就沒有了,難道你還想拿自個兒月例墊付燈油錢不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蹄子。”
一邊訓斥着,一邊走過去,直接就把其中兩盞油燈給滅了,屋子裡霎時間黯淡了不少,顧清宛舒了口氣,把繡屏往坐在她旁邊幫忙穿針引線的綠綺身上一放,伸着懶腰,笑眯眯的道:“多謝費媽媽疼惜,沫兒就說嘛,這偌大的薔薇苑,就屬費媽媽最是知冷知暖,知道沫兒繡了大半天繡屏,肯定累壞了。”
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衝着費媽媽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嬌憨道:“沫兒確實眼睛酸澀的很,那就麻煩費媽媽把另外兩盞燈也一併滅了吧,沫兒困了想睡覺,繡屏明天再繼續吧,光線暗了繡錯了針倒是小事,萬一被大夫人知道沫兒費着府裡的燈油忙私活沒得連累費媽媽也跟着捱罵受罰,到那時,可就是沫兒的不對了。”
顧清宛說着,就示意一旁的綠綺綠蘿兩人將繡屏針線往繡簍子裡放,那邊費媽媽聽了這番話,先是怔了怔,隨後反應過來,忙笑着改口,“姑娘誤會老奴的意思了,老奴是瞧着那兩盞燈的燈芯快燒完了,就想着給換新的,姑娘等着,老奴這就去拿新的重新換上,那樣光線能亮不少,姑娘爲老奴繡繡屏,哪能讓姑娘再破費燈油錢,姑娘放心,這繡繡屏用的燈油錢老奴自個兒墊上。”說到繡屏時,一張滿是褶皺的臉笑成了菊花樣。
說完,不等顧清宛有所反應,轉身就去拿了燈芯換上,還順手給她倒了一杯茶,嘴裡唸叨叨的誇了兩句,直說不用替她省燈油錢,雖然她家裡不富裕,每個月的月例也就幾兩銀子,勉強活餬口,但用來買燈油還是綽綽有餘的,讓顧清宛儘管放心的用等等之類的話就去睡下了。
待費媽媽走後,綠綺綠蘿兩個睜圓了眼睛瞅着顧清宛,時不時的還眼冒精光,一閃一閃的,像是有所感應,顧清宛回瞅着她們,“怎麼了?”
綠蘿一臉的崇拜樣,“姑娘好厲害!”
要知道因爲燈油每天用的多少,她和綠綺兩個沒少捱罵,以往姑娘怕費媽媽去大夫人那告狀不敢還嘴,如今……之前覺得姑娘變了,還持着半信半疑的態度,現在她是全信了,姑娘不僅變了,而且變得好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難纏的費媽媽搞定了,這可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一旁的綠綺高興之餘又不免有點兒擔憂,“姑娘,這費媽媽萬一把您給她繡繡屏之事傳了出去,被大夫人知曉了,怕是……”後面的話雖未完全說出口,但意思非常明顯,如果這事被大夫人知道了,她肯定沒好果子吃。
顧清宛一臉自信的擺擺手,“安啦,安啦,費媽媽不敢說出去的,依着那隻老狐狸的性子,八成會把繡屏偷偷拿出去賣掉的,自然不敢說出繡屏出自何人之手,咱們怕被大夫人知道,那隻老狐狸比咱們還要怕,所以你們倆儘管放心,她是絕對不敢說出去的。”
兩個丫鬟聽了嘴角直抽搐,老狐狸?姑娘您可是大家閨秀,怎麼能這麼直言呢?這樣真的好麼?不在沉默中死忙,就在沉默中爆發,果然沒錯,只是這爆發的也太徹底了吧,她們有點適應不過來,不過她們喜歡這樣的姑娘,希望不要再變回從前那般了。
費媽媽離開了,其餘的丫鬟也被綠綺打發掉了,綠綺綠蘿兩個收起繡屏和金絲銀線,顧清宛就先去了偏房,等兩人收拾妥當進去的時候,顧清宛已經拿着小炭爐開始燒火了,綠蘿三步並兩步的趕緊走過去接過顧清宛手中的小蒲扇,“姑娘,這些個粗活奴婢來做就好,您坐在椅子上指點着奴婢就成。”
顧清宛也不客氣,這些活她們做慣的,她卻是沒做過幾回,早先剛穿越到顧家,即使家裡貧窮李氏和顧清秀也沒讓她幹過雜活,只是讓洗洗菜什麼的,還是她想着做些好吃的,時不時的做頓飯,也是顧清秀跟着打下手,像燒火這種活計,她還真沒幹過幾次。
果然,綠蘿比她熟練的多,將流程說了一遍,“奴婢記住了,”綠蘿點點頭,輕輕的將爐火燒的旺旺的,儘量避免讓屋裡煙霧少些,綠綺站在一旁乾瞪眼,看着顧清宛,見她半天沒吩咐,忍不住問道:“姑娘,那些綠蘿做了,那奴婢該做些什麼?”
綠綺不知道顧清宛要做什麼,看着綠蘿忙碌,一點頭緒都沒有,只得乾着急。
顧清宛聽了,擡眸看了看桌子上清洗乾淨已經控幹水的花瓣和草根,萬事俱備,剩下的工作她都交代清楚了,綠蘿一個人就足夠了,就連她都不用下手光在旁邊看着就成,顧清宛見綠綺站在一旁沒事幹好像渾身很難受的樣子,不由的笑了笑,真是個閒不住的乖丫頭,要知道,有些丫鬟恨不得主子一天都不讓她幹活,想及此,心裡不由感嘆了下,寧雪沫未必是一個好主子,但卻有兩個衷心的好丫頭。
略微沉思了一下,還真有事,便吩咐綠綺道:“等下藥丸製成還需要一個乾淨的漆木盒子來裝,你去臥房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清洗乾淨了拿來。”
這邊顧清宛說完,那邊綠綺就笑着應了,“是,姑娘,奴婢這就去找。”轉身出了屋,不一會兒手裡便拿了個漂亮的盒子走了過來,是以前姑娘用完東西她看着漂亮收起來擱在那的,這會子拿來,全是乾淨的,直接用就可以了。
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便讓綠綺去拿了繡簍子來,就着燈火繡上幾針,不是她好脾氣任人拿捏,而是以後能不能出府全靠這繡屏了。
待爐子裡的東西熬製好,顧清宛便着手讓綠綺綠蘿兩人將花瓣和草根研磨成粉狀,然後用筷子挑起爐子內的東西放置在盤子裡,滴成圓球狀,最後按照分量將藥粉撒在裡面。
等藥丸製成收拾好,已經夜深了,顧清宛主僕三人梳洗一番便睡下了,明天一早還得給二姨娘送去呢。
卻說梅苑大夫人住處,好不容易有人敢下狠手,不僅要除掉張蕙蘭的孽種連帶着大人也一併除掉,大夫人心情大好,可是回頭就聽丫鬟稟告說那個賤人根本就沒食用,誤被一隻貓兒吃了,頓時一張臉陰雲密佈,抄起桌上的青花福字茶盞就要往地上摔去。
容嬤嬤剛巧掀了簾子進來,見這架勢,驚得立刻跑上前去阻止她。
“哎呦,我的夫人啊,你這個時候可不能發火,要是傳到老夫人和侯爺耳朵裡,會以爲是你下毒的,眼下一定要沉住氣。”她邊說邊將大夫人手裡的茶盞拿了下去,給身邊的丫鬟紅雀使了個眼色,紅雀會意,立刻出去盯梢。
大夫人臉色鐵青的坐下,眸底佈滿了陰沉之色,咬牙切齒道,“那個狐媚子還真是命大,這樣都毒不死她,氣死我了。”
容嬤嬤在一旁安慰道:“夫人何必動怒,這次她僥倖躲了過去,就不信她下次還有這麼好的運氣,再說了,事情全在咱們掌握之中,夫人何必急於一時,若是不小心惹惱了老夫人和侯爺,可就得不償失了。”
大夫人也知道這個理兒,但是隻要一想到二姨娘挺着肚子每天在她眼前晃悠,她心裡就膈應的慌。
古代妻妾等級制度嚴苛,妾者,每天必須給大夫人請安,晨昏定省,不可缺漏,有些刻薄的主母,還會給妾室立規矩。每天三餐大夫人用膳時,妾室須在身旁伺候着,相同與佈菜丫鬟的職責,像上次大夫人讓二姨娘端茶送水便是立規矩。
重重的吐了口惡氣,大夫人看着身旁的容嬤嬤,容嬤嬤是她的奶孃,自幼看着她長大,出嫁時也跟着來了,這些年在她身邊沒少給她出謀劃策。
“嬤嬤,你也知道打從鬧了那一出,侯爺的心就不在我這兒了,這些年對我冷淡了很,若不是蘭兒嫁到了威遠侯府加上有孃家撐着,只怕……”大夫人說到這兒眉眼黯淡了下來,臉上再無往日的盛氣凌人,反倒多了幾分悽苦,不過眨眼功夫,大夫人眉眼一挑,露出狠厲之色,彷彿之前的黯淡只是幻覺。
“這一切全都拜張蕙蘭那個狐媚子所賜,一看見她,我就錐心的痛,恨不能拔她的皮抽她的筋,可是我不能,因爲她後面有侯爺撐腰,嬤嬤,我不甘,那個賤人就該去死啊,她爲什麼要活着,嬤嬤你說,老天爲什麼還讓她活着。”說到最後,整個人彷彿癲狂了似的,一雙眼睛變得通紅,像是剛纔地獄出來索命的怨靈。
容嬤嬤聽了心疼不已,眼眶不由跟着紅了,不想讓她再繼續下去,眼珠子一轉,道:“夫人,別忘了,受冷落的可不止你一人,這寧國侯府多的是想讓她死的人,用不着您親自出手。”
以往二姨娘安分守己,從不敢違拗夫人,若不是她這次懷孕,也不能勾起夫人壓在心底的怒火,既然她現在不想安分守己的過日子,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誰讓夫人容不下她呢?
大夫人聽了一怔,而後收斂了差點失控的情緒,想起有可能下毒之人,一臉的嫌棄,“你是說五姨娘那個賤人。”
容嬤嬤笑了笑,“夫人,你忘了三姨娘了嗎?”
聞言,大夫人眼睛一閃,而後蹙着眉頭,“她也是個沒用的,虧得在花樓裡待了許多年,學了些勾引男人的手段,也拉不住侯爺的心。”
當年侯爺一心迷戀二姨娘,絲毫不把府裡的其他人看在眼裡,大夫人氣不過,容嬤嬤便給她出主意,恰巧那時侯爺出行無意間救了花樓裡的頭牌石氏,一時被她的容顏迷了眼,經過探聽,那石氏也看上了侯爺,容嬤嬤便想讓她順水推舟讓侯爺把石氏接進府裡,大夫人當初是一萬個不同意,可眼見着侯爺踏進梅苑的次數越來越少,便只得依言而行。
那個石氏倒是爭氣,嫁進侯府沒多久就先與二姨娘之前懷了身孕,而那段時間,侯爺去見二姨娘的次數明顯少了,大夫人的心才稍稍安了安,本以爲能借着石氏讓侯爺回心轉意,可卻沒想到,那石氏也是個不中用的,不過幾個月,侯爺便冷落了她,真真是氣得大夫人差一點吐血身亡,倒真應了那句話,偷雞不成蝕把米。
容嬤嬤在一旁笑的高深莫測,“夫人,不管是三姨娘還是五姨娘,都是得了您的恩惠才升的姨娘,三姨娘有二姑娘在側,這二姑娘的婚事可是您握着呢,想讓它成就成,不想讓它成它就成不了,您還怕三姨娘不聽您的嗎?再說這五姨娘沒有孩子,在這府中無依無靠,這些年侯爺也不寵她了,就只靠着您施恩給條活路了。”
說到這裡,頓了頓,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算計,“她們倆都得了您的恩惠,人常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如今,該是她們倆報答您的時候了,既然夫人不想看見二姨娘大着肚子在您眼前晃悠,那就……”後面的話雖未說完,但意思卻非常明顯。
大夫人聽了沉默片刻,之後眯了眯眼睛,“嬤嬤你說這次會是誰下的毒?”
“不管是誰下的毒,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夫人儘管坐山觀虎鬥就成。”容嬤嬤低語了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霧濛濛的,連早飯都沒來得及用,顧清宛便帶着兩個丫頭往竹苑趕,等到了竹苑時,屋裡燈火通明,二姨娘正坐在牀榻上,眼睛紅紅的,陳媽媽在一旁輕聲安慰着,“姨娘別怕,孩子好着呢,只是噩夢而已,姨娘別往心裡去。”
一聽這話,顧清宛便知道定是二姨娘昨晚做噩夢了,心底不由一緊,腳下快了不少,“可是做噩夢了?”
見顧清宛來了,二姨娘趕忙的擦了眼睛,勉強擠出一抹笑來,“天還沒亮呢,這一大早的怎麼來了?是不是綠蘿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你了?”
“姨娘還說呢,昨晚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讓綠蘿告訴沫兒,”顧清宛順勢坐在牀沿,嗔怪了二姨娘一眼,假意埋怨道,“還有沒有把沫兒當女兒看待呀?姨娘可別忘了,你肚子裡懷的是沫兒的弟弟妹妹。”
三姨娘聽了,抓起顧清宛的手,緊緊的握着,“說什麼渾話呢,你是姨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永遠是姨娘的寶貝,只是出了這樣的事,姨娘怕你擔驚受怕,才囑咐綠蘿不讓她告訴你的。”
“姨娘可還好?”嘴裡問着,暗地裡卻不動聲色的給二姨娘號了脈,只是受了點兒驚嚇,休息幾天就成,知道孩子沒事,顧清宛遂放了心。
“沫兒,昨兒若不是陳媽媽去外面買來酸果,姨娘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姨娘自問打從入府以來,不爭不搶,每天窩在竹苑裡,能避則避,可爲何她們怎麼就這麼容不得這孩子啊。”說着,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着一顆的往下掉,一旁的陳媽媽瞧見,忙拿着帕子去擦。
看着二姨娘哭泣,顧清宛莫名心酸不已,等緩過神來,忙收斂了心緒,她這是怎麼了?她一向不是心慈手軟之人,爲何遇到二姨娘的事情卻頻頻失了控,二姨娘之於她不過是剛認識的人而已啊,想不通爲何,索性不去管它,遵從本心做事總是對的。反手握住二姨娘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勸慰道:“沒事就好,姨娘快別哭了,小心肚子裡的弟弟妹妹不高興,再說了,哭壞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
三姨娘點點頭,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頭看向一旁的陳媽媽,“去把我準備好的銀子拿來給三姑娘。”
顧清宛聽了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忙制止陳媽媽,笑道:“姨娘不用了,沫兒不出府,用不到銀子的,倒是姨娘,想吃什麼就讓陳媽媽去買,千萬不要短了缺了,你不吃不打緊,可不能虧了沫兒的弟弟妹妹。”
開玩笑,她又不是真正的寧雪沫,怎麼能要二姨娘的銀子?先不說她出不了府,用不到,再有她先前聽綠蘿提過,二姨娘的日子也是過的緊巴巴的,那些銀子不知是她攢多久的呢。
見顧清宛說的不似作假,二姨娘便不再多勸,只說:“那姨娘先留着,若是以後不夠用了,只管上姨娘這來拿。”
“嗯,沫兒知道了。”顧清宛笑着應道,之後給陳媽媽使了個眼色,陳媽媽會意,衝屋子裡的丫鬟揮了揮手,“姨娘沒什麼事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丫鬟領命退下,顧清宛讓綠蘿和綠綺兩人也跟着出去了,這竹苑內,不知有幾人是可信的,她將要說的話不能被傳出去,只能讓她們兩個在門口守着。
“沫兒可是有事要與姨娘說?”二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看着陳媽媽將丫鬟打發了出去,心裡猜測了一兩分。
“嗯,沫兒有話說。”
顧清宛乖巧的點了點頭,擡眸看着柔弱的二姨娘,腦袋裡組織着語言,琢磨着該如何開口能讓二姨娘更容易接受些,又沉吟了片刻,方纔一臉嚴肅的看着她道:“姨娘,其實沫兒有件事一直沒敢告訴你,因爲那件事着實匪夷所思,讓人不敢相信。”
“什麼事?”見自家女兒小臉嚴肅的樣子,一顆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姨娘,從前沫兒都是在裝傻充愣,因爲幾年前沫兒在竹林玩耍時碰到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那老爺爺說沫兒有慧根,要收沫兒當徒弟,還傳授了沫兒醫術。”
說到這裡,頓了頓,給二姨娘以及陳媽媽一些消化的時間,又接着繼續道:“沫兒也不知道那老爺爺是誰,他沒說,也不許沫兒問,只是每擱一段時間送來一本醫書讓沫兒背,每次來都要檢查沫兒背的如何,他還告訴沫兒,早慧的人容易早殤,最好的辦法就是韜光養晦,自那日起,沫兒在人前便開始充傻裝愣,姨娘,其實沫兒不笨的,沫兒還會醫術呢。”
“你……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聽了顧清宛的話,二姨娘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整個人都呆愣住了,不僅是她,就連旁邊的陳媽媽亦是目瞪口呆,仿若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不敢相信。
“嗯。”顧清宛重重的點點頭,心裡卻不由輕嘆了口氣,她也是被逼的沒法子,纔出此下策,她總不能直接告訴二姨娘她會醫術吧?那二姨娘還不得把她當瘋子看待?
見顧清宛點頭,二姨娘沒說什麼,只扭頭看向目光呆滯的陳媽媽,“陳媽媽,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陳媽媽聽了,下意識的伸手去掐二姨娘的胳膊,二姨娘吃痛,捂着胳膊再次看向顧清宛,喃喃自語道:“好痛,原來不是在做夢啊。”
“姨娘,沫兒說的都是真的,沫兒沒騙你。”聽到二姨娘的話,顧清宛搖頭失笑,就知道她不容易接受。
“哎呦,姨娘,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三姑娘聰慧,又得高人指點,你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嘍。”反應慢半拍的陳媽媽,終於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理清了,兩手一拍大腿,笑呵呵的對二姨娘說道。
這時,二姨娘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伸手撫摸着顧清宛的秀髮,目光慈愛的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憐惜,可憐她這麼小的年紀,能忍住這麼些年,被欺負了也不敢還手,只默默的傷心流淚,“可憐了我的沫兒。”
“姨娘不生沫兒的氣?”撲閃着一雙眼睛,滿臉的疑惑,整個人呆愣愣的,好不可愛。
“呵呵,姨娘怎會生你的氣,姨娘心疼還來不及呢。”看着顧清宛一臉呆萌的樣子,二姨娘一下子被逗樂了。
見二姨娘終於露出笑顏,顧清宛徹底的放下了心,擡着腦袋蹭了蹭二姨娘的手,軟軟糯糯的毫無壓力的撒着慌,“姨娘,沫兒不是有意瞞着你的,是那個老爺爺說,不讓沫兒告訴任何人,不然就不教沫兒醫術了,沫兒想學醫啊,所以就……就……”說到最後,一臉的哭相。
“好了,好了,姨娘真沒生氣,沫兒不要難過了。”一看到顧清宛露出這副表情,二姨娘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忙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哄着。
“姨娘,三姑娘,這可是好事,瞧你們,好似受了委屈似的,也不怕被老奴笑話。”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陳媽媽笑着打趣道。
“撲哧——”
聽了陳媽媽的話,母女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顧清宛又陪着三姨娘說了會子話,解了疑惑,才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漆木盒子遞過去,“姨娘,這是沫兒制的安胎藥,你每天吃上一粒,至於大夫人派人送來的安胎藥能躲就躲,實在躲不掉,喝了也沒關係。”
毒和解藥是相輔相成的,所以顧清宛在枝梗花附近找到了解此毒的解藥,把它們製成了藥丸,只要每天服上一粒,便可化解那安胎藥中的毒性,當然,這些是不可能告訴二姨娘的,故而只能尋別的藉口。
聽了顧清宛的話,二姨娘心底柔軟一片,示意陳媽媽接了盒子,她則是拉着顧清宛的手,憐愛的道:“你是個有心的,都是姨娘不好,連累了你,這些年苦了你了,倘若這胎姨娘能給你添個弟弟,你以後也用不着那麼累了。”
“姨娘不要憂心,沫兒不累,不管姨娘是生弟弟還是妹妹,沫兒都喜歡。”顧清宛說完,二姨娘眼睛裡就蓄滿了淚水,心裡嘆着,女兒長大了,懂事了。
“姑娘來的這麼早,怕是還未曾用膳吧,不若留下來陪姨娘一塊用些,姨娘一個人總說沒胃口。”見兩人該說的都說完了,陳媽媽在一旁適時的插嘴道。
“原先還不覺得,被陳媽媽這麼一提還真是餓了呢。”聽了陳媽媽的話,顧清宛摸了摸肚子,笑眯眯的道。
能不餓麼,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就吃了兩塊點心,昨兒夜裡因着心裡有事壓着,倒沒覺得餓,眼下心事了了,飢餓感瞬間襲來,真有點兒招架不住,要是不吃些東西就回去,自個兒這瘦弱的小身板能不能撐着回到薔薇苑都是個問題。
……
洛王府,文香閣內。偌大的房間裡明光籠罩,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光可照人,金絲楠木貴妃榻上,一個華貴婦人慵懶斜斜躺在上面,半眯着眼睛假寐。
稍頃,有丫鬟悉悉索索的腳步響起,“老夫人,藥煎好了。”
熟悉而刺鼻的藥味兒令假寐中的人皺了皺眉,她睜開眼睛,看着丫鬟手中端着的藥碗,忍不住發火,“天天喝藥,也沒見一點好轉,府裡養的那些大夫全是庸醫麼?”
見孫老夫人發怒,那丫鬟端着碗低了頭小心翼翼道,“老夫人,何大夫說您的病需要慢慢調理,急不得。”
聽了這話,孫老夫人心裡的怒火更甚,卻又不能不喝藥,從鼻子裡冷哼一聲,“磨蹭什麼,還不趕緊端過來。”
丫鬟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半跪在地上,伺候着她喝完了藥,再拿了雪白的帕子給她擦乾淨脣邊的污漬。這時候,外面有丫鬟挑了簾子道:“老夫人,李側妃求見。”
“讓她進來。”
話音剛落,門口就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孫老夫人衝着端藥的丫鬟揮了揮手,示意她下去。
擡眸看去,明滅光線之中走進一個絕美嬌豔的女子,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低垂鬢髮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花容月貌似出水芙蓉。隨着她越走越近,鬢髮珠配之間碰撞出悅耳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房間內尤爲清晰。
搖曳而來的李側妃走至跟前,恭恭敬敬的給孫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兒媳給老夫人請安。”
孫老夫人擡眸瞥了她一眼,神色懨懨的揮手,“免了。”
“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一大早就惹老夫人生氣?瞧把老夫人氣的,真是該打。”李側妃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擺在楠木小方桌上的藥碗,而是極其自然的走到榻前,語氣帶着幾分關切幾分風趣的看着孫老夫人。
“還不是府裡的那些個庸醫,連個風寒都治不好。”想起治了半個月都還沒治好的病,孫老夫人整個人煩躁的不行。
“老夫人,這病最忌諱的就是心煩意亂,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可得好好將養着才成。”李側妃坐在旁邊的鏽墩上,拿了個美人捶十分體貼的給孫老夫人捶背。
孫老夫人似有些享受的閉上眼睛,“整個王府還是你最貼心,不像那些個沒良心的,我這病的快大半個月了,也沒見她來看幾回,哼,說吧,這一大早的過來有什麼事?”
聽了孫老夫人的話,李側妃一頓,知道她說的是王妃,但她今兒來可不是爲了說王妃壞話的,略微思索了片刻道:“老夫人,二少爺今年已經十五歲,該定親了。”
“哼,我能不知道他該定親?只是有他那個多事的娘在,哪能輪的着我這個祖母出面,人家可是有王爺撐腰呢。”提起這事,孫老夫人就是一肚子火氣,本來打算將孃家侄孫女說給逸兒,沒成想他那個娘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想也不想直接就拒絕了,害的她這老臉都沒地方擱。
聽着酸溜溜的話,李側妃暗地裡嗤笑一聲,面上卻十分恭敬道:“王妃姐姐也真是的,說到底您也是二少爺的祖母,這婚事應該由您這個長輩說了算纔是。”